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节
作者:      更新:2021-04-30 16:01      字数:4879
  几人说笑了一会,焦昭仪躬身献了一碟烤牛肉上来,袖子被拉扯着褪了几寸,露出了白生生手腕。皇帝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也露出了少许温存,“你也坐,让她们来服侍便罢了。”
  焦昭仪细声笑道,“女儿可不敢。姐姐们跟前,哪有我坐着不动道理。”
  能入选,长得肯定都不差,虽然文化水平是差了点,但焦昭仪小意儿会伺候人啊。而且,比起一直称呼皇帝为大哥潜邸旧人,人身段要柔软多了,一声女儿叫出来,柔柔多惹人喜欢?皇帝看着焦昭仪眼神都专注了一点,“让你坐,你就坐。”
  孙贵妃和何惠妃虽然素日里淡淡,但这么些年下来,起码彼此也都很熟了,此时互相飞了个眼色,都笑道,“这话说得,你也太小心了——坐吧坐吧,被叫大哥觉得我们欺负你呢。”
  焦昭仪唬得忙就坐下来了,有些手足无措,落皇帝眼里,倒让他有了几分好笑,“你们也别挤兑她了,她又不知道你们开玩笑——瞧给小姑娘吓。都是做姐姐人了,还没个正形。”
  孙贵妃和何惠妃自然纷纷娇嗔,又坐了一会,何惠妃看看天色,便道,“怕是又要下雪了呢,也不知二姐加衣服了没有。”
  孙贵妃也道,“说来,三姐今早起来,穿衣服可也不多,不知养娘可能有这份心思给添些衣裳。”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说到底都是为了找个告辞借口,这一点,皇帝自己心里也是有数。他略带感激,同时也是略有些满意地冲两人都点了点头,孙贵妃和何惠妃也就起身告辞,把焦昭仪留给了皇帝。
  从亭子里出来,还要走一段路才能上轿。何惠妃见了这雪中琼林美景,有些走不动路了,孙贵妃也是兴致勃勃,“走,咱们从这儿穿林子出去,那儿上轿。”
  两人便亲密地把着手臂,走了皑皑雪地里,何惠妃呵出了一口白气,走了几步路,忽然笑了起来。孙贵妃道,“你笑什么?”
  “我笑她呀。”何惠妃没有指名是谁,只是漫不经心地道,“这会儿只怕是都要美上天了吧。”
  “你这话……”孙贵妃想了想,也笑了,“说是谁,我可不知道了,我觉得说谁都对。”
  何惠妃免不得扑哧一笑,“就你贫嘴……你可别歪派我啊,另那两个美上天,我可得罪不起。”
  “谁又会到处乱传了呢?”孙贵妃白了何惠妃一眼,“再说,人家正得意呢,我们两个失意,难道就不许酸上两句么?谁心胸这么狭窄,连一两句话都不让说了?”
  何惠妃也翘了翘嘴角,“你可别想再从我嘴里骗出什么不中听话来。”
  徐循本身位分还不如贵妃呢,哪有资格阻止人家说话?孙贵妃摆明了是酸皇后呢。何惠妃却是看破了不愿跟着说,孙贵妃也没生气,她忽然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其实吧,我也挺羡慕她们……不说是男是女,起码有个盼头不是?这几个月,心里总归都是好过。”
  “你心里就不好过了?”何惠妃便反问道,“若是连你都不好过,咱们底下妹妹们,谁还能活着呢?岂不都难过死了。”
  孙贵妃望了何惠妃一眼,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何惠妃看了她表情,也不禁叹了口气,她收敛了自己多少有些过分戒备表情,叹道,“等着瞧吧,要是都生男孩,好戏才刚开台呢……其实就是现,谁不是睁大眼睛看着呢?我就纳闷了,这产婆事,清宁宫竟不出来说句话?”
  “还早呢。”孙贵妃心不焉地说了一句,“现就给划过去,还嫌太早了点……再说,说不定也是想看看。”
  她有句话没说:恐怕,清宁宫那里也是想看看坤宁宫真正为人和心胸。当然,也不乏是有考验一下永安宫想法。
  何惠妃自己却也是体会到了这一点,她长出一口气,“倒也是,有清宁宫那镇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这可难说了。”孙贵妃幽幽地道,“不都有说法吗,妄作小人……真正聪明人,这辈子就是坏可不也就是坏上那么一次、两次?能够坏到点儿那也够了。”
  这时候不坏,什么时候坏?嫡长有个年纪相近兄弟,平白就给皇位生出了多少变数?以皇后和皇帝关系,这一次恐怕都是她后一次生育了。若生是儿子又夭折了,可没有第二个嫡子给她撑腰。要说从前大度,那都是该当,大度了对她有好处,不大度对她没坏处,真正聪明人就懂得约束自己,不纵情恣意地坏了大事。可现,现不坏,什么时候坏?
  “永安宫这下确实是为难了。”何惠妃也叹了口气,“不过,小循心里也明白着呢,就不知是打什么主意了。”
  “她宫外有娘家呀。”孙贵妃随口道,“从外地物色些产婆来也不是不行,若是依我,干脆京城是一个也别用了。全用这样省心——”
  她有了一丝幸灾乐祸,“只看她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这么做,不等于是和皇后翻脸吗?为了肚子里孩子,徐循能不能走到这一步,把从前经营起来和皇后关系一概抛弃,除了她自己,那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何惠妃又呼出一团白气,见孙贵妃瞥着自己,遂道,“别看我啦,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她就是想和我说我也不会问。”
  “我不就是好奇吗……”孙贵妃也有些讪讪然,因道,“问你一问也不会掉块肉。”
  何惠妃扑哧了一声,又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这都七个月了吧——也该预备起来了。她那里却还是没什么动静,难道就真是要赌一把那一位心思,还有自己福运了?”
  皇后就是要收买产婆,当然也不可能是大手笔地都置换上自己人,顶多就是买通一两个产婆借机下黑手而已,若是福运足够话,很可能确实是找不到下手机会。徐循想赌一把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思路,只是那样确实也是有些太被动了。
  孙贵妃有点小遗憾,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指着远处冰封湖面,笑道,“若是小时候,我敢绑了木板上湖里滑冰去,现身子沉了,却是不敢,你呢,你敢么?”
  何惠妃看了看湖面,不知如何,反而感慨了起来,她道,“我敢啊,反正,我天天本来也就滑来滑去。”
  “哎。”孙贵妃长叹了一声,也伤感了。“别这样说,你要这样说了,这日子还能往下过吗?”
  两人说着,脚步不停,此时已是出了林子,各自上轿后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了,用眼神互相示意一番,便一前一后地往内宫行去。孙贵妃长宁宫先到,孙贵妃还没下辇呢,宫里便有两个老妈妈急匆匆地迎了出来,趴孙贵妃耳边一阵言语。
  何惠妃居高临下,看得真真——孙贵妃脸上,掠过了极为明显惊容。
  正心里寻思呢,孙贵妃忽然又侧头看了何惠妃一眼,她用口型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便顺着众人引导,进了长宁宫里。
  何惠妃一路琢磨着孙贵妃话。
  ‘我服气了’……
  她服气什么了?这宫里是又出了什么事了不成?什么事,连长宁宫里老嬷嬷都能惊动成这个样子?
  好容易,车驾到了咸阳宫。何惠妃下车进了正殿,正要唤人前来询问呢,她宫里刘美人已经是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娘娘。”刘美人压低声音,很是急切,却也不乏一丝兴奋地道,“坤宁宫那里……有动静了!一个时辰前就传了太医……”
  见红,止不住,传太医……这明显是小产啊!
  何惠妃站当地,一时也是作声不得,她忽然间已经全明白了孙贵妃话。
  ——先帝亲口夸过有福运徐循,真是太有福运了啊,叫人不服气都不行了……
  哪怕是再晚一步流呢,她和皇后说不得都要撕破脸了,可现倒好,皇后没了做坏人机会,相反,却是又迎来了一个不得不大做好人契机……她这一胎,是再不会有人来为难了。
  129、沉浮
  “啊?”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徐循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昨儿还好好的呢;怎么今日就……”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没等柳知恩提示;便吩咐道;“严加约束宫里,这时候有谁在外头哪怕是流露出一点笑意呢;被我知道了,回头就立刻撵出去。”
  柳知恩当然没有异议,连着几个嬷嬷都是赶紧站起身出去了,永安宫里服侍的宫女自然有人去告诉,她们这主要是回下房去给那些还不知情的宫人们传信。免得有谁倒霉多笑了几声;就这样撞到枪头了。
  却是没有谁说徐循严厉得不对:风头火势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除了盯紧坤宁宫,也就是看着永安宫了。就是永安宫这里有一丝幸灾乐祸的表现,传到外头去那都是故事,三言两语间,徐循和皇后的交情,还有她自己的名声可就是全完了。
  柳知恩亲自给几个小中人说过了这事儿,盯准了再三嘱咐,这才满意地回了屋子。徐循还在炕上靠着,一边抚着肚子,一边和钱嬷嬷说话,“……怎么会突然间就不好了?”
  “生孩子的事就是这样。”钱嬷嬷倒是不大吃惊,“孩子没落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相也不是太好,前一阵子就有过下红的事儿。一般过了四个月,都很少下红的……”
  “啊?”徐循放下了手,“我怎么不知道呢?”
  “您知道这个可不利于养胎。”柳知恩插了一句嘴。
  钱嬷嬷也是认可地点了点头,“都说这两个孕妇间会互相冲犯的,这事儿要没这么大,咱们也不会和您说。皇后这一胎,是一直都不大好,下面淋淋沥沥的,不是下红就是流水,反正很少干净过,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到生产的,不想现在还是保不住。”
  她和柳知恩对视了一眼,都看出来了——这都是努力在保持平静呢。徐循刚说了不准露出一丝不体面的样子,身为她身边的大宫女、大中官,可不好立刻就违反了娘娘的意思。
  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后的孩子一去,宫里的局势立刻就清明安定下来了。尽管这还没半个时辰,甚至连天气都没变化,但心态一变,柳知恩都觉得这天色亮堂了不少:从此以后,永安宫可以不必这么仔细地维持着外松内紧的防备了。
  “唉……”徐循也明白钱嬷嬷的意思,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也别出去打探消息了,只希望姐姐吉人天相,能保住这一胎吧。都说七活八不活,正是七个月呢,指不定还能保住也是难说的。”
  “娘娘说的是。”柳知恩躬身道,“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定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关。”
  他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告退,出了里屋。
  #
  严格意义上来说,柳知恩也不算是违背了徐循的吩咐,他并没有刻意地去打探什么,只是回到景山自己的下处,往屋里一坐,许多消息就洪水一样地被冲到了他耳边。
  从一开始觉得不对,到怎么去请太医,到太医进出时的脸色,再到开出来的药方……不消半个时辰,柳知恩连太医的诊断都已经听清楚了。“——也不至于吧,太医院那帮孙子,什么时候把话都说得这么绝了?”
  给天家看病用药,和一般人家也不一样。一般的病人被医死了还有打上门来要负责的呢,太医院服侍的都是人中龙凤,这万一是误诊了呀,或者话说得大了呀,小了呀,那都有可能给家里带来杀身之祸。或者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所以历代沿革下来的规矩,一般的小病倒也罢了,但凡有个疑难杂症,那是恨不得把话给说得不能再圆。把好转痊愈到恶化死亡的可能性都给涵盖在内,这也是为了撇清自己的缘故。可这一次,给皇后娘娘扶脉的太医是直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最好还是令娘娘给大公主留几句话,以备万一’。
  这不等于说皇后有很大可能会死吗?除了明确说,‘娘娘要死了,速请亲属’以外,再没有比这话更严重的了。所以别说皇帝了,连清宁宫的太后都没坐住,刚才直接赶到坤宁宫去了。
  给他传消息的小黄门是冯恩的干儿子,闻言也道,“可不正是呢,我干爹听说也是吓了一跳。一般滑胎很少有这么严重的——说是血就和水一样,哗啦啦地趟,孩子还没下来呢,人就先晕过去了。惯常给娘娘用药的周太医压根都是束手无策,还是刚刚进了太医院的刘医正上前给扎了针,让请大公主的话就是他说的。”
  柳知恩有点坐不住了,除了深深的纳闷以外,等待他的还有说不出的紧张和兴奋:不管滑胎去世有多罕见,大出血的妇人确实很少有能救活的。皇后去位,在短暂的哀悼期后,虚悬的后位必将又引来好一阵是非。到时候,若是徐娘娘生的是儿子……
  按他对皇帝的了解,这虚悬的后位,只会留给皇太子的生母,甚至于说如果生母不让人满意的话,就此一直这样虚位以待下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