第 41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5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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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信在面前了,红衣的心情复杂了起来。虽然她们在评判上有个大概的标准,可这标准里个人感情的成分也不少,而对席临川,这“感情”太复杂。
  心里的某一部分,她一直是恨他的,原因相当的简单——因为这人差点让她魂归西天。
  可割开这一部分,其他方面,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感觉了。
  放在明面上的战功不必多提,往日的相处间,红衣对他不是没有钦佩。
  不论是他义愤填膺地找何庆算账的时候,还是耐心的陪孩子们玩的时候,或者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冲出席府找郎中的时候……
  不可否认这个人身上的优点太多,就算是她这心里有道坎始终过不去的,都能随手数出一溜他的好处。
  所谓“男神”大概就是这么回事,闪光点来得太明显太亮眼,让你想选择性失明都做不到。
  深吸一口气,红衣把那张纸笺拿了起来,纸上算上落款只有三行字,笔触劲力十足,读起来又不难想到他温和的样子。
  “愿能一观究竟,说与众将来听。知民心所向,军心必振。”
  “顺致商祺。”
  “席临川,敬呈。”
  红衣读得不觉间乱了心绪,好像有微风不断拂过湖面,吹出一阵又一阵褶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就别请那胡商了。”谨淑翁主凑过来扫了眼信上内容,一笑,口中添了点施压的意思,“自家将领都未能得见,你要便宜了外人,我可不答应。”
  红衣的视线从信上挪到她面上,静了一静,口吻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不,请聿郸。”
  竟是不肯妥协。
  谨淑翁主眉心皱蹙,未及一表不满,便见红衣拿了案桌一边的红纸来。
  那叠红纸和谨淑翁主正要写的那张一样大小,但是洒金的,一共二十张,是为那二十个她们要主动邀来的人备的。
  “请骠骑将军,用这个吧……”红衣将纸放在谨淑翁主面前,打商量的口吻,“我觉得……那二十人里必须有他,还有大将军和何将军——他们若不肯来无妨,若我们不请,当真不合适。”
  谨淑翁主和绿袖听罢,同时在心里大松口气,自然答应得毫不犹豫:“该是如此!我这就写来,立刻着人送去!”
  红衣斟酌片刻,却颔首道:“嗯……不急。”
  。
  那一百份请柬里的最后一张,在除夕夜送出了平康坊。纵使各家都团圆着欢腾着,也没能掩过这张请柬带来的风头。
  ——竟是给那赫契巨贾的?!
  ——他竟也敢发帖子去?!
  ——不是针对赫契而编排的舞吗?他怎么想的!
  正在宫中参宴的席临川听得手下来禀,蓦得被一口酒呛了:“……你说什么?”
  那手下大气都不敢出,又不得不答,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张请柬……刚送去给聿郸了。”
  他突然感觉酒气冲得很厉害,直冲得脑中发懵。他下意识地拿了搁在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借着茶香才略缓过劲,哑声一笑:“知道了。”
  那人一揖退下,他兀自滞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夹菜来吃。
  纵使文武百官都知道骠骑将军速来不爱应付宴上的客套事,也仍旧感觉出他今日似乎格外不对头,沉默得直让离得近的人身上发冷。
  。
  都知道竹韵馆上元节开业,但眼下也只是刚定下了那一百人,余下的二十还不知。
  一众旁观者翘首围观着,此前递了帖子而未收到请柬的人,则更是难免存了一份侥幸,觉得兴许还有机会。
  元月初二,七张洒金请柬从竹韵馆中带出,一路都有人跟着追问送去哪里,负责送信的三人却都没说话。
  这七张都落进了禁军都尉府手中,一给指挥使、两给指挥同知、两给指挥佥事、两给镇抚使。
  而后静了两日。
  元月初五,只送出一张来,所邀之人让众人瞠目结舌:是前些日子因遭劫关门的淮乡楼的大厨,孟持。
  而后元月初十,一口气送出九份,其中三份竟是给了普通百姓,无钱无权,其中两人是从边关逃避战火到的长阳,另一则是个游医,每年泰半时间在搭救边关受伤的百姓或将士,唯年前年后这两个月回长阳来。
  其余六人,要么是家中有人战死、要么是长年为军中捐款捐粮。
  总之都说不上富裕,竹韵馆也明言了不收他们的钱。这番邀请显得高风亮节,一日之内就顺利捞得了好名声,长阳百姓交口称赞。
  数算下来,请柬还剩三封。
  一直拖到了元月十四——次日就是要开门大吉的上元节了。
  晌午的时候,竹韵馆大门打开,周围当即一寂。
  这回出来送请柬的人……阵仗大得让人一惊。
  两旁有人持刀护着,似乎是雇了镖局的人来。中间共有九人,三人一组站成三个三角。
  每组为首的那人手中捧一托盘,盘中放着请柬。
  ——那请柬并未装在信封里,在阳光下光芒亮眼,看得让人直抽冷气:竟是以金叶制。
  这般一路走过去,不仅引得过往路人纷纷回头,连在家中的百姓听到传言都围到大街上来了。
  一行人出了平康坊就分成了三队各自离开,也并不妨碍百姓们各挑一队一跟到底看个究竟。
  一份送进了太平坊何府。
  ——众人纷纷点头:应该的,何袤将军征战多年,打了不少胜仗。
  一份送进了安仁坊。
  ——百姓们低语着赞同:必是给大将军郑启的,也应该,大将军用兵如神。
  还有一份,直奔着延康坊而去。
  ——结果亦不难猜,都至那传奇一般的少年将军住在延康坊里,只能是给他的。
  。
  无聊到在府中箭场里待了一上午、已经把靶心射成了刺猬的席临川一箭射偏了。
  带着信差进来的小厮偷眼瞧了瞧,认真地记住了这场景——想见到席临川把箭射偏可不容易。
  席临川惊然扭头看那三人一眼,大步走过去:“你再说一遍?”
  那三人同时一欠身,为首的道:“小的是竹韵馆的人,奉命给将军送请柬来,邀将军明日酉时来赏新备歌舞。”
  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
  探手拿起那请柬,席临川打开对折着的金层,里面夹着一张同样对折着的纸笺,明显是谨淑翁主的字迹。
  内容是寻常邀请的言辞而已,温和客套。
  似有一瞬短短的失望,转而就觉得原也该是这样——就不该想着红衣会动笔写请柬,就她那一笔烂字……
  简直丑得刻骨铭心。
  “我知道了。”他故作平静地舒了口气,随手摸了赏钱出来搁在托盘里,又声色皆平淡的他们退下。
  三人连同那小厮齐施一揖,一并离开。席临川回过身重新往刚才射箭的地方走,挡在身前的手忍不住一握,心里直呼:“太好了!”
  。
  上元节当日,竹韵馆从天未明时就忙碌起来,做开业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收尾的事项均已列清,一项接一项有条不紊的完成,到中午时便已差不多全盘搞定了。
  红衣站在廊下望着眼前即将成为舞台的水榭与回廊,心有激动地长松一口气:“呼……”
  “辛苦了。”
  一声问候来得猝不及防,她后背一紧,回过身去:“将军万福。”
  “新年大吉。”他换了个问候方式,扫了眼周围布景又端详着她,一笑,“瘦了。”
  红衣微微一笑,仍有见他时惯有的紧张和不自在,无话了一会儿,道:“将军怎么来的这么早?”
  “府里没事做。”他说着一啧嘴,笑意盛了,“索性先来看看,跟谨淑翁主贺个年。”
  他有心解释得齐全,把本意都避了过去,说完顿了一顿,才拎起手里的食盒:“她说你昨晚没吃饭、今早也没吃。”
  红衣看着那食盒一哑,抬眸看看他,知是专为她买的,她连拒绝都不好拒绝。
  他往侧旁一退,让出了进屋的道,显是示意她进去吃午饭。红衣颔了颔首,刚走一步,一触他正拎着的食盒,伸手便道:“我来拿……”
  “里面有五个菜一钵汤两个点心。”他快速掷出的字句让她刚触到食盒的手一下就停住了,默默地缩回来:听上去不轻,倒也不一定拿不动,但可能会把汤晃荡出来……
  席临川嗤声一笑,指指门里:“进去吧。”
  红衣有点窘迫地浅浅一福,依言向屋里走去,在正厅中离得最近的一张案桌边坐下,望一望他,不知道聊点什么好。
  不是她想别扭,算来二人早已不算生疏。不过他这么冷不丁地出现也就罢了,这“送外卖”的举动则让她实在不知怎么应付,又隐约感觉他今天好像……
  说不清楚,反正和往日不太一样,从口气到眼神,好像心事重重。
  “将军您……”她踌躇着问了出来,“可是有甚不快之事?”
  席临川一怔,遂复显笑意。手上将食盒盖子打开搁在一旁,一边将里面的佳肴一道道拿出来,一边道:“也不算不快,心情大跌大起倒是真的。”
  ☆、第56章 首演
  “‘大跌大起’?”红衣眼中一诧,不知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事能让他心情“大跌大起”。
  未及她再做多问,他便轻答了一句:“嗯,朝中的事。”
  她的话就噎了回去,不好再多嘴什么,拿了个豆沙包,闷头咬了下去。
  “谨淑翁主说你只是排了舞交给别人,自己不跳?”他没话找话地问着,她略一点头:“从一开始就知道必定事多,便没有把自己排进去——还好没有,若不然现在已然撑不住了。”
  她说得神色恹恹,明显累得厉害了,连目光看上去都很有些恍惚,吃着吃着就连坐姿都顾不得,左手支着头斜倚着,右手执箸夹菜来吃。
  想吃那道粉蒸排骨的时候,红衣的眉头皱了起来。
  排骨下垫着荷叶,又因有糯米粘着,拎了半天都没拎起来。她又实在懒得多动一下、用左手去压一下那荷叶,就这么单手较劲,手腕扭来扭去,费力地想把荷叶挣脱开。
  另一双筷子恰好伸过来,夹住荷叶一扯,那块排骨可算成了她的盘中之物。
  红衣咬了一口才蓦回过神,忙看看眼前对坐的席临川,颔首道:“多谢……”
  “嗯。”席临川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不多话,不打扰她。心里居然觉得这是近一个多月以来最安稳的时候,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看她在面前吃饭,好像是一种难得的体验一样。
  心里不觉哑笑,席临川摇一摇头,也拿起筷子夹菜。原是也想尝尝那道排骨如何,然则刚一抬手,就恰见她又夹了一块起来。
  于是再次帮她拽下那片托底的荷叶,他转而去夹了片牛肉来吃——她好像很喜欢那道排骨的样子,就不跟她抢了。
  。
  这一桌菜还是很合口的,加上此前一连两顿没吃,红衣喂饱自己后感觉十分满足。精神也好了许多,搁下筷子,她再度看向席临川,欠身道:“多谢将军。”
  “客气。”他无甚神色,平平淡淡的样子似乎还有点不耐烦的味道。环视四周一圈,问她,“你一会儿可还有事么?”
  “没什么事了……”红衣回想一番后道,“已吩咐歌舞姬们各自歇息,我也歇一歇,晚上还有的忙。”
  “……哦。”席临川略一点头,哑音一笑,“本是来找谨淑翁主,但她方才有事出门了。”他饮了口茶,“竹韵馆你熟,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会儿、寻些事做?不然我要干等到酉时了。”
  。
  红衣思量一番之后,着人把席临川带到竹韵馆的书房小坐,自己就再熬不住,回房小睡去了。
  席临川在书房里有点坐不住。
  他知道近些日子红衣绿袖皆常忙到很晚,这儿离敦义坊又不近,她们许多时候便不回家了,竹韵馆里给她们备了住处。
  今日他刚一来,谨淑翁主就一脸邪笑地告诉他:“红衣住在北边的茉语阁。”
  ——知道了这个,就实在觉得书房无趣了。
  倒不是他动了什么“歪心思”,只是数算起来已有月余没见到过她,又因有请柬的事让他心弦紧绷,这月余就显得格外漫长了些,好像已过了几个春秋似的。
  然后,方才那一顿饭的工夫就显得分外的短,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他就又看不到她了。
  叹了一口气强定心神,席临川在案前坐下,以手支颐,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
  好歹也是活过一次的人了,且两世里明明都活得算是精彩,经过朝堂历过沙场,事事潇洒,如今竟被她这么个……字很丑、人比较傻、反应尤其不灵敏的姑娘,弄得魂不守舍。
  黑着一张脸,席临川搁在桌上的手指敲了一下又一下,心烦意乱。
  。
  吃饱睡足,申时二刻,红衣去了竹韵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