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节
作者:
雨霖铃 更新:2021-04-30 15:52 字数:4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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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回:投缳
程常棣和程陈氏说起陆菁儿大归的事,程陈氏惊讶之余却是无不应允,自从陆菁儿生了华姐儿后,她就不待见陆菁儿。
从正房出来,程常棣便去西院陆菁儿的屋子,这屋子,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踏进去,屋子里窗明几净,陆菁儿临窗坐在绣墩上,手中正做着针线。
旁边的丫头瞧见程常棣过来,忙道了声表少爷来了,陆菁儿听了心头一颤,拿针的手一时不稳,猛地戳中了手中,疼痛从指间传来,她才缓过神来,放下针线,刚要起身,只听程常棣道:“坐着吧,不必起来了。”
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一旁的丫头道:“你们都下去,我和姨娘说几句话。”
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响起又遁去,丫头们都退了出去,程常棣在一把长椅上坐下,陆菁儿低垂着头,猛地抬起,望向程常棣,瞪大着眼睛,秋水明眸,似水盈珠,满是期待,又满是慌惧,一时间,程常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忙地转头撇开,“你大归后,我会叮嘱你父亲,给你找户好一点的人家,到时候在外面做正头夫妻,总比在我屋子里做妾室强。”
程常棣话一说完,陆菁儿的眼泪就哗啦地落了下来,饶是她再克制也止不住,“我不要。”紧接着低呜的哭声传来,陆菁儿两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溢出。
早上程常棣派人请她过去,记得那时,她还是挺欢喜的,她想她要告诉程常棣,她已跟着府里的丫头认了不少字,桐姐儿说她针线进步很好,还说她有几分天分。短短几个月,已能赶上陆辰儿的水平,其实,她哪有天分,不过是她有心去做。
可是这份欢喜只维持一会儿,在她踏进程常棣的屋子,在程常棣和她说话前,就止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程常棣找她过去。是和她说,让她大归。
她几乎无法相信,懵懂间缓过神来。想起家里的那三间屋子,想起长年卧病在床的娘亲,想起家里的境况,还有那永远灰蒙的屋子,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陈旧家什。还有那烟熏火燎的灶头,她不要再回那种地方去了,再也不要了。
真出了这里,不说她如今年纪大了,单爹地,能给他找个什么好人家。到时候,只怕又得如从前那般,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计。没有个尽头,十四岁那年,她第一回见到陆辰儿,才知道原来女儿家也能娇养,不会因为是女儿而遭到亲生的爹地的嫌弃。那一天,她觉得她似乎看到一丝生活的曙光。至少,她想明白,她需要什么。
于是,从那日起,她时常来陆府,来讨程夫人的欢心,也正因为如此,连爹地在谨哥儿没被选为嗣子后,对她也另眼相看,再后来,程常棣来了,他长相出众,又有学识,听陆府的下人提起,将来必是能中科举,她心动了,就像往日在村社里看戏,戏文里所说的那样,若得此人成婚配,不枉人生一世春。那时爹地正在给他找婆家,那些人和他一比,简直是金玉之比泥猪,如果是从前也就算了,而如今,她却不甘心。
只是她却也有自知之明,她爹地是白身,家境又不好,只怕无法嫁她作正妻,故而,才有了后来的事。她果真如愿以偿。
程常棣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当时她想着,人心都是肉做的,总能够捂热的,只是没想这样的过三四年,等来的不是一颗让她捂热的心,而是一句大归的话。
这不是她要的,哪怕他不喜欢他,就像这三四年这样安稳地过活,她也不要大归离去,她还有华姐儿,对了,还有华姐儿,那是他们的孩子,陆菁儿摸去眼泪,望向程常棣抽气道;“我不能走,还有华姐儿,我是姐儿的生母。”
“我会把华姐儿交给桐姐儿,这几年你和桐姐儿相处的极好,应该能够相信桐姐儿,你离开,我会给你一笔钱,算是给你将来嫁人时的陪嫁。”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陆菁儿的脑袋似拨浪鼓般摇晃,“我努力地学认字,努力地学刺绣,我不会给夫君添麻烦,求夫君,求夫君让我留下,不要赶我走。”说着竟然是起身,走到程常棣跟前要跪下。
程常棣忙地伸手扶住,陆菁儿只呢喃着不要离开,目光痴迷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程常棣,这是这几年以来,她离他最近的一次,好闻的苏合香萦绕周围,面庞清俊,眉目风流,让她不舍,让她移不开眼,程常棣低头,瞧着陆菁儿的呆滞的目光,不由蹙了下眉头,扶着陆菁儿在长椅上坐下,放开了手。
正要说什么,外面的丫头进来通报,说是陆十九老爷来了,听了这话,程常棣忙回头道:“带他前面的花厅,我马上就过去。”
丫头应了一声,出去了。
“爹地怎么来了?”陆菁儿腾地一下子起了身,不安地问道。
程常棣望了陆菁儿一眼,遂道:“是我请他来的,你收拾一下东西,我等会儿跟他一起回去……”
头一遭,陆菁儿打断了程常棣的话,尖叫地出了声,“我不要。”
然而,程常棣却并不在意,又继续道:“我会你父亲说清楚,我既然把话说了出来,就不会再留你,与其这般闹闹不休,不如好和好散,于你于我于大家都好。”
说完,转头吩咐着丫头进来给陆菁儿收拾东西,先去了花厅。
陆令琨这人并不难缠,许之以利,卖儿卖女的事都会愿意干,自从丢了族长家里的活,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家计也渐渐艰难起来,更加唯利是图起来。
在程常棣开口许了三百两现银后,陆令琨就搓着手什么都答应了。
因是良妾,当是有纳妾文书的,这个需要到衙门里去消档,衙门要正月二十以后才开始办公,因而,暂时办不了,他明日就得起程回京中,只能交给旁人去办理。
程常棣和陆令琨谈得正顺利的时候,却听到婆子过来禀报,说是陆姨娘投缳自尽了,陆令琨吓了一跳,生怕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又想若真出了事,可以再敲诈一笔银子,于是高呼声道:“什么,这丫头怎么这么傻?,走,我去劝劝她。”
“十九爷等等。”程常棣拦住陆令琨,手微微握成拳,他倒没想到了陆菁儿有胆子自尽了,平时倒看不出来这般刚烈,程常棣压住心中的怒火,望向那递消息的婆子,“还有没有气?”
目光带着几分慑人,见程常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婆子只觉得腿打颤发软,忙惶恐道:“没,没有,刚踢掉凳子,就让推门进去的喜鹊发现了,救了下来,如今只是人昏了过去,太太派人去请了大夫。”
程常棣放下了心,陆令琨有些失望,程常棣回头看了陆令琨一眼,不免哂笑,有这样的爹地,也难怪陆菁儿不愿意回去,遂也没心思再和陆令琨说话了,和陆令琨作了辞,请他先回去,让他下午过来接人。
陆令琨唯唯应声离开后,程常棣转身回了清辉园。
进了园子,迎面就碰上赶出来的程陈氏,手拍着胸口道:“幸而没事,你说哪有这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平日好好一个人,怎么尽干害人的事,若这事传到京中,姑太太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
程常棣淡淡道:“好了,不是说发现及时,已经没事了,我陪母亲回屋。”
听了这话,程陈氏道了声好,桐姐儿不由问道:“大哥不去瞧瞧菁儿姐姐?”
程常棣转头望向桐姐儿,“你派人守着她,等他彻底清醒,我再过去。”
“菁儿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大归这事实在太过突然了,我今天听了都无法接受,更别提菁儿姐姐了,大哥还是去多劝劝菁儿姐姐,免得她存了死志。”
程常棣冷哼一声,“她自己要寻死,怨得了谁。”
桐姐儿顿时觉得大哥这话太过无情,一旁的程陈氏开了口,“依我看,不如还是留下她吧,横竖一个屋子,几个仆人的事,若你实在不喜欢她,连将来去了京中也不必带上她,就把她留在宣城。刚才是幸好,如果真出了事,她到底姓陆,传至京中,姑老爷和姑太太必是不喜欢。”
不是幸好,而是陆菁儿根本不想死,倒是他往常少觑了她,温婉和顺都是假的,先时他见陆菁儿,陆菁儿眼中除了泪水,犹闪烁着光芒,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死,何况真存死志的人,要投缳自会悄无声息,哪会弄出这么大动静,她不过以此为要胁,罢了。
他程常棣可不是受要胁长大了。
“母亲不用管,这事我有主意。”要么她就真死了,或许他还会赞叹一句,可这行为,他偏偏不喜,真安分也没什么,但就冲她这作态,留了下来,以后,他后院也难安。
第二百七十回:头痛之事
陆辰儿伸了个懒腰,望着贴着年画的窗纱,昨日出了太阳,冰冻的积雪渐渐消融,许久未曾见天的泥土露了出来, 然而,因为融雪,与前些日子相比,更冷了几分。
今日早上一起来,连头发都没梳就窝在榻上,桃夭过来邀她一起去正房给娘亲请安,陆辰儿心里还念着昨晚的事,哪里敢去,遂让桃夭先过去了,然后起身,在屋子里练字,练到方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罗绮赶过来收拾案几,笑问道:“姑娘不会因为昨晚上的事,午饭都不去正房?”
“等会儿自是要去的。”陆辰儿咧嘴一笑,“什么时候了?”
“巳正了,听说老爷已经起来了,刚去了外间的书房,玉翠姐姐也该回来了。”
玉翠早上就去了正房,到现在都没回来,“你派个小丫头去,也比派她过去强,她一去,娘亲只怕什么都知道了。”
“奴婢不过去,夫人也什么都知道了,姑娘的那点心思,哪能瞒过夫人。”人未到,声先传,话音一落,玉翠已从外间走了进来,身上的斗篷已经脱掉了,手在身上拍了拍。
罗绮问道:“外面又下雪了?”
“才刚下,不过不大。”
“还以为天要放晴了,雪该融化了,不想又下了起来,也不知这冰雪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
玉翠看了罗绮一眼,笑道:“你和姑娘这是第一回在京中过冬,自是不知道,这才正月,要想积雪全部融化,最早也要到二月初才行,前年遇到寒春,到了二月下旬天气才回暖。”
罗绮一向惧冷。听了这话直唉叹不已,陆辰儿上一世在京中待过几年,自是知道,望向玉翠问道:“姐姐去了这么久,娘亲的气是不是消了?”
“就姑娘记得这个,夫人哪会和姑娘计较这个,纵有气恼,过了这一晚也消得没了影。”
陆辰儿一笑,“我当然知道娘亲不会真恼我,只是怕娘亲唠叨得厉害。所以今儿才没去。”说完,又望了一眼罗绮和红袖,往里间梳妆台走去。“在屋子里窝了一上午,是该出门了,帮我换身衣裳绾个发。”
罗绮和红袖忙地跟过去,玉翠笑着摇了摇头,还真让夫人说中了。她若不回漪兰堂,姑娘就不会出门。
收拾妥当,只瞧着绾了个双罗髻,插了支累丝嵌珠金牡丹簪子,耳上挂着串珠水晶明月珰,身上穿着大红五蝠捧云的刻丝小袄。下着暗花白棉裙,手上戴着赤金长命锁的手镯,手镯还是年初二的时候。母亲特意带她去菩提寺求来的,让她时时戴着。
出了漪兰堂,玉翠瞧着陆辰儿走的方向不对,不是去内院而是去外院的方向,忙问道:“姑娘不去正房?”
“我先去外书房瞧瞧父亲。等会儿再和父亲一起回正房,姐姐先去正房报个信吧。”
玉翠听了这话。只得应一声。
因出来时,雪不大,陆辰儿没有让丫头撑油纸伞,只戴上斗篷的帽子。
一行人到了垂花门,只瞧着垂花门前停着两顶轿子,陆辰儿转头望向罗绮,“可打听了没有,是谁来了?”
“没有,姑娘要不要在这等,奴婢去问问,应该是刚刚过来的。”
“也好。”陆辰儿应了一声。
罗绮上前去问门口的婆子,婆子却摇了摇头,于是索性去西南角问书房里的小厮,没过多久,罗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老爷请姑娘过去,说是史世兄和公孙世兄过来,让姑娘见见。”
“什么,”陆辰儿一惊,父亲怎么会特意让她过去见外客,蹙了下眉头,“你没听错?”
罗绮否认,又道:“是奴婢在外间和端砚说话时,老爷在里面听到了,问了一声,见是奴婢,就说请姑娘过去。”
“是不是史修史大人和公孙梁公孙大人?”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瞧着老爷这么说,应该是这两人,比较朝中大人,姓史的和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