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9      字数:5012
  杜冉琴幽幽别过头盯着魏谦崇发了愣,轻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出声音。魏谦崇在她眼瞳里见到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下慌了手脚,忙松开眉,手足无措,轻拍着她后背哄道:
  “对不起,冉琴,我吓着你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别再一声不吭离开我。”
  杜冉琴瞅着这张熟悉的容颜,一下子想到了魏徵那一派不可一世、顽劣不恭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她到底对这人做过些什么,让这个时代的他变成这么一副乖顺模样?
  “不,我好些事都记不得了,就只是想见见先前认识的人,说不定能回忆起什么。”她撒了谎,她只是想找个合适的说辞蒙混过去,更重要的是,她想见那个人。
  “医生说你脑震荡,可能会失忆,没想到竟真变成了这样。唉,这里是加护病房,外人还不能随意进出,我去叫主治医师过来,如过他同意把你转到普通病房,我就安排其他人过来见你。”魏谦崇说罢便替她按下了床头的护士铃。
  没过几分钟,门口便有个白人护士带着口罩走进了特护室,杜冉琴这才留神仔细看向四周,只见床头放着一本病例,封皮写着“mayoclinic”,小时候她跟妈妈在美国生活过四五年,虽说这二十来年在那个时代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过去,可这会儿竟又突然想起来了。这里是梅奥诊所,是美国骨科顶尖的医院,生她的母亲就是这里做护士的。
  “护士长呢?”魏谦崇用英语问道。
  “护士长和主治医生稍后就到。”护士推着仪器车来到冰床边上,取来一堆看不明白的试剂、试纸。给她测试着。
  “阿姨应当知道你醒了。”魏谦崇转头对杜冉琴笑着安抚。
  “阿姨……是指……”
  “你妈妈啊!”
  原来妈妈已经当了护士长了?呵,到了那里,二十一年的时间。她都快认定了自己是独孤家的女儿,以为自己的娘亲早就入土长眠……
  正在她焦躁无措之时。门又开了,这次是两个中国人。其中那头戴护士帽的中年妇人,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呆呆地瞅着这二十多年没见的容颜,傻愣愣喊道:
  “娘?”
  “看来精神又错乱了。怎么又喊娘?小时候不是喊我妈咪么?后来也喊我老妈,怎么又变成你坠机之后那阵子那样了?”
  “不是,我……”她一时觉着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视线穿过二十年没见的母亲。落在母亲身后那人身上,她眼睛又瞪圆了一次!
  “师……师父?!”这人分明就是言之清!只不过却是一头黑色短发。
  “噗,你这么说也挺有趣。虽然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你这状况,复学还要等些日子。”说话之人轻笑着靠近病床。接过护士递来的一叠报告单,细细看着。
  “冉琴,他就是主治医师言清教授,也是你在哈佛医科的导师,今年你交了毕业论文就能从他那里毕业了。只是现在却出了这种事……”
  哈……还真是她师父!
  杜冉琴只觉脑子里更加混乱了。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关系与她在那个时代的如此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她到底要怎么才能适应自己本该存在的这个时代呢?!突然,她猛地想起魏谦崇说的那个人,开口朝言教授问道:
  “师父。房乔呢?”
  “你说joe?”言清略有兴味勾起唇边。
  杜冉琴看不懂他这意味深长的表情,也不知那个时代的另一个自己,到了这个身体上之后发生过什么,但她却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想要见见在这个时代的玄龄。她不顾母亲和魏谦崇眼中的迟疑,果断点了头。
  “他一直在病房楼外等着,三天都没回实验室,就想等到你醒来转到普通病房……”
  “带他过来!”她顾不得疼痛,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直白地传递着强烈的渴望。
  言清挑挑眉,卷起袖口,将手中的报告又翻了一遍,若无其事地说:
  “除了脑部受损,其余部位问题不大。既然能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了。留在这儿也是浪费医务资源,趁早转走,省的我看着心烦。”
  “谢谢师父!”杜冉琴不禁扬唇笑了,只觉慌乱的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不管是古时的鬼谷谷主言之清还是现在的导师言清,都会在她迷茫时出手相助,让她在慌乱中安神。
  三两个护士进来,将她的冰床稍作调整,放开床底的滑轮,推着她走出了特护室,魏谦崇和她母亲紧跟其后,将病房中的衣物收拾收拾,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谦崇,妈,我想自己静静。”
  换好病房后她实在耐不住这两人把火辣辣的探寻的视线锁在她身上,气弱地说。
  两人见她面容疲倦,便只得轻声轻步从病房退了出来,临到房门时,魏谦崇才又有些放心不下,多嘴了一句:
  “床头有护士铃,要是不舒服别硬撑,记得按铃。”
  “谢谢。”她回以一笑。
  她转入普通病房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杜冉琴心里七上八下小鼓敲个不停,愣是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病房里就剩下她自己一人了,她这才有空静下心细细思忖着未来的打算。
  她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这世界。这里也有那些熟悉的脸庞,但却又不是他们。她真能在这个本属于她的时代,好好生活吗?
  四周的一切都这般陌生,这天空也好,绿地也好,都是人工休整过的,与她所珍视的那一片未经雕琢的,如此不同。
  她偏头望着窗外,见窗下停靠的一亮古朴的轿车,那车的牌子,她没见过。也许是见过,但是二十年的时间,又岂会让她记得。
  有几个像是初来乍到的小伙子见到这车,将车团团围住,一边拍照一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让她老远都能听到——
  “这车是迈巴赫吧!老天,两千多万啊!什么人的?”
  “不愧是梅奥啊,来这儿的都是有钱人。这一区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在住,你想啊,国内生了病来国外看的,都是富豪吧。”
  啧,每个字拆开都能懂,连在一起,她偏偏就是理解不了。什么迈巴赫、什么两千万、什么梅奥、什么有钱人、什么国外看病……信息量太大了,处理不了。
  正欲转开视线,却见竟有人从车里走出来了!几个小伙子见人出来了,纷纷尴尬地收好相机,灰溜溜跑走。而那车里出来的那人……却让她脑子一下变成了一团浆糊。
  那最熟悉的微挑的凤眼,那麦色的小臂,那紧实瘦削的身材……她怎么能忘记?
  窗下之人似是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竟也在这时候抬头朝她这儿看过来,一瞬,两人的视线竟就这么对上了。
  楼下的人先一愣,便突然转身大步买入了病房楼。
  杜冉琴忙焦躁地收回视线,心中万分忐忑,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如果这个时代有他在,她也许是能生存下去的,也许是还有动力活下去的。
  只是……这个时代,她现在还是未嫁人的老姑娘,遗则、遗玉、遗心……她可还能看见?还是说,只要她嫁给他,就还能见到那几个孩子?
  杜冉琴脑子已经乱作一团,根本就什么都想不清楚,这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杜冉琴!你全身上下就只有脑子还算不错,听言导说你上了脑子,这不是真的吧?”熟悉的清冽嗓音,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虽说起初与玄龄相识之时,他也曾毒舌过,可他说话时咬字一直十分清晰,宛若撞玉。而现在站在她面前这人,虽说音色一样,可音调却是不同的,甚至咬字有些生涩,像是说不惯中文。
  “你……你说话怎么这个腔调?”她脑子里有千千万万个问题想问,最终却只挑了这最容易说出口的。
  “咦?你不知道啊,从我爷爷的爷爷移居英国开始,我家就没人回国住啦,我小时候在意大利长大,在德国上的中学,后来到美国哈佛读的医科大学,现在跟言导一起研究课题。中文不太熟悉。”joe灿然一笑,这笑容相当爽朗,毫无城府。
  然而杜冉琴望着他的笑颜,却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他。
  她的玄龄,是那个悠悠然在睡前轻吟一首西州曲的男子,是个满腹经纶、论起文采大唐无人敢与之叫板的才子,是个笑起来宛若青竹,儒雅淡泊的浊世佳郎。她的玄龄,绝不是眼前这个连中文都说不清,笑起来豪迈爽朗的外国佬。
  她要回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回去。这个房乔,不是她的玄龄。她所爱的,就只是那个家缠万贯却仍一袭布衣的清俊文人,她爱的只是大唐的首宰,房玄龄。
  第一九〇章 烟雨长安
  乔见到杜冉琴竟然好端端哭了起来,一时错愕,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相当笨拙。杜冉琴瞅着他这和玄龄一模一样的面孔,却表现的如此生疏,心情骤然坠入谷底,连哭的心情都没了,抹干净眼泪,开口道:
  “我只是记不清过去好些事,有些难过。如若你愿意跟我讲讲你所知道的有关我的事情,我会很开心。”
  乔听她这么说,便坐在了床侧的皮沙发上,翘起腿,右手拄腮,开口讲述了从他认识杜冉琴至今所知晓的一切,说道关键时候,提及了些许往事,他还有些神色微赧,不好意思与她对视。
  从他这里,杜冉琴知道,另一个“自己”大约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乔,由于乔和言清两人在医学圈相当有名气,又年轻英俊,因而憧憬这两人的学生相当多,在高中一次有关神经科的学术讲座中,她也见到了这两人,憧憬着两人所在的研究所,她拼尽了全力拿到了言清教授的邀请函,进入了哈佛,成了乔的学妹。而谦崇与乔的同门,也通过言清教授与她相识。再就是谦崇喜欢上了她,展开热烈追求,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她却说憧憬的人是言清教授和乔,因而魏谦崇为了证明自己,拼命做科研,终于在哈佛医科大精神科博士毕业论文评奖中超过了乔,谁知乔这时又转攻了癌症……谦崇以为乔是看不起他的成果,两人就此决裂。正巧这时候她也觉得乔离开精神科让她十分难过,便答应了谦崇的追求……
  说来,并不算太纠葛,比她和玄龄之间要平淡的多。
  只是她答应了谦崇的追求后,乔也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就试着约她一同出游。对她表白了心意,希望她重新考虑和谦崇订婚之事。而她这次受伤……就是因为听了乔的告白,在回家的路上。六神无主,开车的时候没避开对面的货车。出了车祸。
  “jessie,我没料到会让你这么为难,对不起。如果我早些告诉你我的心意,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乔歉疚一笑,右手食指轻轻擦过鼻尖,赧然别过头。
  她英文名字是叫jessie,二十年没用。险些都忘记了。
  杜冉琴看着乔右手的动作,心中又泛上一阵酸楚。他分明是另一个人,却长得和玄龄一样,连小动作都一样。玄龄在沉思时。也喜欢右手拄腮,喜欢用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触鼻尖。
  只是,玄龄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事事了然于胸的样子,她极少见他为什么事情赧然。更没见过他羞涩。乔和玄龄,不是同一个。
  “乔,我……我想回国看看。只是这件事我不想让我妈或者谦崇知道。如果可以,你就陪我一同回去一次可好?”杜冉琴猛然想起鸣峒寺的高僧,觉着如果能找到鸣峒寺。兴许能找到一线回去的希望。
  “哦,当然没问题。只是你为什么突然想回去?”乔见她对自己这般信任,不由又扬唇一笑。
  “找一个人。”
  杜冉琴阖上眼,靠在床头,下了决定之后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那要等你能出院才行。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我会每天来看你。”乔见她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便起身准备离去。
  杜冉琴轻轻睁开眼见他要走,忙追着喊了一句:
  “乔,如果方便,下次来的时候,麻烦你帮我带些书来。要……嗯,中国古代历史的,唐朝历史的。”莫怪她私心,她想知道过去的事情,兴许她回去之后会有用处。
  乔一怔,转身问她:
  “你不是看过好些遍了么?”
  哈?她看过了?嗯……也对,另一个自己也许比她还要关注那个时代的事情吧。
  “我全都忘记了,想再看看。”
  “好。”乔并不多问,上前替她将水杯往她手边推了推,笑着摆摆手离开了病房。
  杜冉琴见他走了,便又沉沉陷入对她所熟悉那里的深深思念中。
  不知,师父可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