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节
作者:雨霖铃      更新:2021-04-30 15:53      字数:5026
  陆辰儿直觉想摇头,她不想听,可抬头,对上陆老爷含笑宠溺的目光,又止住了。
  娘亲没有开口,她也没开口,连着父亲也没有再开口,一双手各握着她们母女俩的一只的手,眼睛望着她们母女,脸上带着几分欢喜。
  烛火跳跃,漏壶水滴,难得的宁静,难得的温馨,陆辰儿唯愿这一刻,就此打住,就不会有生人死别……
  不知过了许久,却听娘亲开了口,“姐儿,夜深了,你回漪兰堂吧,你父亲累了一天,也该早些歇息了。”
  “我不要,今夜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娘亲和父亲。”
  她话一落,父亲也开了口,“丫头,听话,回屋吧。”还松开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顶,带着几分舍。
  “我不要。”陆辰儿摇头,面上多了份惶然。
  她怕,她怕离开,她怕这一离开,明儿早上醒来,就会有婆子过来告诉她,父亲没了。
  父亲看清了她的神情,手依旧摸了摸他的头顶,“不怕,丫头不用怕,为父想歇息了,明儿早上你早些过来吧。”
  陆辰儿强忍住心头翻滚的情绪,唤了声父亲,却是头一低,伏趴在床榻边。
  次日清晨,陆辰儿睁开眼,见到外面天已蒙蒙亮,蹬地一下,就从床榻上起了身,下了地,唤了云锦玉翠,急道:“我梳洗完就去上院。”
  云锦先进来,玉翠后进来,因着父亲的病,除了她和娘亲,连着府里的丫头神色也不是很好,云锦低头替她穿衣裳,待穿好衣裳后,却听到云锦低沉的声音,“姑娘,老爷今寅时初去了。”
  陆辰儿倏地睁大眼望向云锦,心头大恸,猛地后退几步,手触到梳妆台上的簪子,尖锐地刺进手心。
  三月二十六,前世今生,只差了一天。
  也只因这一天,昨日她终究又回漪兰堂。
  昨天,父亲的回光返照,太过明显了。
  她该料到才是。
  想及此,陆辰儿忍住浑身颤栗,披着头,就脚步踉跄地跑出屋子。
  昨夜里,临走时,父亲还嘱咐过她一句,“让她记住他的话。”
  她要守着娘亲,不能让娘亲再出事。
  她要去看父亲。
  因步子太快,刚出漪兰堂下台阶的时候,就直接摔倒在地,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忙跟上扶起她,正问她摔到哪了,谁知陆辰儿根本没理会,推开她们,继续往外跑。
  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上院。
  上院早已聚集了许多丫鬟婆子,甚至昨晚几位大夫太医都看,到披着头的陆辰儿,纷纷低下了头,后退了两步,门口的毡帘早就打了起来,进屋后,安静得出奇,不见哭泣声。
  见到外间站着四五个丫鬟,都是上院娘亲的贴身丫鬟,触到她的目光,只瞧玉翡上前低声道:“夫人在里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陆辰儿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阖上眼,再睁开眼,缓步向里走去,才打开帷幔,就听到娘亲的怒斥声,“你们这些混帐东西,都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旋之没事,现在还早,他等会儿就会醒过来。”
  “娘亲,是我。”陆辰儿进了帷幔,瞧着娘亲坐在床榻上,正把父亲搂在怀里,约莫是听到她的声音,娘亲抬起头,见是陆辰儿,眼中的亮起了希翼,“姐儿,你可算是来,昨日,你父亲还说,让你今儿早些来看他,他一向说话算话,等会儿就会醒来了,我们不用理会那些庸医的话,他们全是在胡说八道。”说着,还招手让陆辰儿过去。
  陆辰儿缓步过去,瞧着娘亲神情的痴狂,瞧着父亲紧紧闭上的眼眼,浑身的颤栗怎么抑制,都抑制不住,上前,趴在床榻边上,伸了伸手,伸到一半,却是停止住了,胆怯地不敢再往前伸一寸。
  许久,盯着一动不动的父亲。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辰儿的手突然才握住父的手,触手的凉,从手底直窜向陆辰儿的脑门。
  已不再有那份慈爱与温热。
  帷幔再次被打开,陆辰儿转头,程夫人抬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谦哥儿和琳姐儿,俩人唤了声母亲,阿姐,紧接着,就见谦哥儿跪到了床榻上,“母亲,阿姐儿节哀……”
  “你滚出去。”没待谦哥儿话说完,就听到程夫人的怒吼声,“哪有你这样不孝子,你不过睡着了,你是不是就盼着他死才好……”程夫人说到这,拿起床头的迎枕,就要往谦哥儿心头扔去。
  这话可谓字字诛心,无论跪着的谦哥儿还是琳姐儿,脸色都陡然一变,忙地磕了头,连道不敢。
  陆辰儿瞧着程夫人满脸怒容,气得气息都有些不稳,忙地起身拦住程夫人,唤了声娘亲。
  转头就对跪着的谦哥儿和琳姐儿道:“你们俩先出去。”
  谦哥儿和琳姐儿听了,忙地起身往外走去。
  程夫人又扔了两个枕头,口中还嚷道:“这些人都不安好心,没一个安好心的……”
  陆辰儿已顾不得其他,只得忙地哄住程夫人,“娘亲,您下来好不,您这样,父亲躺着也不舒服,让父亲好好躺着,您下来好不好?”
  程夫人看了眼怀里的陆老爷,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女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遂才把陆老爷放平在床榻,下了床榻。
  “女儿在这守着父亲,娘亲先去换身衣裳吧,父亲这会子大约不会醒来,你先去吃点东西。”
  程夫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好,那你好好守在这儿,不许那些庸医靠近,我等会儿就过来。”
  瞧着娘亲竟然出了屋子,听进了她的话,陆辰儿直觉,娘亲这必是入了痴魔了。
  云锦和玉翠应该就在帘外,希望她们能见机配合。
  程夫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好,那你好好守在这儿,不许那些庸医靠近,我等会儿就过来。”
  瞧着娘亲竟然出了屋子,听进了她的话,陆辰儿直觉,娘亲这必是入了痴魔了。
  云锦和玉翠应该就在帘外,希望她们能见机配合。
  第三百七十七回 丧事(1)
  第三百七十七回丧事(1)
  陆旋之,名令凯,号西疆居士,宣州人,祖,秦地布政史,父,户部尚书,少有才名,景帝甚赞之,天佑元年,进士及第,召入翰林,充编纂官,编《景帝实录》,次年,吏部考第馆诸儒,武帝得策,奏第一……后入上书房教诸皇子书,转大理寺观政,十年,论国富兵强策,与蔡相等十余人同流放西疆,十九年,召还,寻青州知县,山东巡抚,转吏部左侍郎,吏部尚书……二十八致仕还乡……元兴五年,明帝征辟之,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十一年三月卒,赠太师,谥文贞,墓葬于京郊白云山南麓。嗣子子谦……
  文臣的谥号,最高是文正,其次是文贞,再之后就文成、文忠、文端,
  上一世,父亲的的谥号是文成,这一世提升了一级。
  香案青炉,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香烟缭绕间,山呼万岁谢恩,谦哥儿起身从来宣旨的秘书郎手中接过圣旨,领着秘书郎往灵堂走去上了柱香。
  陆老爷病了三个多月,一应后事都早已准备了。
  上午的时候发了丧,府里挂起了白丧,设了灵堂,在几位先生的帮忙下,一应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直到此刻,放在灵堂的棺盖都没有盖上。
  灵堂中间放置灵案,上供羹饭,孝幛高垂,香烛高燃不灭。四个僧人念经超度,边念敲铜磬。
  待秘书郎离去后,一身孝服的陆辰儿又重新趴在棺木上,神情呆滞的望着躺在棺木里的的父亲,父亲身穿朝服,头戴顶梁冠,两手抱胸。面容安详平和。这样的场景与那个梦极其地相似,只是父亲再也不会睁开眼了,不会对他笑了。
  一旁的谦哥儿拿着那套太师的礼服,放进了棺材中,近前对陆辰儿“阿姐,合上棺盖吧,到下午晚上,来吊孝的人就更多了。”
  “先这么放着。“陆辰儿的眼睛动都没有动一下,说话的声音又低沉又干涩。
  “阿姐,十七叔和几位先生都说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来吊孝的人,若是想看父亲的遗容,也不用再重新打开棺盖了。就这么放着,吩咐人去地窖中多取些冰来,停灵七天,七天内,冰不能少。”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她赶回京师,连父亲娘亲的遗容都没见到,后来,马晓赶来也是如此,棺木阖上就钉死了。
  陆辰儿又转头问着一旁的云锦,“娘亲醒了没?”
  “没有。”云锦摇头。“姑娘也知道那迷香的厉害,只怕也到今晚才会醒来。”
  “玉翠,你去上房。和玉翡多带些人守着娘亲,记得,绝不能让娘亲身边少人。”
  一旁的玉翠应了一声,躬身退出了灵堂,谦哥儿瞧着陆辰儿仍旧趴在棺木上。没有移动的意思,对灵堂旁的几位先生和陆十七老爷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话,重新又跪到了灵前。
  哀乐遍遍,回荡在整个陆府上空。
  一应丧仪,皆按制度,由着冯先生安排。
  到了下午,往来吊丧者无数,先时,灵堂里,只跪着谦哥儿,到了傍晚,灵堂里里已黑压压的一圈人,打头的两人是史修和公孙梁,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冯先生说,这些都是父亲的门生。
  犹记得,下午来的时候,史修几乎哭成了泪人,公孙梁也红了眼眶。
  随着夜幕降临,烛火灯上,整个陆府映照在一片火光之中。
  岑先生瞧着陆辰儿已在棺木旁一动不动地守了一下午,遂上前劝陆辰儿去吃点东西,陆辰儿正要摇头回拒,却瞧见玉翠面带恐惧,惊慌地走了进来,及至到灵堂前都没有放慢脚步,甚至不顾场合失措地嚷道:“姑娘,不好了,夫人醒来了,但夫人拿着把匕首要自杀,姑娘快过去劝劝……”
  一语既然,满堂皆惊,陆辰儿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上一世的事,猛然涌入脑海中,转身就跑出灵堂,两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人就冲去了内院,口中念念有词:娘亲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似只有这般,才能压住心头要冲出来的恐慌。
  将将赶到上院门口时,就听到里间隐约传来乒乓叮当声,还有嘶吼怒斥声,甚至有争夺声,门口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进了屋子,才发现里面已满满是人,娘亲正和玉翡在抢一把匕首,刘妈妈更是扼住了娘亲拿着刀的手腕,还好,还来得及。
  但无论是刘妈妈还是玉翡的身上,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陆辰儿的心,一下放下又吊了起来。
  娘亲的发髻凌乱,声嘶力竭地说反了,冲着玉翡和刘妈妈喊,让她们撒手。
  陆辰儿瞧着娘亲面容悲戚,满眼绝望,知道娘亲这是走出了痴魔,完全清醒了过来。
  同时,程夫人也见到了陆辰儿,瞬间停止了挣扎。
  众人见到陆辰儿来了,都纷纷后退,让出了条道。
  陆辰儿走去,走到娘亲身边,仔细瞧着娘亲,见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心头微微一松,眼前的匕首,很是精明,刀身是银白色,灯光映射下,闪烁着光芒,刀刃十分的锋利,一看就不是内地打造的兵器,这把匕首,应该是外域传来的。
  程家世代为边将,驻守凉州,常年与柔然作战,娘亲手中有这样锋利匕首,并不为奇。
  陆辰儿伸手抚向刃口,刚一靠近,就听到娘亲嚷了一声,“姐儿,小心,会伤手的。”
  然而,陆辰儿似没有听到般,手依旧稳稳地挨了上刀刃,只轻轻一碰,就割破了的皮,血立即就冒了出来,果真锋利无比。
  一旁的丫鬟婆子,瞧着陆辰儿似还要使力般,都惊住了,程夫人突然缓过劲来,急切地阻止道:“姐儿,别碰到,都流血了,别碰到……”
  “那娘亲松手,把匕首给女儿。”陆辰儿手合了起来,握住了刀刃,鲜艳的血液从手心慢慢淌出,往地下掉去,程夫人看着眼睛都红了,瞪大着眼,急冲向旁边的玉翡就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匕首拿起来。”
  玉翡忙地从程夫人手中拿过匕首,这回程夫人连半丝力道都不敢用。
  匕首到了玉翡手中,直到刘妈妈取了刀鞘过来,陆辰儿才松手,匕首入鞘,陆辰儿松了一口气,望向玉翡道:“交给云锦吧。”然后,对着程夫人道:“娘亲把这把匕首送给我吧。”
  程夫人现在哪还有心思理这些,忙地上前要来看陆辰儿手,又嘱咐秋痕去拿金创药过来。
  摊开手,手中握了一手红色的血,四指指腹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口,手心割有一道长而大的伤口,大部分血是从那里流出来的,程夫人倒吸了口气,忙又让人去打水,拉着陆辰儿到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