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      更新:2021-04-30 16:01      字数:4734
  “不是你说的嘛。”太孙看她吃惊的样子,心里也有一点得意,他伸了个懒腰,靠在窗户边上懒懒地说。“现在过去,我们要等船,何不如让他们先去装船,我们自己四处逛逛,且乐一乐,一会再上船时间也刚好。”
  徐循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忙不迭道,“好好好,那、那咱们去哪儿逛啊?”
  太孙淡然道,“就这么随便走走,兜兜风,想去哪儿去哪儿呗。”
  他态度这么淡淡的,徐循肯定也感觉出来了,她嗯了一声,虽然脸上笑意不减,却不再说话,只是趴在窗边仔细地瞧着街上的景色,现在转到坊内街道,不时有经过一些大户人家门口,各种门钉、门脸都能看得清楚,徐循看得很是入神——不过毕竟太早起,这会儿她估计也有点困,看着看着,头一垂,往里趴在迎枕上,一下就睡了过去。
  这也正中太孙下怀,他把窗格推开了一点,惬意地享受着早上还算带了点凉意的风儿,浏览着一闪而过的街景,人脸、树荫、门洞……车轻马良,很快就出了聚宝门。
  聚宝门外,山清水秀,一边是山,一边是秦淮河,风景的确是很好的。顺着夯土路往前走上几里路,就有许多香火旺盛的寺庙,城里人要拜佛,一般都往这儿来,远远的还能见到大报恩寺的琉璃塔,出了城太孙就把徐循给叫醒了,“还睡?再睡下去,就要上船了。”
  徐循揉着眼,半醒不醒地嘟囔,“困嘛——”
  太孙就指着窗外给她看,“你看那个亮闪闪的东西是什么?”
  徐循一眼看去,哎呀了一声,“大——大报恩寺!瓷塔?”
  自从永乐十年,皇爷亲令建造的大报恩寺开始兴建以后,这座琉璃塔就成了城南的地标,那是宇内独一份的壮观建筑,徐循好说也是城南雨花台长大的,对这份景致当然是极为熟悉。她揉着眼睛先说了一句,“怎么又高了不少哇?还没完工啊?这都建了八年啦!”
  说完了才想起来,“嗯?可——可龙江关,是这个方向吗?”
  她又扑到窗边,睁大眼睛看了许久,才转头极为不可置信地道,“咱、咱们是要去雨花台——”
  “反正都是散心,去雨花台走走不好吗?”太孙这时候倒是不大忍心逗她了,他轻轻地抚了抚徐循嫩豆腐一样的脸颊,又踢了踢车门,“马十,让他们快点儿,颠不散爷的。”
  “哎,爷您坐稳了。”门外顿时传来了精神抖擞的回话,还带了些北边的口音,紧接着,车行一下就加快了起来,顺着路,往雨花台方向轻快地小跑了过去。
  出了聚宝门,走上四五里就是雨花台了,究竟能有多少路?不一会就进了街坊,看到了人烟。不过,因为这里有许多寺庙,长年累月过的都是达官贵人的车驾,太孙等人的车马也不算是太招眼,不过是惹来了一些好奇的眼光而已。大部分人,还是自顾自地忙碌着自己的营生。
  出了个太孙婕妤以后,徐家在雨花台也算是号人物了,徐府所在地很容易打听,毕竟,才建起来没有多久呢。——只是一入雨花台,徐循连话都不会说了,她死死地趴在窗前,就这么和雕塑似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太孙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不禁大起怜意,他也保持了沉默,由得马车将他们带向了气派的新府邸。
  为什么妃嫔家人往往能得赐官?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官身建宅,建制比较高级,不至于坠了皇室亲戚的脸面。徐老爷虽说品级可能还不太高,但徐府也算是气派非凡了,太孙让车停在徐府大门左近,令马十,“去叫门。”
  小婕妤一听说,浑身一颤,回头望着太孙时,却早已经是泪痕满面,想来之前已经偷偷哭了有一段时间了。
  太孙抹去了她面上还往下滴的眼泪,柔声道,“醒醒鼻涕,别哭得这么难看,时间紧不能进去,和你爹娘在车上说一会话吧。”
  说着透窗一看,见马十已经成功敲门进去了,便推门下了车,吩咐几个护卫道,“来个人陪我出去走走。”
  雨花台一带,市容还算是繁华的,徐循家附近便是一条买卖街,这时候恰逢早市,估计刚好又赶上小集了,满街的叫卖声热闹非凡,太孙在街上来回逛了两圈,闻见烧饼香,忽然竟有些饿,欲要买来吃,一掏怀里——肯定是没带钱的,只好让护卫买了两个来,咬了一口觉得挺好吃,又让买了一大包,提在手里慢慢地逛回去时,车内隐隐还能见到两个人影,一个中年妇人站在车下切切地望着车里,手里握着帕子只是擦眼,马十正在一边柔声劝解。
  见到太孙回来,马十附耳说了几句话,那妇人浑身一震,望着太孙就要下拜时,太孙摇手道,“不必太招摇了。”
  他已知此人必定是徐循的母亲,对她也颇为客气,受了一个万福礼以后,也颔首还了礼,这时徐循父亲也从车里出来,欲要下拜又被马十拦住,到底还是长揖到地。太孙温言道,“不必如此多礼。”
  他冲马十点了点头,自己便钻进了车里,其余解释等语便有马十去说了。不片晌马车开始移动,徐循父母依然站在车边上,依依不舍地目注车内,徐循趴在窗边上,居然把窗格给全推抬了起来,哽咽道,“都回去吧,我好着呢,爷和长辈们疼我。以后见面机会多着呢!别再挂心了!”
  她平时娇憨怯弱,可爱得很,此时说话吩咐,倒很是沉稳,隐隐竟能把父母的主都给做了,徐循父母听说,也都收了泪,努力地做出笑脸来,目送徐循离去,太孙隔了徐循的背看出去,心底都有些恻然。
  车行了老远,徐循才慢慢放下窗子,手拿一张帕子捂脸静静抽噎了一会,太孙要劝、要搂,她都只管摇头,过了好一会,方才渐渐收了泪,又掏一张新帕子出来猛擤鼻涕,倒是把车内感伤气氛给一扫而空。太孙心里才是愀然呢,又被她逗得弯起了唇角。
  “没事儿了吧?”他故意沉着声音问。
  徐循沉默了一会,才使劲点了点头,把帕子团一团丢到车内杂物篓里去了,抬眼冲太孙灿然笑道,“没事了。”
  太孙就把手里的一包饼拿给她一个,“还挺好吃的,你也再尝尝民间的味儿。”
  说着,随手就开了窗子,把饼包递出去给护卫,“你们也分着尝点儿。”
  又想起来,从怀里随手捻了个织金荷花荷包丢出去,“刚才谁给我付的钱,赏他了。”
  吩咐完了,一回头,却见徐循看着自己笑,太孙嗯了一声,“怎么了,又哭又笑的。又是什么逗得你这么开心?”
  徐循眼睛鼻头都红红的,哭过一场,脸上妆都被擦掉了,越发显得整张脸素净清秀,她咧嘴笑了,“这是我以前当姑娘的时候,早上常吃的芝麻烧饼。进宫以后,有时候也想着这一口。”
  倒是凑巧买了她以前的家常味儿了,太孙嘿了一声,“是吗?那你说说,你怎么谢我?”
  徐循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把烧饼放下来,圈住了太孙的脖子,她望着太孙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很谢大哥,谢得不得了……谢谢大哥为我用心,小循心里感激,可嘴笨,实在是说不出话。”
  说着,红润的唇瓣,便在太孙的脸颊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脸也就顺势埋到了太孙的肩窝里,伏着不动了。
  太孙摸了摸脸颊,不知如何,竟有点说不出话。他当然被许多人亲过,可这一吻到底又有点不寻常,哪里不寻常呢,又说不上来,他抚着徐循的秀发,眼望着车顶,倒是玩味了一会这陌生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一章很甜啊XD
  但是今天逢周六,我每个周六心情都不大好,又是姨妈第一天人好难受:(
  求安慰!
  46、亲近
  从京城到龙江关其实也就是二三十里的路;又好走,半天时间已经足够赶到了。但要从雨花台绕过去,时间就紧了点。太孙不愿误了时辰;一行人连午饭都没吃;就靠这么个芝麻烧饼顶饱,一路赶到码头时;正好箱笼也都搬运上船了。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虽说是宫眷;但也只能如同大户人家的女眷一般行事了。很可能排场还有所不如,毕竟徐循不是正经主母;此行是以太孙为主;她的名节顺带能保护一下也就保护一下而已。天家码头和官家码头素来是分开的,这里除了工作人员,闲杂人等也进不来,所以连帷帐都没拉,徐循自己带了前面戴面纱的风帽,蓝儿红儿从船上下来,扶着徐循进了里舱以后,太孙和他的护卫们也就上船各自去安顿了。
  官府出行一般坐的都是特制的站船,取的就是驿站的站字,这种船用料十足,做工精良。全是在广州特别定制的,已经十分舒适了,但太孙出门,哪能只屈就于官府的站船?坐的是龙江场特地为皇爷出巡督造的一艘黄船,当然,规模没有正规巡幸时那样庞大,是预备皇爷平时出门乘坐着的,但即使如此,这艘船的布局也非常宽敞,要比站船更方便得多,徐循的舱房简直要比她在太孙宫的屋子还大。那十多个箱笼都不需要另行储藏,直接堆在舱房里就行了——当然,一些装着过冬衣物的大箱子,还是被搬到别处去了。
  他们半路绕开了一段,别人却是直接就到了码头。徐循上船的时候,她的屋子是已经布置出来了。徐循一进屋就闻到了艾草的香味,她抽了抽鼻子,道,“好重的味儿啊,都有点呛了。”
  “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孙嬷嬷笑着说,“这船临水,蚊虫最多了,到了晚上,水面上有多少虫子您是不知道,所以每天都得拿艾草里里外外地熏上好几遍,这样即使开了窗子,虫子也爬不进来。”
  徐循还真没想到这个,听孙嬷嬷说了,果然见到舱房里各处窗扉都是多加了一层窗纱的,这才笑道,“确实是想得周到。”
  见自己屋子里已经摆设停当,连被褥都换了惯睡的,便忙问,“大哥屋里,可有帮着过去收拾?别我们这里都弄得好好的了,他们那里还是一团糟。”
  “您就放心吧。”孙嬷嬷笑着说,“我也去问过了来着,不过,殿□边带着的那几个小中人,服侍着他大江南北都走过了,差事办得很熟,也不用旁人帮手,自己就把屋子给收拾出来了。咱们还站着聊了一会,等殿下和贵人回来了,才又各自分开的。”
  徐循这才放下心来,在窗边坐下了,托着腮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兴奋地说,“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坐过船呢。”
  蓝儿、红儿都是农户女,当年被采选进来的时候,就是坐的船,是很有经验的,也因此才能中选陪着徐循一起坐船。至于孙嬷嬷,当年也是跟着皇爷一起南下的,那时候就是坐的黄船,现在自然也不陌生。三个人都扎煞着手,很欣慰、很容忍地看着徐循,徐循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撵她们,“都回去拾掇自个儿的行李吧,嬷嬷年纪大了,蓝儿、红儿,你们多帮她跑跑腿儿,我也正好睡个午觉,歇一会儿。”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舱房虽然大,但多一个人杵在那也挺奇怪的,毕竟,船行免不得颠簸,长时间直立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再说,徐循短时间内也不会需要什么服侍,蓝儿、红儿和孙嬷嬷商议了一会,也就退下去整理自己的行李了。
  人一走,徐循就活跃起来,先在舱内绕了一圈,什么柜子、暗门都打开来看过,连净房都走进去巡视了一圈,直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才扑到榻上,想想今早和父母的匆匆一晤,心里又和割肉一样地疼。
  毕竟是一大早起来,奔波了半日,还没等点心奉上,徐循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船只启航都没赶上,等她揉着眼爬起来,太孙已经在窗边坐了一会了,徐循看清楚他在,忙爬下床,歉然道,“怎么都没人喊我——她们该把我叫起来的!”
  蓝儿、红儿两人板着脸在门边立规矩,看来比在徐循跟前要规矩了不知几倍,太孙看了她们一眼,笑道,“是我让她们别出声的,出门在外,没这么多规矩,你累了就多歇一会也好。”
  徐循和太孙也比较熟悉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她也没有继续矫情,给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便闪身进了净房。
  天气热,虽说床上洗漱不便,可徐循还是擦了擦身子,换过一身衣服,又洗过脸重新上了脂粉,这才走出来同太孙对面坐下,见太孙手里拿着一本书,便道,“你看什么呢,难道连在船上也不能耽误了读书吗?”
  “就是因为在船上,才有闲心多读点书。”太孙给徐循看了看封页,是《东坡乐府》,徐循看了,笑着说,“哦,这样的书我也爱看的。只要不是那些《女训》、《女诫》,这种杂书,你给我多少本我都能看完。”
  太孙一听说,倒是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书道,“你也爱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