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4998
  玉香囊。
  她有些矛盾地思量起来。这玉香囊已在当铺走过一遭,又重新回到了她手里,若说戴玉要看缘分,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缘分。
  但,她答应把它留下的时候,顾及的可不是什么“缘分”,是不想辜负了聿郸这个朋友。
  后来出现的事则让她觉得,聿郸那样别有用心,实在算不上什么“朋友”。
  跟送玉之人都不算朋友,也就更没心思去琢磨什么和玉的缘分了!
  红衣先将银票收了,手上麻利地将那玉香囊从腰带上解下来,问那掌柜:“这个能当不能?”
  掌柜的一笑:“你若想,自然能当。”
  他说着把东西接过去,端详一会儿告诉红衣能当三百两。
  红衣咬着嘴唇,暗自做着心算:此前攒了三百七十两,这回又有一千二百七十两,那么加起来就是一千六百四十两了,还差三百六十两。
  她水眸一翻:“老实告诉您,我这东西从前当过,当了三百五十两。您看这样成不成,您给我三百七十两——不是单这个加价,前几样我都没跟您争,这二十两就算是这些东西一共加的钱数,您必定是不亏的。”
  那掌柜蹙着眉头,啧了啧嘴,却道:“姑娘,您若这么说,那金丝楠木的妆奁我可不要了。”
  “……”红衣脑中一晃,忘了还有这一茬:这里面还有一件掌柜的自掏腰包收的东西呢。
  “……别啊。”她立时泄了气,顿时堆起笑来,央道,“若不然您加十五两?实在拜托了!这钱对我有要紧用处,就差这么点,您就……”
  “年纪不大人还挺精。”掌柜地扫她一眼,“得了得了,我给你加十二两,行不行?”
  “行!”红衣当即就答应了,生怕越磨下去越不愉快,万一掌柜的不高兴一件不收了怎么办?她可是弱势一方!
  从当铺中出来,红衣望着湛蓝的天色,高兴得直想大喊一声。
  攒够赎身的钱了!
  手里有了两千零二两银子……
  这二了吧唧的数字!
  。
  军队返回的行程比预想中慢了许多。
  除却有俘虏和战利品要清点外,许多时间都耽搁在了百姓身上。
  大概是这战胜得太漂亮,凯旋的消息传遍各方,军队所过之处总有百姓围绕欢呼,拦下将领奉上美酒美食,直弄得一干将士应付不来。
  这晚,席临川所辖的军队驻在了拉珈寨附近。
  拉珈寨地处祁川边境,是大夏与赫契的交界处。此处所居并非汉人,而是从南边迁来的其他民族。不过累年下来已被汉化,又在大夏得以安居乐业,听闻朝廷大军取胜,拉珈寨和其他汉人百姓一样欣喜。
  欣喜到连席临川这堂堂将军都抵不住这番热情……
  送酒送肉也就罢了,村长还带了村子里的年轻姑娘同来。
  按规矩,军中不可夹带女人。眼下虽已是战胜之后,席临川还是没有松口,村长迫不得已让姑娘们回去了,过了一会儿……换了一波拉珈寨男人来。
  夜幕降临后,原本肃穆的军营中载歌载舞的,笑语传了好远。
  席临川的心情自也不错,盛了碗酒坐在一簇篝火边,听着拉珈语的歌声。须臾,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两种语言一同起哄,回首看去,是有士兵在抛什么东西。
  夜幕中,看不清那是什么,但仍能看出那东西腾到半空时会分为两半。落地后要重新捡起两半,合上后再往上抛。
  他看了一会儿,没能看出是什么名堂。便将酒碗搁在了一边的地上,起身走了过去,朗声笑问:“这是什么?”
  “将军。”士兵们抱拳,几个百姓则欠身施了个礼,而后村长道,“这东西,是我们拉珈寨的神物,叫姻石。有两个妙用——未有心上人向上的抛起,两半在空中分开的一瞬,能看到未来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至于有了心上人的,则待它落了地后看看落地的方向,如是两半皆朝天或朝地,则是两方心向一边,能成姻缘,若一上一下,则多半有些麻烦……”
  村长的汉语听上去仍有些“不地道”,但解释着这异族奇事,听上去倒更有些味道了。席临川听罢笑点了点头,就打算看下一个士兵扔那姻石,人群中却忽有一人起哄道:“将军也还没娶妻呢!”
  “……”席临川蹙眉,一个眼风扫过去,却根本寻不出是哪一个说的话。
  然后,起哄声就连成了一片:“对啊!将军也还没娶妻呢!将军先来!”
  席临川偏头看向那已被士兵捡起的姻石,觉得扔一扔也无妨——次一句于他而言无碍,他觉得若真两情相悦,有甚麻烦都是可以过去的;头一句倒略有点兴趣。
  毕竟重活一世,能看看自己今生会遇上怎样的姑娘,也挺有意思。
  ☆、第42章 回城
  席临川在起哄声中将那块姻石接到了手里,掂了一掂,分量并不算很轻。
  他衔着笑将它高高抛起,抬起头望过去,见它飞到半空中,蓦地打开……
  一张熟悉的面容在脑海中一晃,带着点惊恐不安的神色让他心里一刺,蓦地别过头去:“不会……”
  “咚。”两半石头在两侧落了地,静了短一瞬后,起哄声重新腾了起来:“皆朝下!方向一致!恭喜将军!”
  他却还没缓过来,对一切欢呼置若罔闻。
  怎么会是她……
  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了,席临川感受着自己分明不稳的心跳,有意想要否认自己方才所见。
  兴许是那画面晃得太快,自己并没有看清楚……
  没看清楚,却又偏偏足以让他知道那人是谁。
  他深吸了一口气,夜时的寒凉沁入心脾,他这才得以抽回神思,看向众人。
  “将军?”村长的声音中带着疑惑的询问,显是看出他的不对劲。
  “没事。”席临川短短一笑,颔首道,“你们继续,我方才喝酒喝猛了。”
  他说着便转身离开,没有再给旁人多加询问的机会。一路视各方欢庆于无物,径自进了自己的大帐。
  不能是她。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遍遍被强调着,那么明确。他觉得这辈子娶谁也不会娶她了,毕竟上一世有那许多不好的记忆,哪怕察觉了她的不同,他也不至于……非她不可。
  就这样被一个原本并不全信的传说乱了心神。席临川紧咬牙关缓了口气,走向案几。
  他想给自己倒杯茶来喝,刚伸出手去,目光所及之处,却被一只信封下了定身咒。
  不自觉地哑声一笑,突然觉得自己刚吃了个败仗。
  这封信,他从收到的那天就搁在案头。心中自然而然地觉得这只是因为“随手一放”,可实际上,那么多“随手一放”的东西后来也都收起来了,唯独它还在案头搁着。
  信里的字歪歪扭扭的,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难看。可偏生有好几次,他思索着战术走了神、或者琢磨战局琢磨累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它拿过来,十分顺手地抽出信纸读下去。
  过了一会儿后再一阵愕然,纳闷自己为什么在读它。
  席临川沉了片刻,又一次把那信封拿了起来。
  他从容不迫地打开它、平心静气地读下去,那字里行间最分明的感觉仍是“没话找话”,却让他有了些不一样的思绪。
  他很清楚,上一世的红衣,写信从来不会是这个样子。
  字迹不会这么丑,“没话找话”的痕迹也不会这么明显。她能很好地把没话找话的味道遮掩过去,就算是家常琐事也可以说得文采斐然,绝不是这样的干巴巴的叙述而已。
  她们明明是全然不同的,从性格到为人处事,再到这些小细节……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禁不住地掂量起来:既然明知完全不同,自己是否还有必要那样抗拒方才的“预言”?
  只是因为长相和名字还一样?
  对了……那两半石头落地时是朝着什么方向来着,也没注意……
  。
  秋日的第一缕凉风习习而至,长阳城中的许多树木的绿叶泛了黄,晨间夜里的寒意也明显更盛了。
  萧瑟的秋意在此时体现得分外明显,红衣却并未被这气氛挑起甚悲伤的情绪,反倒前所未有的日日愉悦。
  可以开始计划出府后能做什么了,或者并不是切合实际的“计划”,而是先天马行空地脑补一番。
  五年后如何、十年后又在做什么,是会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过下去,还是会遇到个有缘人开始另一种生活?
  和从前的生活一样,今后的日子同样是充满“未知”的。但这两种“未知”却是截然不同的,先前满是绝望,以后多少有些希望。
  自那事后,唐昭媛不再召她入宫了,她便乐得花更多的时间去敦义坊陪一陪那些孩子——日后要自己为生活打拼,不一定还有闲暇去见他们。
  。
  随着将士们回城的时日临近,城中茶余饭后的话题自然而然地统一起来,男女老少都在议论着这场战争的事,好像这离长阳很远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总有说不完的话。眉飞色舞地说着将领们如何应用,传得神乎其神……倒也无伤大雅。
  城门在眼前打开的那一刹那,席临川和郑启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差点被震聋了。
  每个人都用尽力气地欢呼着,却是听不清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句话。
  好在这一路走过去都无甚要交待的事情,若不然,怕是连传令都难。
  直至一行人进了皇城的城门,呼喊声渐渐远了,耳朵才逐渐放松下来。
  郑启回望一眼城门外的百姓,哑然失笑:“百姓不负众将啊!”
  席临川听言,一手驭着马,另一手则揉着耳朵:“下回再战,舅舅您差我回城传捷报如何?”
  “嗯?”郑启一愣,“为何?”
  “先一步回城,避开这‘百姓不负’的事。”席临川拇指点了点身后过来的方向,“再来几回,耳朵早晚废了。”
  众人一场哄笑,驭马继续前行。
  到宫门口下了马,步入宫门。宫中一片沉肃,两旁的守卫见下礼去,整齐划一。
  宣室殿前很快有传召声想起,宦官的声音细而悠长地响彻在宫室之间。
  “传,大司马大将军郑启觐见——”
  “传,骠骑将军席临川觐见——”
  二人便先一步进了殿去,旁的将领自有宫人领着先去别处稍作歇息。席临川随着郑启一并上了长阶,跨过殿前门槛行至殿中,因甲胄在身,只得抱拳一揖:“参见陛下。”
  皇帝原也未坐着,听音便转过身来,朗声笑道:“来得倒快,坐。”
  本就不是生人了,郑启没作推辞,席临川也就不客气地落了座,此后禀了一番战时情况、共议了议对赫契的策略,而后便下了赏赐的旨意。
  大将军郑启赐邑六千户,骠骑将军席临川赐邑五千户。
  二人接旨谢恩后,郑启无甚旁事,先行告了退,皇帝却着意留了席临川。
  。
  宫人俱被屏退,殿中比方才安寂多了。席临川不知还有合适,静等皇帝发话,皇帝思了一思,却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的席上随意坐了,出言便道:“你府里有个舞姬,叫红衣。”
  席临川一怔,颔首:“是。”
  “近来禁军都尉府查到些事,朕压了几日了,想先跟你交个底。”皇帝说着,睇了眼不远处的案桌,道,“案上金盒里的东西,你自己看吧。”
  席临川颔首,依言站起身走向案桌,狐疑地打开那只盒子。
  里面的东西让他刚看了一眼就惊住。
  盒中一侧盛着数只信封,均写着“红衣亲启”,但不是汉语,而是赫契文;另一侧也盛着数只信封,每一只都写着“某某亲启”,他翻了一翻,有好几个不同的名字,但也均是赫契文。
  “陛下?”他惊疑地回过头去,不敢多想心中的猜测。
  “这是禁军都尉府截到的信件,有要送给这个红衣的,也有从你府里递出来往外送的。”皇帝淡声解释着,顿了顿,又道,“但是每一封里都是白纸——至少乍看上去是白纸,禁军都尉府试了几种法子,还没有试出过字迹来。”
  席临川愕然,手上拆开一封信,抽出信纸来一看,果然是白纸。
  “其中还有两封,是从宫里送出去的。”皇帝的神色更沉了一些,看向他,“事关大局,朕不能疏忽,但朕想先听听你怎么说。”
  席临川心中紧了一阵。
  大多时候,他都更拿皇帝当长辈看,帝王威严在他看来没有那么可怕,他素来有什么说什么,鲜少有什么顾虑。
  但这一回,他鲜见地紧张了,心中翻来覆去地斟酌起来,竟不知究竟该说什么。
  “朕知道你把腰牌留给了她。”皇帝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径自先说了下去,“她若对你很要紧,朕可以饶她一命——只要你能看住她没有下次,朕就体谅你英雄难度美人关的心思。”
  席临川的心速快了两下。他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