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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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 更新:2021-02-17 10:57 字数:4848
第十章 难以置信
我拿着那张证券报站在走廊里发呆,我的左手大拇指指甲盖上显示的股市个股未来月线
图很准?这是巧合?怎么会三支股票都巧合?
医生查完房,从我身边走过,我竟然没有察觉。
“欧阳宁秀!”葛英在病房里叫我。
我回过神来,一边答应一边赶紧进病房。
“我喝水。”葛英说完看我手里的证券报。
我将证券报还给邻床患者,拿起暖壶给葛英倒水。
“你炒股?”葛英问我。
我清楚她的意思:有钱炒股,没钱赔偿?
我双手将茶杯递给她,说:“炒过,赔了,现在不炒了。”
葛英接茶杯时看见了我左手大拇指长长的指甲盖,她皱眉头,说:“我还没见过大拇指
留长指甲的,指甲盖里能藏很多病菌,你给我倒水洗碗喂饭,指甲要剪短。”
“我有指甲刀。”邻床一位患者从床头柜里拿出指甲刀递给我。
我看了看葛英,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不接指甲刀的理由。
我接过指甲刀,谢了那患者。
“别在这儿剪,去卫生间剪,然后拿肥皂好好洗洗手。”葛英给我下圣旨。
我拿着指甲刀离开病房,在女厕所里,我看着自己左手大拇指长出一截的指甲犹豫,我
不知道该不该剪掉它。不剪,肯定激怒葛英,她很可能提出马上要钱,而我们目前绝对拿不
出这么多钱。剪了,以我这两天对我的左手大拇指指甲的观察,它好像与众不同,虽说我依
然不相信它能准确预报股票未来一个月之内的走势,但毕竟它已经显示出令我怦然心动的迹
象。我清楚,它如果真能正确预报股票未来一个月的走向,对我和我的家庭意味着什么。我
对神秘事物有一定的兴趣,我知道像爱因斯坦这样的超级科学家都对超自然现象充满幻想。
爱因斯坦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曾为《精神射电》一书作序,这是一本研究通灵术的书,是美
国著名作家、通灵术研究者普顿·辛克莱写的。爱因斯坦对通灵术感兴趣,这使得当时的主
流科学家十分难堪,比爱因斯坦从来不穿袜子还令他们窘迫。假如我的这个大拇指指甲盖在
证券领域有某种特殊功能,而我把它剪了,实在可惜。
我决定不剪,我需要一天的时间对它进行验证。我想,假如爱因斯坦发现自己的某个指
甲盖能显示曲线,他是绝对不会剪掉它的。
我估计当我回到病房时,葛英还不至于像小学卫生值日生检查同学的指甲那样检查我的
手指头,只要我刻意掩饰自己的左手,她不会发现我没剪指甲。
拿定主意后,我进病房时有意大声对借我指甲刀的那位患者说:“谢谢你,我用完了。”
葛英戴着耳机在听音乐,她没有看我的指甲。
午餐时,护士推着餐车挨门给患者送饭,我拿着葛英的碗给她打饭。
我喂葛英吃饭时,将左手的大拇指藏在碗后边。
我希望葛英多剩点儿饭菜,我很饿。
“医院的饭太难吃。”葛英边吃边说。
患者们加入声讨医院食堂的行列。
尽管难吃,葛英还是几乎吃完了,我失望地看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饭菜。
我去女厕所用午餐,葛英的残羹剩饭只让我吃了二成饱。我看到泔水桶里有两个刚扔进
去的囫囵个馒头,我从泔水桶里拿出它们,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一番。我躲进马桶间,坐在马
桶上,插上门,吃它们。隔壁的马桶间有人在声味俱厉地大便,给我拌宴。
当我从厕所出来时,在走廊里正好碰见曲斌。
“我来给你送饭。”他说。
“葛英给我买了点儿,我吃过了。你以后不用来送饭了。”我说。
“你晚上能睡觉吗?”他问我。
“睡得挺好。”我撒谎,“你没睡好,眼睛里有血丝。”
“我要能替你就好了。”他说,“你陪床一两天行,时间长了,会受不了。”
“曲航怎么样?”我问。
“我告诉他了。他要来看你,我不让。我说又不是你妈受伤住院,你去看什么?”曲斌
说,“你吃点儿馅饼吧?”
“我真的吃饱了。拿回去你和曲航晚上吃。”我说。
“又说钱的事了吗?”曲斌小声问我。
“她说最好出院前给。”我说。
“她大概住多少天?”
“像骨折这种病,完全可以回家养,她偏要住院,她说她心脏不好,住在医院心里踏实。
她想住到拆石膏。大约两个月吧。”
曲斌叹了口气,说:“理在人家手里,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住院时间短,咱们在她出院前拿不出赔偿金。住院时间长,医疗费用就上去了。”
“她男人不是说一万九包括治疗费用吗?”
“他说的是包括三千元,超过三千元另算。葛英今天上午对我说的。”
“咱们太倒霉了。”曲斌沮丧地说。
“就看明天了。”我脱口而出。
“什么就看明天?”曲斌瞪大眼睛问我。
我自知失言,赶紧说:“葛英说她丈夫明天来,我想再和他说说好话。”
我清楚我现在如果和丈夫说指甲盖上有曲线的事,他准以为我是受刺激精神错乱了。
“我估计没用。”曲航说,“我怎么会撞了律师的老婆呢?”
“前几天我从报上看到一句话,说在法制不健全的地方,律师是专门利用法律从事违法
活动的群体。”我说。
曲斌不再说话了,我发现只几天功夫,他苍老了很多。
“你去看看她?”我问曲斌,“你多探视几次,也许他们会少要点儿钱。”
“空着手?”曲斌犹豫。
走廊里经常有来医院探视病人的,人家手里都有诸如果篮鲜花等礼物。
我看曲斌手里的饭盒。
“馅饼是什么馅的?”我问他。
“白萝卜,五分钱一斤。”曲斌说。
“刚才葛英说医院的饭难吃,你就说给她送点儿家常饭。”我说。
“也行。”曲斌点头。
曲斌跟在我身后走进病房,我对躺在床上的葛英说:“我爱人来看你。”
葛英一动不动地看看曲斌。
曲斌将饭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他拘束地对葛英说:“我从家里给你拿
来点儿吃的,听欧阳说,医院的饭不好吃。”
葛英点点头,不说话。
曲斌看我。
我对他说:“到午睡时间了,你走吧。”
“我对不起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曲斌临走前对葛英说,像背台词。
葛英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点点头。
我送曲斌到医院门口,我看他是骑自行车来的,心里踏实了一些,我怕他今天又蹬三轮
车挣钱。在情绪不好时,容易出事。
“你回去吧,让你受累了。我看出她是难伺候的人。”曲斌负疚地说,“你再坚持几天。”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疑点。
“再坚持几天?”我重复他的话。
刚才我已经告诉过他,葛英起码要住两个月。
曲斌遮掩:“我的意思是再过几天,她就可以自理了。”
“曲斌,你有事瞒着我!”我厉声喝道。
“没有·······真的没有·····”曲斌推着自行车要走。
“站住。”我拉住他的自行车把,“不管你干什么,都要告诉我。”
曲斌的眼睛看着自行车的脚蹬子。
我突然将右手伸进曲斌的左侧裤兜。
“你干什么?”曲斌躲闪。
他的裤兜里有一张纸,被我拿了出来。曲斌抢那纸,我已经看清了纸上的文字:高价收
购人肾。
没等我说话,曲斌说:“欧阳,咱们没有任何办法了,本来儿子上大学钱就不够,咱们
还把仅有的积蓄赔光了。我蹬三轮车又伤了人,人家张口就是索赔两万。欧阳,咱们是走投
无路呀!既然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上午已经和收购肾的人联系上了,价钱也谈好了,
五万元。下星期的今天取肾,取肾之前他们付款。有了这五万元,问题就都解决了。”
曲斌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我不同意:“绝对不行。就算卖肾,也是我卖。肾对女人没有对男人重要。”
曲斌说:“是我摔伤的人,应该由我卖肾。”
我说:“是我炒股赔的钱,由我卖。”
我们就这么争。
我突然想起了我大拇指指甲盖上的曲线,曲斌是七天后卖肾,而我最多只需要两天就可
以证实大拇指上预示股票曲线的正确与否。
我问曲斌:“确实是一周后取肾?”
“确实是。”他点头。
“如果在这之前,我找到了别的办法挣钱,你就不卖肾了?”我说。
“当然。你有什么办法?”曲斌问。
“······我在想······”我支吾。
“你也有事瞒着我?”轮到他质疑我了。
“没有。”我改用坚定的口气,“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曲斌看我。
“如果提前取肾,一定要告诉我。”我说。
“怎么能不告诉你?你不去,谁收钱?我被麻醉了,怎么拿那么多钱?”曲斌说。
“这就好。”我说。我就怕他背着我提前去卖肾。
“我走了?”曲斌说。
我点点头。看着曲斌的背影,我的眼泪使得气象台不得不将天气预报修改为“晴,局部
地区有阵雨”。
进病房前,我先到厕所洗脸,我不想让她们看我的泪眼。洗完脸,我经过泔水桶时,无
意间瞥见泔水桶里有曲斌拿来的馅饼,我认识我家的馅饼。葛英在我和曲斌离开病房后,把
它们扔了。我本来以为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眼泪了,我错了。这次流出的眼泪比刚才流出的
还多。
我一边流泪一边将我家的馅饼从泔水桶里拿出来,我没有用自来水而是用泪水冲洗它
们。我家做馅饼用油很少,馅饼拿在手里像馒头,不会油了手。
我拿着馅饼走进病房,葛英没看见我手里的馅饼,她对我说:“我吃了你家的馅饼,味
道不错。”
我说是吗。我从病床下拉出凳子,我坐在葛英身边当着她吃曲斌做的馅饼,我的眼睛很
争气,没有流泪。
我的余光看见葛英的表情很尴尬,尴尬里当然还有吃惊,她无论如何不能想像如今还会
有城里人吃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食物。
其他患者都在午睡,病房里很安静。
葛英显然睡不着,她一直看着我吃馅饼。
我吃完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我:“你先生也给你带馅饼了?”
尽管我愤怒,但我明白我现在不能得罪她,不能让她感觉下不来台。我点点头。
我看出葛英舒了口气。
葛英睡着后,我悄悄从邻床那位患者的床头柜上上拿过证券报,我离开病房,到护士值
班台前向护士要了一张纸,借了一枝笔,我坐在室外的一片草地上,将我的左手大拇指挨个
放在报纸刊登的个股上,每当指甲盖上显示出这支股票的未来月线图时,我就将该股票的名
称和曲线记在纸上。
我一口气记了二十支股票。我认为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百分之百论证我的大拇指的数字。
我将纸叠好,小心翼翼放进衣兜。明天上午,当我看到新的一期证券报时,我就能知道
我的大拇指上的曲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如果它真能准确预报股票走向,曲斌就不用卖肾了。
但我觉得这种可能很小。我想好了,一旦经过验证我的大拇指上的曲线没有任何价值,我就
抢在曲斌前边卖肾。
我将笔还给护士,我蹑手蹑脚回到病房,把证券报放回到邻床患者的床头柜上。
“你家不会没钱,你们还在炒股。”闭着眼睛佯装睡觉的葛英对我说。
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她是装睡。她看见我对证券报这么感兴趣,由此判断我家绝对在
炒股。
我不想再说什么。
“我想吃冰激凌,麻烦你去给我买点儿。”葛英说。
“我身上没钱。”我说。
“钱都在股市里?”她挖苦我。
我和她对视,她的目光不移开,我也不移开,我们的目光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拳击赛。我
从曲斌口中知道卖一只肾可以得到五万元后,我的心里就有了底,大不了我卖一只肾,所有
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还是我的目光先告降了,毕竟是曲斌摔伤的人家。
下午,牛威来医院看妻子,我到走廊里站着。葛英显然向她丈夫说了我的坏话。牛威走
时对我说,他们向我们索赔多少,还要看我在医院照顾葛英的情况再定。
我喂葛英吃完晚饭后,她突然问我:“我让你去买冰激凌,你说你没钱,那你拿什么买
晚饭吃?”
“我不吃晚饭。”我说。
“晚饭不吃,午饭呢?早饭呢?都不吃?你是机器人?”她冷笑。
“算了算了,我去给你买冰激凌。”一个陪床的人对葛英说。
“我不是没钱,我就是生气。摔伤了人家,人家想吃冰激凌都不给买,谁信她连几块钱
都没有?没炒股老看证券报干什么?〃葛英说。
“你也是。”一位患者说我,“去年我先生开车撞了人,我们去医院看人家,人家想吃什
么我们给买什么。一个冰激凌能有多少钱?可别因小失大。”
大家七嘴八舌。
我站起来,没说话,走出病房。刚才我送曲斌时,注意到医院门口左侧有个冷饮摊。我
来到医院门口,冷饮摊主约摸四十岁,男性。
我对他说:“对不起,能和您商量个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