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花旗      更新:2021-04-30 16:06      字数:4991
  ——前世那么多次交手都没能让他们摸清路数,这回仅经了一次竟能提前设防?!
  “将军,属下有一言。”那探子犹豫道,见席临川点头,又续说,“您上次出征时,让属下在长阳城里盯着的那位姑娘……”
  席临川眉心微一跳,垂眸凝视着地图须臾,又缓缓舒展开来。少顷,他一摇头:“不是她。”
  这份笃信直让那人一愣,不放心道:“那将军上次疑她是为何?依属下之见,此人……”
  “绝不是她。”他瞟过去一眼,遂又重新看向面前的地图,冷峻一笑,“让他们先设着防吧。告诉将士们,今晚睡个好觉。”
  “将军?”
  “这几日风都不小,我们等场西风。”席临川笑意浅抿,“养精蓄锐——不只要人休息好,把马也都喂好。”
  几人终于明白了些,再度抱拳,应了声“诺”。
  。
  帐中恢复安静,明亮的烛火在案头晃着。席临川收了地图、铺上毛毡,又取了张白纸搁在毛毡上,平心静气地执笔蘸墨,在右侧开头书下两个字:“红衣。”
  然后手中狼毫空悬了半天,也没写出下一句来。
  突然想给她写信就拿了纸来,写了两个字又不知道写什么——席临川望着信纸,嘴角搐了一搐,大觉自己方才一定是魔障了,上一世时他都不曾在战事紧张时想过给她写信,这一世二人这么疏远,他抽什么风?
  脑海中各样的念头又过了一遍,末了定格在他出征前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就是给她腰牌的那次。
  唇角笑意浅勾即逝,席临川面对着信纸板起脸来,面不改色地写了下去:“腰牌别弄丢了。”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于我十分要紧。”
  而后写了个落款,将信纸装进信封,没忘了在信封正面书下四个大字:红衣亲启。
  滞了一会儿之后,却是复又将信纸抽了出来,在“于我十分要紧”之后再添四字:“见信速回。”
  欣然一笑,他一壁舒着气一壁封好信封,以火漆封好口,叫了信使进来:“送长阳席府。”
  ☆、第39章 捷报
  唐昭媛确是很爱歌舞的人。
  红衣一舞终了,驻足一望,便见唐昭媛一副看得出神的神色。不卑不亢地见了礼,红衣复随宫娥一并去了侧间,将舞服换下来。
  再回到殿中时,唐、张、阮三人仍细心品评着方才的舞,见她回来,唐昭媛露出笑容,赞道:“姑娘真是好舞技,劳姑娘走这一趟,让本宫开了眼界。”遂扬音一唤,“秋棠,把父亲新送的那玉佩取来。”
  这便是要有赏赐下来。红衣连忙施礼道谢,待得把玉佩接到手里,定睛一瞧,才发觉自己可能……发了笔小财?
  玉的事她不算很懂,但单看这温润玉色也知必是好东西——看上去比聿郸给她的那玉香囊的颜色还要温润些,只是雕琢得要简单许多,大概若论“艺术价值”会比不过那一件吧。
  唐昭媛明言了为何给她这个,这礼便却之不恭了。是以红衣便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按着带她进宫的那两名宦官的嘱托,给呈物件的宫女秋棠了一些散碎银两算是答谢。而后又在殿中与三人同坐片刻,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长阳城中的事情、再听一听宫中的事情,直到夕阳西下。
  唐昭媛露出的疲乏的意思,张、阮二人会意,便带着红衣一同告退,三人在颖淑宫门口辞别,二人各自回自己的住处,红衣则朝着宫外去了。
  宫中宦官将她送到了皇城门口,红衣心思一动,寻了个由头让二人就此止步回宫,径自直奔离得最近的一道坊门去。
  找当铺。
  与当铺掌柜好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将四百两银子收入囊中。红衣噙着笑容走出当铺,望着夕阳长舒一口气,心下笑说自己这日子过得跟玩网游似的——做各样的任务换取“装备”,然后到当铺卖个好价钱。
  只不过网游是为了升得级别更高,她是为了给自己搏一把自由。
  。
  军队扎营的第三日,席临川终于等来了一场西风。
  风力强劲,在帐间呼呼地刮着,刮得帐帘飞个不停。
  军营的这一端设了靶子,席临川站在那一端搭弓。一众将士沉默地围观着,心中却有些犯嘀咕:这也太远了。
  “咻——”一箭穿风而过,一声闷响,牢牢钉在箭靶上。
  “好!”军中一片欢呼。席临川没吭声,叫了两个士兵过来,吩咐将靶子挪到自己现在站的地方。
  他则去了方才设靶的地方,逆着疾风,再次搭弓。
  “咻——”
  又一声。大约是与风向相反,这声音似乎比方才更刺耳了一些。羽箭的劲力颇大,受着风阻,仍直朝着靶子而去。
  却到底力道不够,离靶子还有几丈远时便向下划了弧,末了只是蹭着下侧靶沿脱靶而过,斜插在靶子后面的草地上。
  这回没有人起哄叫好了。
  “看明白了吗!”席临川放下靶子,轻笑淡然,“今天是风助我们!理好你们的□□羽箭,瞄准赫契人的胸膛,我们的箭会比平常飞得更轻松,他们就得碰运气了!”
  诸人一阵神色恍惚之后,有些兴奋地喊了出来。
  站得靠后的士兵没听到,但前排也很快把话递了过去。欢呼声便从前而后地响了起来,成了一片浪潮。
  “离我们二十里有一千个赫契人,他们拿着弩,试图阻挡我们!”席临川朗笑道,“我们便拿他们练练手,在他们的射程之外放箭。把箭上都刻上自己的名字,此战过后逐次清点,杀敌最多的,我到陛下面前为你们请功!”
  “好!”又一片欢呼腾起,席临川无声一笑,下令集合军队,出战。
  。
  此战比他所预想的还要顺利些,只在最初稍用了点“雕虫小技”。
  那一千个弩兵也算个中好手,虽然逆着风,仍有数箭射到了大军眼前。
  副将抬眼望一望他们设伏的地方,深吸了口气:“地势较高又草叶茂盛,易守难攻啊!”
  算起来人数不多,但伏在草中却难以看清人在何处,前面又有几块大石挡着,从放箭的地方判断人的位置也不太容易。
  席临川坐在马上远眺着,手指拨弄着缰绳,又抚着马鬃思量了一会儿,一笑:“投石车。”
  “……啊?”那副将一愣,“将军,投石笨重,对方易闪避。”
  “谁说要砸死他们了?”席临川眉头稍挑,笑容毫无善意,“让厨子起锅熬油,装桶给他们砸过去。”
  “……”那副将诧异地怔了一会儿,立刻吩咐去办。
  少顷,正因风力不向着自己而大为着恼的赫契弩兵迎面见几只木桶砸来,又不知是何物,情急之下连忙调转方向,朝木桶射去。
  每一只射开,皆有金色液体挥洒泼溅,弄得众人面面相觑,满带疑惑的赫契语连这方的大夏军队都能听到几句:“这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上火箭。”席临川声音清冷。转瞬间,军队最前已火箭齐备,红黄相映的火光在风中晃着,他眸色略沉,“放箭。”
  数支箭矢呼啸而过,因燃烧在天空中留下些许黑雾,被风一吹又很快消散干净。
  对面葱郁的草色间立刻漾开一片火光,其间夹杂惊叫阵阵,依稀能听到有人喊着:“灭火!快灭火!”
  方才放箭的一排已退至后面,次一排已上前待命。
  “放箭!”又有数支箭齐声飞出,落地的顷刻间,火势瞬间大了。
  这地方草长得很好,本是隐蔽的优势所在,此刻却已燃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而起,又因风是往西,这边什么也闻不到,既闻不到青草燃烧的味道,也不知其中是否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传令。”席临川望着眼前未尽的火光,稍屏了息,“疾行翻山,突袭赫契主力,不恋战不追击,速战速决、速决速撤。”
  “诺!”副将一应,即去策马传令。
  飒飒疾风中,军队压过苍茫草原,将士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成一片微白的光芒,挡在这祁川更往西的地方,形成一道御敌的屏障。
  。
  半个月后,此战的第一道捷报传入长阳城。
  绿袖闯进孤儿们所住的小院、冲到红衣面前时的样子,堪称“欣喜若狂”。红衣目瞪口呆地听了半天,才听完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赢了赢了!三万七千六百二十四人……公子带兵斩虏三万七千六百二十四人!大将军和何将军那一边也杀敌无数,我记不得多少了,反正……大获全胜!”
  红衣很是被这数字惊了一下。
  此前听说席临川带骑兵一万赴沙场,斩虏……三万七千六百多?一比三点七六?
  又是一次以少胜多。
  “好、好厉害啊……”她试图更细致化地脑补一番,怎奈脑补失败,只好以单纯的震惊和欣喜称赞道,“用兵如神啊!”
  “可不?”绿袖眉眼一弯,大有得意之色。又从袖中取了一物出来,“喏,公子给你的。”
  红衣接到手里一看,是一只信封,上面还真端端正正地写了四个字:红衣亲启。
  信里写的什么啊?
  她满是不解地拆开封口的火漆,将信纸取出来,当即面容就僵了。
  ——除却称呼和落款,正文总共没有几个字,第一句是“腰牌别弄丢了”,第二句是“于我十分要紧”,末了还剩一句“见信速回”。
  ……席临川怎么突然婆婆妈妈起来了?!
  想想他之前提剑就敢跟何庆动手的事,红衣看着信纸的神色不禁纠结起来,心里简直出现了认知障碍,无法相信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干的。
  还“见信速回”,这怎么回?!尤其二人存着身份之差,她就回一句“知道了”肯定不合适,但就这么点内容……要怎么回得文采斐然还毕恭毕敬?!
  红衣倒吸着冷气直磨牙,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语文比数学还难。
  。
  是以在这整个长阳城都因前线大捷而沸腾的下午,绿袖和一群孩子们一起,默默看着红衣在房里伏案捶桌。
  地上的纸团已经不少了,红衣又揉了一张扔在地上,哭丧着脸转向绿袖:“怎么办啊……”
  绿袖也为难地苦着脸,出主意出得并无自信:“要不……你、你随便挑拣些近来的事情写下来?写得长一些,看上去也就……态度不差?”
  好像也能算个法子。
  红衣便琢磨着挑拣起来。写到几次受召入宫一展舞艺,但略过从唐昭媛处得了不少赏赐、换了不少银钱不提;写到府中一切很好,又揭过有一日偶遇杜若差点打起来不说……
  总之挑好听的写,断断续续的可算凑足了三页纸,红衣长舒口气将信装好、封好信封收起来,等着回府后交给信使,回给席临川。
  。
  接到自长阳城而来的回信时,席临川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恰是又胜一仗,夜幕下军中篝火簇簇,欢庆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拿着信饮完一盅酒就起了身,一语不发地径自回到帐中。手心里竟有些冷汗沁出来,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两世加起来都是第一回。
  屏着息取出信纸,他粗略一扫后眉头一皱,苦笑出来:字够难看的。
  然后认真读下去,除却第一句是郑重其事地承诺腰牌保管得很小心以外,后面就都是无甚要紧的琐事了。
  字里行间都能寻到一股没话找话的味道……
  他一壁嫌弃着一壁读下去,再回神时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噙了笑,窘迫地四下看看,虽无旁人仍是一声尴尬的咳嗽。正了色敛去笑容,席临川继续读下去,目光倏然一震。
  唐昭媛?
  他似是对这三个字有点什么印象,一时却又记不起来。
  ☆、第40章 献舞
  红衣觉得自己近来的运气着实太好了。
  唐昭媛时常传她进宫献舞,每回都少不了有些赏赐,样样看上去价格不菲。且还都是唐昭媛娘家送进宫的,拿出去当了也不违什么规矩。
  红衣心里一阵松快,打算多赞几件拿到当铺一口气当掉,既省时间,还有一种视觉上的爽感……
  仔细想一想,上一回得到那教家人子的钱,也是在席临川不在长阳的时候。到底还是主家不在才好“赚外快”——再深一步,归根结底,还是有自由的时候最好。
  。
  在夏季的末梢,席府中添了个小小的插曲——遭了严刑的邹怡萱被送回了席府。
  据说,是指挥使为人谨慎,觉得既然已查明她确和赫契无关,这事便彻头彻尾地是席临川的家事。便不想让禁军都尉府搀和其中,免得一不小心惹得一身腥。
  此等解释一说,府中众人倒也都明白。毕竟长阳城中势力纷杂,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就只好把邹怡萱留下等着席临川发落了,乐坊众人听说她姑且被“安置”在了柴房里,席临川不在,谁也不敢擅自让她死了,于是还有吃喝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