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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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更新:2021-04-30 16:02 字数:4891
两个时辰,您看如何?”
“旁人倒罢了,栓儿侍疾的事,得和他的老师商量。”也就是要和阁臣商量着办了——太皇太后说着,也有些泄气,“唉,总是内廷无力,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顿了顿,又问,“阿黄那边,就不安排了?”
“她展眼便要出嫁了……”徐循见自己的理由似乎未能说服老人家,也只好说了真心话,“再说,以她和太后娘娘的关系……”
阿黄看到病榻上的太后,只怕未必会有什么同情、孝敬的心思,感到高兴爽快才是真的。太皇太后也是有些疲惫,一时才没想到这上头,她张了张口,亦是怔了一会,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命啊。”她感慨无限地说道,“命里无时莫强求,瞧她强求成了什么样子……”
话里情绪,却是再无怨愤爽快,反而隐隐透出了唏嘘与惋惜。
徐循也无法判断太后的心情——若她不强求,今日有很大可能是殉去景陵了,所以她也不认为太后会多么后悔,因此只是默然不语。太皇太后感慨了半晌,又道,“让圆圆搬到清宁宫里好了,也方便照顾一些。从今往后,她可多和女儿相处些时日了吧。”
圆圆在公主所居住,是因为太后遵守规矩——自从她当了皇后以后,这规矩别人可以不当回事,她就非守不可,否则,她头顶的婆婆难免就要出来挑刺了。太皇太后如今亲自这般安排,可见是真正已经放开从前往事,又顾念起了将太后从小带到大的情分。徐循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老娘娘要不要择日看望一下太后娘娘?”
“我?”老人家沧桑一笑,“你道,她现在会想要看见我么?”
徐循亦只能无言以对。
“且不说这些了。”太皇太后振奋了一下精神,吩咐道,“夜长梦多,现在便把皇帝接过来吧——再去文华殿,将三位先生请来,该公布的消息,也该公布出去了。”
太皇太后亲自发话,皇帝也在一边安然坐着,三位大臣去坤宁宫探视太后时,虽然因为太后卧病不便相见,但也隔着屏风听见了太后的声音——只是轻度卒中,经过一夜的功夫,太后已经恢复了不少,现在说话虽然还含混,但神智已经十分清明稳定了——她的态度,亦是正常得很,也令三人仔细辅佐徐循。
局势如此,三位阁臣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遂默认了太皇太后的方针,同意由徐循每日到仁寿宫中,以太皇太后的名义,使用皇帝大宝暗中摄政。——在经过了两三年的后备役以后,因着这种种阴错阳差,她终是登上了这权力顶峰的舞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得早。
267、权柄
西苑的早晨;如今开始得比宫城都要早些;天色才刚蒙蒙放亮,诸色物事便都已经齐备;可想而知,底下人该是起得有多早;想是不到五更;便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上了。不过,西苑的主子们如今都很早起;也没有起来了要什么没什么的道理,底下人的作息时间,少不得也跟着要改一改了。
现如今;宫中人口最多的也就是西苑了。虽然顺德长公主已经出嫁了;不过余下两位长公主都随母亲住在西苑;郕王因年纪尚小,也还跟着贵太妃一道住在清安宫内,再加上长安宫中的胡仙师,宫里的主子倒有九成都住在西苑里,倒是显得东宫和乾清宫有几分冷清了。还好胡仙师和贵太妃每日里例牌都要过东宫盘桓半日,皇帝下课后也常要到两宫请安,才使得禁宫三处宫殿群,都算是有了生机。
“今年春天特别地热。”圆圆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嘀嘀咕咕地和妹妹抱怨,“这才二月呢,热得就穿不住夹袄了,可若穿得少了,从外头进来这一坐,也是一阵阴冷,一冷一热的我可不就病了?”
点点也正愁眉苦脸地做女红,她放下绣绷子揉了揉脖颈,“进来加一件袄子也就是了,姐姐就是因为穿得少了,所以前几日才病的,可今日进屋来又不加衣裳。”
“都穿了一冬的厚衣裳了。”圆圆看看屋角的时漏,也叹了口气,“是不是该去后屋了?”
太后卒中休养,已有一年了,一开始的半年行动还不太利索,不过,之后得太医院选送的新御医治疗,如今倒是好多了,行走已是无碍,日常生活也几乎和常人一样,只是嘴角还有些轻轻的歪斜,据说再过上一年半载,也就看不出来了。
病人能恢复成这样,几乎已经是个小小的奇迹了,不过,只要太后一天没有重新接过大权,这病就一直不算是彻底‘好’了,儿女们也还是按照侍疾的规矩过来问安,反正,他们也只能按照上面安排来行动。虽然身为金枝玉叶,但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女,受到的管教都是极为严格的,一举一动,压根就由不得自主。
比如说这一阵子的安排吧,因太后多了午睡的习惯,她们过来时往往都睡着,女史们就给安排了绣花的功课,让她们一边等着太后醒来,一边在旁屋做针线,万万不会让她们闲坐无聊的。而若没有正当的理由,想要反抗嬷嬷们的安排,却很难得到长辈的支持。点点老抱怨越大规矩越严格,不过她毕竟也是一年比一年大,如今亦很少说这样的话了。一方面,是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另一方面,也是知道了这种严格,实际上是从贵太妃当家时开始改变的风格,自己不便抱怨母亲的不是。
“该去了。”点点看了看,也觉得快到点了。“今日不知大弟弟过来不过来。”
“若是功课没做完,怕是不能过来了——不过来也好。”圆圆见左近无人,忽然烦躁地低声叹了口气,把绣件摔到了炕上,“好容易一天能有几个时辰休息,还要跑过来服侍她。她若有事也罢了,都痊愈这么久了,还得这么着,真烦死人了!”
两姐妹从小其实也不算太亲近,只是现在大姐阿黄出嫁了,宫中便余下两位公主做伴,这才常在一处,点点虽然知道圆圆似乎和母亲情分浅薄,但从不曾揭破此事,见圆圆发火,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退后了一步,静了一会,方才笑道,“其实这绣房风景也不错,春天里花开了,坐着绣绣花也挺舒服的。就是一会过去坐着无聊,忍一忍也过去了。”
“你是隔日才过来,倒又比我好。”圆圆长出了一口气,“人家在公主所里住得好好的,忽然又……”
她瞅了点点一眼,自失地一笑,也改了话题,“罢了,我只羡慕你,你娘是个和气有趣的,和她住在一块,想必要比我松快些。”
点点隐约也听圆圆说过一点这里头的事,因圆圆今年十五岁,出嫁在即。这两年太后对她管教不少,反正小女孩子,自小都是娇惯着长大的,现在少女时,本来就很有主见,本来不住在一块的母亲忽然间住在一块,而且又管头管脚的,母女间自然少不得有几番口角。圆圆便是不忿,她最气是此事分明是皇帝弟弟的不是,可大家,甚至包括她母亲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这根本不是大事,圆圆和她说过好几次,‘凭什么?一点都不公平,这么喜欢他,那让他住在清宁宫里算了’。
“我们娘娘也不和气有趣。”点点也叹了口气,悄声说,“每日里忙得和什么似的,难得见了面,一开口就问功课,要是有不听话了,必得要打手心。”
她说这话,大有安慰圆圆的意思,圆圆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听了毕竟高兴,她扑哧一笑,拿手指头顶了顶点点,“你就和我装吧——不是这么凶,也治不了你这个小淘气。”
到底是年轻不知愁,有点情绪,说两句也就下去了,两人放下绣活,招来侍女,手挽着手出了绣房,在春日暖阳底下边走边聊闲篇儿。“你们娘娘最近忙什么呢?总觉得是忙了些,这都有几天没见着了。”
“应该是忙着把壮儿搬出去住的事情。”点点说,“二弟也十二岁了,不好再住在清安宫里,还有无非就是些外廷的事吧。听她说,好像边境又在打仗了,这一阵子娘娘早上去仁寿宫,都要晚上吃过饭才回来。”
对外头的战事以及弟弟的住处,圆圆并不关心,她哦了一声,又换了话题,“说起来,今年仙师的生日还过不过了?若要过,怎么还没听见声音——上回大姐进宫,也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我还真挺惦念她的。”
“那就得问我们娘娘了。”点点摇头道,“我也就是一天见上一面,说不得几句话,知道得不比你多。”
两人摇摇摆摆地走到清宁宫中太后疗养所住的别斋,可却在屋外被周嬷嬷拦了下来,“两位姐儿慢些,贵太妃娘娘在屋里呢。”
点点颇为不解,“如何我们娘娘在里头,我们便还进去不得了?”
周嬷嬷望着圆圆直笑,“姐儿们也不必问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点点还没回过味来呢,圆圆却已是面红耳赤,她拉了拉点点,声若蚊蚋,“妹妹,咱们再回去绣一会花吧。”
点点哦了一声,忽然间恍然大悟,也有些面红,还好她黑,却又看不大出来,“回去、回去,这就回去。”
屋外小小的骚动,隔着窗子,都落入了两个大人眼中。太后唇角带笑,“到底是长大了,留了头发,竟真有些少女的样子。”
“可不是?”徐循附和着道,“今年选上,明年后年成亲,再过两年,都能抱外孙了——说来真是快,阿黄一眨眼间也就要当娘了。”
“出嫁以后,阿黄看着人都开朗起来。”太后也道,“瞧着和在宫里时,几乎换了个人,若是圆圆出门子后也和她一般开心,我倒巴不得她明日就成亲。”
说到此事,徐循也是啧啧称奇——不客气地说,阿黄性格本来是趋于阴郁偏激,不大讨喜。可不成想出嫁以后,和驸马恩恩爱爱,两人住了一府,同起同居,和一般夫妻也没两样。驸马府中只住了驸马家人罢了,这还成亲没到一年,便已经传出了好消息。别说胡仙师了,就连老人家,看到阿黄回来省亲时的样子,都是欣慰得连连念叨了好几天阿黄有福气。
“我瞧着圆圆原本就挺好的,出门后自然只会更好。”她说着,“这一年来,把你服侍得还不错吧?”
“这孩子嘴硬心软。”太后唇边也露出了笑容,“虽然有时也不情愿,但还算是听教听话……唉,毕竟都是做金枝玉叶般呵护养大的,和我们这样的天家媳妇比,这三个小姑娘,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脑子里写了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徐循对此,怀抱了些许疑问,起码阿黄做过的事太后就是一无所觉,不过圆圆和点点两人都没什么心眼,这也是事实,“这才是好,她们要有什么心眼?出嫁了也是夫婿奉承她们,难道还要她们去服侍公婆不成?”
两人说了些闲话,徐循看看时漏,“看来今日大郎又是没做好功课了。”
“不是都说了让宽些吗……”太后眉头微皱,“我看这一年来,大郎被留堂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多了。”
“先生们有点越说越来劲……”说起此事,徐循也是叹了口气,“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换做之前,此事她都不会说给太后知道,也就是现在太后身体好了,方才透露一二——过去的一年里,她可没少受大臣们的污糟气。
明面上的顶撞当然还不会出现,不过徐循看奏疏时,偶有疑问,派人去询问大臣们一二时,所得的答案却是往往绵里藏针,透着几分不屑。虽然她对外都用的是仁寿宫名义,从未带出过贵太妃字眼,但宫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部院大臣,这些官僚的态度也很明显:虽说因为徐循的种种特殊功勋,使得他们默许了她来掌握权柄,不曾公开抗议。但这也就是最底线了,要还想对朝廷政事说三道四的话,那对不起了,没有人会配合你的。
也就是因为她不是正宫娘娘,大臣们才有这样的底气将她联合架空——从理论上说,徐循也理解他们的想法,没有人喜欢分享权力,更没有人喜欢被外行领导,她也不觉得自己的水平高到就不会问出愚蠢问题的程度,反正是暂代国务,做个人肉图章而已,被架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又不打算争权——但连内廷唯一要求的一件事,都被大臣们刻意地顶回来,甚至是矫枉过正到这个程度,这便让人有种欺人太甚的感觉了。
不过太皇太后老,太后病,徐循也只能暂且忍着,并吩咐栓儿别再表达不满,做学生的觉得先生太严厉,说出去是不占理的。横竖她和他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与其继续对抗,倒不如暂且放软身段,做个乖学生更好些。
不过,栓儿毕竟还小,有时心里想什么也难藏住,自然难免被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