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9 字数:5030
剩下三人两马,她提个不情之请:
“师伯,凛之能否借我一用?”
苍仲离见她似有他事,便点头上了马,先行一步道:
“那我去追乔弟和夜朔,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经过一番恶斗。夜朔和房乔都没了多少力气,若被独孤家的麻烦人物盯上,虽说有毒物护身也怕麻烦。
杜冉琴点了头,这边与凛之一同上了马。
“凛之,往长安城北走。咱们去独孤家祖宅。”
杜冉琴说罢便觉马蹄一扬,两人便往城内急驰而去。
赶回长安时,天色尚早,东西两市街坊里仍就热闹。不过兴许到了晚上,会更热闹。入城后马跑的慢,但长安路宽,没多久,也便遥遥看见了独孤家的碑林,绕过碑林便是独孤家祖宅。
“为何要去独孤家?”凛之问。
“你不想去问问独孤蝶,问她你娘的事么?”
凛之沉默半晌,抿唇不语。
“即便你不问,我也要问问那指使她把你往死路上推的那人,顺便带个消息给她,看她还要斗到什么时候!凛之,我得问你道歉,你这次被卷进独孤家的事里头,归根结底,是我同那代理族长之间的冤仇所致。”
“什么?当家的族长与你有仇?那你竟能在长安活到这刻,实在是……难以置信。呵,当年碧落山庄仅是因休了独孤蝶,便在武林中一时腹背受敌,好生难熬。”
杜冉琴莞尔笑道:
“说到底,不过是女人家吃醋罢了。我就总觉得,这族长交给女子,实在不可靠。女子妒忌心重,千百人里头也难寻一个开明的主儿。算来我本是独孤家真正的族长,不过是先前险些丧命,才被她得了空子,暂理了独孤家。眼下来看,这外戚专权让皇上相当被动,我也不喜独孤家历来的作风,便决意与夫君一同,帮着皇上拔了独孤家。”
凛之听了“吃醋”二字,好不犹豫,一下子想到了房乔那浅笑含情的双眸,心中又翻腾起几许难平怒意。看来他与那人实在是合不来,反正今日也算是负荆请罪过了,往后就当陌路之人,还是别再有所瓜葛为好。
若是他的脸和他的身子一样有男儿气概,那多好!那他可真会拜为恩师,好生求学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房公?”凛之反问。
杜冉琴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回道:
“女儿家的恩仇,虽是起初也许是为了一个人,然日子久了,这动机早就被忘得干净,谁还会记得?即便是已经没了争风吃醋的理由,然两人之间,也没法子像你们男儿那般一笑泯恩仇,反倒有可能日积月累,彼此刻下更深的伤痕。”
凛之听她这般慨叹,反倒有了丝疑惑,他虽不怎么擅长人情事故,却一向心思缜密,不由问道:
“听你这口气,似是并不是那般痛恨那人?可……听你说的,你俩却像是死敌……”
杜冉琴听罢一愣,没料凛之竟这么敏锐,叹道:
“我觉着,像是在跟另一个自己在争斗一样。我与她,实在太像。有时候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当年房公娶了我,而舍下她?是否……仅是因我从兄与他是结义金兰,他不忍看我杜家落败?还是说,仅是我当初一无所有,而那人却坐拥一切,故而玄龄他便怜我身世,娶了我。算来,我想想当年,他若真只是待我浓情,那又何必将我一扔便是十年……那十年,他虽是也偶尔回家看看,却日日与他人周旋……
我起初以为,玄龄他待我是不同的。然后来却觉,他待所有人,都是那般柔和。
究竟是爱,还是责任?
是爱,还是习惯?
这些,我越来越想不通了。
不过兴许我也过了那个能懂情爱的年纪,能有个人执手白头,许就够了。”
杜冉琴说完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她没料自己竟在一届晚辈面前说了这些心里话。看来凛之真是师父的儿子,身上那股子淡泊气质,让她总能卸下心防。
苍凛之听她如此说,虽没相劝,却把自己所想,也毫无保留道出:
“我原以为,房公是个流连花丛之人。他常以计诱人为他所用,心思之深,难以测度。以他的个性,若是只是碍于那些算不得理由的事而娶你,定然也是有所图谋。故而,许,你只要想想,他借你的力气做过什么,便能知道他于你是真情还是人情。”
这……这说法倒是新鲜,然却是事实。
杜冉琴不由想起玄龄他先前待他人的模样,想起他仅在她这里能卸下那假笑。心头不由一暖。思及这十来年,他于她毫无所求,反倒帮她撑起了杜家,替她帮三妹养大两个孩子,处处护着她,还让她自由自在抛头露面,做自己喜欢的营生。
一句像样的甜言蜜语都没有,可他却是她的山,她的天。若是不爱,他岂会违背原则去逼迫老方丈去指引她回来?
呵,她实在……不该有那些疑虑。
马停了,独孤家祖宅已到。
杜冉琴敛起落寞神色,换上一派从容,跃下马背,带苍凛之一同从这正门走了进去。
深宅大门两侧定藏诸多暗卫,见到杜冉琴来,便迅速去往前堂向长孙玲瑢禀报。几个没与杜冉琴打过照面的暗卫,见她出现,本欲上前掳走她,在族长面前立个功,然却被领队的西方舵主给拦住:
“她是现独孤家真正的嫡长女,身有‘无忧’,且那小郎君正是先前蝶夫人所说的碧落山庄庄主,两人一同来,只怕是那计策失败,速去通报族长,莫要妄动!”
杜冉琴迈过门槛,两侧侍卫不敢阻拦,论来她才是这真正的族长,这些侍卫忌她身上毒物,竟就这样放了她进去。
走过穿堂,眼看前堂就到,那堂中人便有人先沉不住气了。长孙玲瑢见独孤蝶怕成这样,冷笑一声,起身迈步出屋,去迎那来人,她拖着曳地长袍走出,高挑的个子被夕阳余晖拉长了背影,更显清冷孤傲。即便是已知那计策落空,独孤家命不久矣,仍毫无惧意,这平静的模样,倒让人更有些看不透。
“长孙玲瑢。”她直呼其名,“是时候认输了罢?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长孙玲瑢冷笑道: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嫁与李家?”
“那么久以前的事,说来又有何意?”
“因他相求。他执我手,求我说‘玲瑢,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李家赢这天下,这世上,不会再有女子比你更聪慧’,还说‘玲瑢,我愧于你,不求今世,但许来生。’!……哈哈,怎样,即便独孤家垮了,你以为,他能对我下杀手么?若非我为他下嫁李家,他心有伤痛,他又怎会娶你!”
第二一二章 舒怀
杜冉琴听到这儿,纵使方才得了凛之的安慰,这刻心下也情难平复,竟被长孙玲瑢这番话给堵得一时气闷,无所适从。然她见到另个美艳的妇人跟在长孙玲瑢身后出来,却猛然恢复了心神。此行目的,可不仅是来听长孙玲瑢叫嚣的。
“人世间有无来生,都还说不定,许来生又有何用?再说,来生的玄龄,便不是这个他,即便是许与你,又有何妨?我仅是倾慕这一世的他,他也珍视此生的我,这便足矣。”
长孙玲瑢听罢冷嘲:
“呵!说得像是你见过他来生似的,即便你再怎么逞强,听了我那话,多半心里也不自在,只是恁凭你嘴尖舌厉,也改不了玄龄不会对我下狠手的事实。”
杜冉琴听到这儿,反倒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昂起灿然笑脸,朗声坦荡答道:
“若是我说我见过,你可会信?真是不巧,我就是看了来世的玄龄,才费死了力气重新回来。不过即便如此,似是来世留在他身边之人,也是来世的我。而你,似乎不在我俩命中。我是不知你如何来得自信,说他不忍狠心对付你,可在我看来,他倒是为了对付你,险些拼出性命!与婆罗门一战,他身负重伤,而最后是我手刃了那妖僧,秋祭就在五日之后,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力挽狂澜!”
长孙玲瑢脸色一变,脚步竟发了虚,她是真不料房乔竟真要毁她独孤家。而在长孙玲瑢背后的独孤蝶,听婆罗门已死,又瞧见苍凛之站在她面前不远,双目炯炯盯着自己,心中也发了慌。
“凛之,把你要说的话快些说完,咱们还要赶着回去张罗那天竺大祭司的后事。”虽说婆罗门已死,然这死因却得瞒住天竺,免得惹下两国祸患。
苍凛之上前几步。对上独孤蝶,缓缓开口问道:
“我娘,究竟是谁?”
独孤蝶一听这话,浑身一颤,满脸惊愕盯着凛之。她当年与苍仲离和言之清约好了,要瞒住这孩子身世,这两人皆为一言九鼎的汉子,怎会食言?
苍凛之瞧见独孤蝶脸上表情的变化,眸子忽然一黯,万分笃定道:
“既然我生母已逝。你养育我十年。十年之恩。便如同父母。然你心性狡诈,贪谋权利,我碧落山庄不能再为你所用。然我苍凛之身为碧落山庄庄主,不可忘恩负义。不顾你我母子之情。
故,今日我将挥剑斩发,自插三刀,以还你恩情。
自此往后,你独孤蝶与我碧落山庄形同陌路,再不来往!”
“凛之!”
杜冉琴听他竟这般较真,忙扑上去要拦住他,然她脚步却赶不及他挥剑之快!
风声忽起,苍凛之已提剑一刀斩断发丝。及膝长发被削至脖颈,而后又对着自己左臂、左腿、左肩连捅三刀!
这左臂与左腿也就罢了,这左肩连胸,稍有不慎,可是会……
杜冉琴急了。大喝道:
“独孤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枉你养育他十年,你竟让他这才十四的孩子,为你受累成这样!”
她慌忙架起苍凛之,看着他身上泊泊直冒的血,急得额角沁出了汗珠,顾不得与这两人再争执,扶苍凛之离开这独孤家,抱着凛之上马,一路疾驰赶回了房家。
幸好这独孤家祖宅与房家相距并不算远,遥遥看到家门时,她便高嗓喝道:
“快去叫四郎出来接我!”
门口侍卫听了这话,忙跑到梅苑去叫四少郎,然梅苑的人却说四郎去了福苑照顾主子。侍卫又跑到福苑,到了主厢敲门报:
“夫人回来了,急着叫四少出去帮忙。”
屋中遗则正帮着夜朔给阿父清理伤口,房乔听了这话,忙扬手止住遗则换药的动作,吩咐道:
“快出去帮你娘。”
遗则自是更担心娘有麻烦,听了这话,停下手,将手上活儿给了夜朔,忙轻灵一跃,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
苍仲离远看着遗则轻灵跃出窗外的身影,一边摇头一边叹道:
“乔弟,四郎竟也这么大了。我刚见你时,你才五岁,荏弱好欺,却心智慧黠。那时之清将你捡回谷中,总说是捡回了个儿子,即便他命中‘无子’,却也不再有憾。而后你学成出师,之清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十分落寞……直到……那日他来碧落山庄,受我拖累,而后有了凛之那孩子。然凛之体质却与我近似,只能带回碧落山庄,之清无奈只得以他叔父自居。而后我与你再遇便是你已决意辅佐李渊之时,不久隋唐交战,我与你我结交,那时我强留你在碧落山庄过除夕,你却说家有黄口小儿,要赶回去看看。我还笑骂你这黄口小儿怎肯能有了娃娃,可这会儿看,你嘴里那黄口小儿,个子都高出窗棂一头了。”
房乔见苍仲离这般感慨,不由失笑道:
“苍兄不如也快些找个伴儿,过不些日子,也就有黄口小儿可以把玩了。”
苍仲离听罢此话,忙用干咳掩饰羞涩,别着头,红着脸道:
“我有凛之就够了。这孩子也是我自小带大的。你还不如劝你师父娶个伴儿……”
房乔听罢怅然一叹道:
“苍兄不是不知师父的脾气,他若打定主意不娶,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他总说将我视作他子,既已有子嗣,又何必再用婚媒束缚自己。”
苍仲离听罢也跟着一叹。
夜朔将房乔身上伤口都处理好了,这才腾空插了句嘴:
“还是别让谷主去祸害别人姑娘了。我看房公继任谷主就挺合适,万一谷主再生个和自个儿个性一样的,那鬼谷撑不过三两年就垮了。这么些年,谷中事物一直积攒,若不是靠着房公和杜少郎,早就垮了。”
房乔与苍仲离听罢相视一望,一个抿唇轻笑,一个仰头大笑,倒是让这岁月的慨叹便成了对言之清的调笑。
屋中人正笑着,却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苍仲离一敛笑意,讶异地望了房乔一眼,房乔他轻声道:
“是杜娘,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