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9 字数:5046
远处之人见状干脆从马上下来,提起跃到空中,踩过几顶轿子,翻身来到房家门前。
门口侍卫瞧见来人,知是稀客,便先停下应付周围几个缠人的娘子,过来招呼道:
“郎君许久不来房家,险些没认出。我家主子上朝去了,还没回。夫人在前堂正和来访的这些客人聊天,要不先请夫人出来?”
来人笑道:
“唉,是我不好,不料今日贤弟家中这般繁忙。今日我来并无他事,不过是……凑巧买了独孤家祖宅几分地,在长安有了落脚之处。过来同旧友打个招呼。既然房公不在,那我晚些时候再来……”
“唉!别!郎君留步!若是让你就这么走了,主子回来会责罚的。郎君里面请,夫人这就来。”
杜冉琴正在前堂陪着笑,听着这几个朝中贵妻的奉承,耳根子都磨起了茧子。这屋子里现在坐着七人,其中四个,都是旧朝权贵,当年她扮成男儿时,都曾见过。
这左手边第一个,唐家二娘,唐秋燕,牙尖嘴利,与前朝礼部侍郎之妻是姑嫂,经营玉石买卖。当年她为了珍瑰阁与她曾夺过两座矿,她没少给杜家脸色看,然这会儿——
“杜娘!当年我和你二弟说来也算是旧识。哎呦,那小郎君也是一表人才,听说还没娶妻,我有个堂妹,年方十五,正是好时候,不知……”
呵,若是和唐秋燕这堂姐一个脾气,还是免了。
对面这个,程玉柔,与前朝长公主是表姐妹,是珍瑰阁的常客,然却总是挑三拣四,动不动就奢银子,难惹的很,然这会儿——
“杜娘!你瞧我头上这凤尾钗,真漂亮!这是万宝楼里头华五千两银子买的!呵,听说现在万宝楼是你的,那往后我可得多去看看才是。”
这铁公鸡,竟然开始自己拔毛了?呵,逗趣。
右手边第二个,萧婉雲的表姐,现在是个三品夫人,叫孔葭媖,从萧婉雲抢了她夫家,那会儿开始,但凡碰见她,便是冷嘲热讽,然这一刻——呵,只见这高傲的娘子,竟局促不安搓着手,在凳子上如坐针毡,就差冒汗了。这孔葭媖吭哧半天,才闷出来这么一句:
“哎呦,百里家……百里家算什么。这,这房家现在才是真的显贵。杜娘好福气,好福气!”
啧,人长得挺漂亮,可嘴真是笨呐,怎么说也不讨喜呢。不知是不是她心里头实在太别扭,太讨厌她杜冉琴了?
孔葭媖旁边,那是谢毓玮,是太皇太后的本家,谢家自晋朝便是显贵,至隋唐虽朝中不算有权,可民间口碑却凭一句“王谢堂前燕”而稳稳跻身进入贵妇圈。这人一向自诩清高,不愿与人来往,然今日,却破了戒:
“杜娘,我看近日天朗气清,虽是秋日,可还算暖和,江边枫叶正好,不如明日一起在龙首渠旁,曲水流觞,吟诗作赋可好?”
噗,没听错吧,谢毓玮竟然邀她共泛舟?还是在这大好日子、处处能碰见熟人的时候?
“好,明日就同去吧。这次秋祭,各位也都劳碌了,明日就一同去散散心好了。”
她说完这番话,便听孔葭媖急忙附和:
“好啊好啊!若是方便,我也一同去。”
这便正热闹着,便听敲门声又响,杜冉琴心中不禁默叹:这回又会是哪家的娘子,又来耍什么花招呢?
她抬眼一望,却见一张陌生面孔,这白衣小娘子倒是看来水灵,这时候来找她,又会是哪一家的呢?她莞尔一笑,朝这小娘子一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
这小娘子怯生生环视四周一眼,见到孔葭媖,竟惊呼:“姨母!你怎在!”
姨母?
杜冉琴狐疑地打量了这小娘子一眼,难怪她觉着这孩子似曾眼熟……果然,紧接着便听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慧儿,别乱跑。”
杜冉琴嗖一下站起身,忙起身相迎:
“百里大哥!没料你竟是今日到长安!”
百里漠瞧见这张熟悉容颜,心中不免五味陈在。过去这么些年,她并没被岁月磨得苍老,反倒更有韵味,让他更难相忘。然她已是朋友之妻,他又岂可再有他想?百里漠甩甩头,笑问:
“听你这话,像是知道我要来长安?”
杜冉琴忙回:
“嗯,听玄龄说,百里家买下了独孤家那七分地。他猜你近来定会回来,说不定百里家也会重回长安……”
“唉!真是瞒不过他!我本见他还没下朝,就说等等再来,可是你家侍卫说什么也不许我走,愣是把我推了进来……”百里漠牵着慧儿,略有难为情。
杜冉琴眼神落在他手中牵着的这小娘子身上,忍不住问道:
“这是……萧娘的女儿?竟然这么大了……”
她十五那年,萧婉雲嫁给了百里漠,而后不久诞下一女,后来因惧怕生产之痛便再无子嗣。且萧婉雲一向自私,女儿一贯是甩给管家照顾,她在百里家当女僮时,慧儿才三岁,见过几面,那时她还十分心疼这孩子。
“嗯,是。慧儿,叫姑——不,叫婶儿。”百里漠本想让慧儿叫她“姑姑”,可思及她已是房家之妻,他又何德何能以“兄”自居呢?只得按他与房乔的结拜情谊来定亲疏了。
第二一六章 庇护
百里慧咬咬唇,怯生生抬眼望着杜冉琴,脆声道了一句“婶儿”。
杜冉琴打量着这小娘子,不由心生怜惜。慧儿长得与萧婉雲儿时相当像,在她和萧婉雲这个年纪的时候,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不过,也就是差不多及笄那时候……二弟坠了崖,她扮成了男儿,而萧婉雲抢了她夫家。
那时她心中的恨,心中的怨,让她一赌气就穿了三年的男装,扮了三年的傻娘子。
现在想想,倒真是意气用事。若她当初能看开些,兴许与萧婉雲不至决裂成那种模样。想想萧娘自小就心高气傲,但除此以外,却并不算阴毒。至少,以她现在的经历来看,萧娘除了嘴巴狠,有些落井下石、爱慕虚荣……然实际上,却比那胆小怕事又喜欢伪装清高的窦云华和那……现在还没下落,让她至今无法安心的那长孙玲瑢……要好许多。
不过,这慧儿虽说长得像她,可这性子,却与她不同。萧婉雲十五岁时,哪里会害羞、哪里会胆怯?这慧儿,倒是更像个乖巧的小娘子。眼睛澄澈不然污秽,看来被百里家保护的极好。只是,也不知这孩子还能这样心智单纯的过多久呢?
一来长安,一入这圈子,这慧儿,还能清灵到什么时候呢?
在这地方,但是凭一副好皮相和单纯讨喜的个性,可是活不下去的。想想宫里头的那小丫头,虽说今年才十二,然却已经是她的好帮手,将宫里那几个贵妃娘娘,看得死死的。这,才是能在长安活得好好的小娘子的模样。
“婶儿?”百里慧又怯声叫了一句。
杜冉琴这才回过神,歉疚一笑,蹲下身,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红玛瑙的手串,拉过慧儿的手臂。在她手腕上将这血红玛瑙套了上去。
百里漠瞧见这东西,忙拦道:
“弟妹!你怎可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杜冉琴推开百里漠,愣是将玛瑙手串戴到了慧儿手上,拉着慧儿到自己身旁,起身对百里漠道:
“我家就一个女儿,慧儿来了长安,正好与我家三娘做个伴,三娘有个姐姐可是比成天和那一帮臭小子在一起来得要好。这碧落山庄都提亲了,三娘总不能到时候连女红都不会,穿着男装嫁过去。我家要嫁女儿。总不能……总不能让人家说是嫁了个儿子吧。”
百里漠想起先前偶然瞧见过几面的三娘。不禁莞尔。那孩子确实一身凛然英气。不输男儿,比她娘当年扮成男装还要像,甚至比她双生弟弟还更有股子“男儿气概”。
不过,这也就是杜冉琴的说辞。实际上,百里漠心中也明白,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给慧儿带上这御赐的红玛瑙,就是当着长安城中这些长舌妇明言:百里慧是我杜冉琴这边的人。
这玛瑙手串,实际上正是她送给百里慧的护身符。
“杜娘……”百里漠心中感动难以言表,他今日带慧儿来打招呼,并没指望她能做到这份上,只求她看在他的面子上。别把对萧婉雲的怨气迁怒到慧儿身上便是。
“杜娘和夫君皆视你为兄长,这事本该如此。”杜冉琴说罢便转身朝在一旁服侍着几个贵妇的红娟招了招手,红娟便利落地替几个夫人重新斟好热茶,然后放下茶壶,碎步赶了过来。
“三娘今日又去国子监了?”
“是。”
“嗯。你带慧儿先去兰苑里头玩会儿,等三娘回来,让三娘和慧儿一起玩,晚上一同到默堂吃饭。”
“诺。”红娟领了任务,笑着对百里慧伸出手,牵她离开了前堂。
杜冉琴看着百里慧的背影,不由又想起了小茴,有些日子没同她联络了,现在宫里头要紧的事也没了,差不多也该叫她回来了。上次东宫里头太子承乾闹别扭,这消息便是她传回来的,看这样子,她也知道宫里头那几个娘娘没什么可盯的,反倒是那小太子有些让人操心。
太子府上,近来确实多事。
承乾这个性,说风就是雨,自打知道了自己出身,事事要比往日努力百倍,折腾的几个夫子叫苦不迭。这太子好学是好事,可若是……只是兴致高,然却沉不下心,又不是个求学的好材料……才真叫人头痛!
且最近听说房家四郎要考科举,闭关在家闭门苦读,没空来陪太子,这太子更是闲不住,把各个夫子操练的不成人样。
“唉!你说说,那房四郎做什么闭门苦读!国子监里头,不是你教他国子学的经学么,不是说,三个博士一同对他问难,都难不倒他,他还有什么好闭门苦读的!前些日子,我还在吏部瞧见他帮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一同修定律令,这小子要入朝为官……何必非要考科举?单凭他是房公儿子这一条,这大唐三省六部,还不都给他敞着门么!”一老学究正捋须抱怨,瞅着太子这一刻钟之内送上的三幅完全一样、惨不忍睹的习字,慨然长叹。
而另一边,一个与他一样满头华发的老人,看着太子在一个时辰内交上的两篇题目相同,然却内容支离破碎、毫无逻辑、东拼西凑的文章,也开始觉得额角发酸,眼睛泛花,提笔不知该些什么评语。
“我看,要不还是用那办法……”
“嗯……”
太子在书斋等了两刻,见夫子还没消息,便亲自跑到书肆来求教。
“博士!我的文章如何!可有进步!”
“嗯……不错不错,就是跟房四郎比,还稍逊一筹。”
“……啊哈……遗则啊,嘿,我不跟他比。就跟其他皇子比呢?”
“嗯,老夫只对四郎的文章有印象。”
“那……许博士,我的这幅字,可有突破?”
“嗯,这小隶嘛,还是四郎的最好。”
“可不可以不要提遗则啊!他是我小师父,我不与他比的!”
“可老夫,只觉你们同辈里头,只有四郎的字才算漂亮。”
太子沉默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一鼓腮帮子,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边转身往外跑,一边咆哮:
“你们全都敷衍我!就只有遗则会认真教我!”
随侍的太监忙问:
“太子要去哪儿?”
“这还用说!去找遗则!”
“太子忘了,他闭门谢客,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那就去国子监找他大哥、二哥,就不信找不到他!”
“好、好!”
国子监太学班里头,房遗爱和房遗直正与三妹争执这究竟谁的字更端正隽秀,便听同门的学生喘着粗气跑进屋子,一眨眼功夫就呼哧呼哧跑到三人跟前,急忙忙道:
“房一郎,国子学天子班的人来找你了!”
遗爱一脸迷惑,不知这六皇子怎就找自己来了,然听了这话,却还是乖乖跑出去了。
一出去,便见侯志林和李元景都在,两人百无聊赖靠在门前那大榕树下头打呵欠。
“见过六皇子!不知六皇子找在下所为何事?”
李元景抬眼一看房遗爱,不由嗤笑:
“呔!一板一眼,愣头愣脑,看着就不像四郎那么机灵……罢了,总归你是他大哥,差不到哪里去吧?”
“不、在下许多地方比不上四弟……不知六皇子找在下作何?”
“哈哈,还真是小老头,跟传言的一样无趣。我们国子学与律院踢蹴鞠赛,天子班能参加这赛事的人正好缺两个,反正四门学、太学和国子学本就一体,不如你叫上你二弟,一同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