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9 字数:4962
暮色已至,南宫门的守卫见远处马蹄哒哒。将手中长矛攥了紧,待看清来人,才放松了神色,这守门的侍卫里头,有一个曾在兵部尚书杜如晦手下干过,见过杜冉琴几面,见是她来了。便上前作揖道:
“卑职见过杜娘,不知杜娘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麻烦通报立政殿,跟皇后娘娘说,独孤家族长独孤琴来访,问她见还是不见。”杜冉琴神色凝重,下马驻足。对这侍卫交待。
这侍卫听罢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杜娘明明是杜如晦的表妹,怎的成了独孤家的族长?然这侍卫虽有疑惑,却也不敢直言相问,听了吩咐,没做耽搁,传令下去通报了立政殿。原以为近几日闭门不见来客的皇后娘娘多半会谢绝访客,谁知今日立政殿的回复却比往日更快,才传令不消一刻钟。就见内官踩着碎步子,急惶惶地冲过来,这内官长得又圆又肥,跑起来一身赘肉哆哆嗦嗦,往日从不见他走快过,可今日却撞了邪似的,竟然跑起来了。
“娘娘宣,宣独孤琴立刻入殿!”
杜冉琴听了这话。纵身又跃上马背,一甩马鞭,朝立政殿疾驰而去,两路侍卫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竟无人敢阻拦。在内宫之中敢策马狂奔的命妇,算来也就这一个了。虽说是已经被休的,可是看皇后娘娘的态度,这封好被削的杜娘,竟比同级的一品夫人还受重视。
“吁——!”蹿下马背,立政殿门口早就有两个小太监来等着了,一见到杜冉琴来了,便弯腰讪笑着伸手往里请。
杜冉琴伶俐扫视了四周几眼,见立政殿的守卫竟比上次来多了一倍多,就连御林军也来回穿梭巡视,将这儿围的严严实实。
看来长孙玲瑢对她已是颇有忌惮,终于对她动了真格。这么看来,她单枪匹马闯到这里,反倒像是故意小瞧了她这当今国母似的。
杜冉琴冷哼一声,自是对这些守卫不屑一顾。她只要放出鸣箭,抖出毒雾,有再多的御林军又能耐她何?
立政殿中的内官也换了,上次来还大多是些羸弱的女僮,今日来,则大半是神色冷峻的宦官,只怕这些宦官也是个中高手,在这里只怕密切注视着她一举一动,如若她冷不丁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兴许立刻就会被这些人盯上。
绕过迂回长廊,终于到了长孙玲瑢休息的寝房,杜冉琴立在门外,朗声道:
“民女独孤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进。”
两个宦官从里将门打开,昏暗的寝房里头仅有一根烛火隐隐跳跃,看不清屋里的装潢。杜冉琴迈步进了这屋子,便听身后房门“吱呀”一声便重新关上了。
屋中一股新生的婴孩的奶味,让原本怒火中烧的杜冉琴稍稍平息了些许怒意。看来长孙玲瑢确实已经诞下龙子,这孩子乳名听说已经定好了,叫“李治”,这娃娃不知为何,生下来带有些心疾,身子比几个哥哥弱了许多,因而李世民对他相当疼爱。
“独孤琴,呵,没料娘竟然真的将族长给了你。也罢,给就给了,反正这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就依你的妇人之仁,不知能撑到几时呢。”长孙玲瑢一边柔声“哦哦哦”地哄着婴孩,一边腾出功夫,毫不客气地对她冷嘲热讽。
“我来是让你收回成命的。听说你让皇上赐婚给尉迟将军,你这是故意刁难苏娘么?”
“呦,你管的还挺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你还有功夫管她?”
“是不是泥菩萨,我自己清楚。如若你不答应这请求,你想从独孤家拿的那东西,只怕也不会到手了。”
长孙玲瑢一听这话,嘴里咿呀的哄娃娃声便停了,只听一阵衣料摩擦,她似是把小娃放回了床上,站起身朝杜冉琴走来。
“你竟敢威胁我?”
“你应当庆幸,我还有一丝清明,否则就不只是威胁这么简单。”
“哈哈,我看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你可知玄龄为何明知有活路却要寻死?你当真以为,只是为了不妄动杀念?杜冉琴,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找鸣峒寺的方丈算过了你俩的命格,近日来,你与玄龄皆有死劫,且你俩命中互克,他若活,你便死。我是真没想到他真会为了你寻死,不过真好,你竟然让他活了,哈哈,正合我意!只怕他现在应当想尽了办法将你推开吧,如若他再留在你身边,只怕那死劫,极快就要到了。”
“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哈哈,若不信,你自己去鸣峒寺问问就是。那方丈精通古今命格,从未错算一人。反正你是个将死之人,我就姑且等到你香消玉殒,这独孤家还是我的,我想要什么蛊毒,还用的着你大方么?”
杜冉琴听罢眼儿一眯,真动了肝火,冷笑一声,回道:
“如若我说,你再伤我周围人一分,我便毒杀了你这幼子呢?你应当已经猜到,我现在随身带着数十种剧毒吧。身为独孤家族长,这是最起码的优待。”
“我不信你真敢。”
“是么?呵,你可知鬼谷言家前辈言之涟死于谁人之手?你以为,我是怎么救下玄龄的性命?!”杜冉琴说罢便从怀中抽出两个青白药瓶,用嘴吊住了瓶塞,若再稍加用力,便会散出毒雾。
“杜冉琴!你这疯女人!你住手!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长孙玲瑢在朦胧之中瞧见杜冉琴这架势,吓得慌了手脚,跌跌撞撞跑回床边,用身子护住了才几天大的婴孩。
“长孙玲瑢,趁着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回去告诉李世民,叫他别再乱下旨,否则我做出弑君杀后之事,也并不稀罕!”
“杜冉琴!你竟变得如此……如此不择手段!”长孙玲瑢慌了,扶着床沿的手,不停颤抖。
杜冉琴冷笑一声,丝毫不介意她的责难,总归目的达到就是,何必在意那么多过程?
“看样子你是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莫要再动其他人,我自会保你如愿。”
杜冉琴冷冷回道,重新将毒瓶收好,嘭一脚踢开房门,径自离去,一路上宦官内侍无一人敢靠近她身,避她宛若避着蛇蝎。“独孤家族长”这名字,实在是叫人不敢小觑。稍有不慎,惹到这人,只怕连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她瞧见周围人脸上的惧色,心中酿上一阵酸苦,不禁又是自嘲一笑。现在她是真的和长孙玲瑢没了差别,一样成了蛇蝎妇人。
只是,即便是这样的她,玄龄他却还是在为她着想么?
真的是因为鸣峒寺的方丈那番话,他才疏远冷落了她?他不是自己会占算天命么,怎会听信旁人的妖言?……莫不是,他所占算出的那结果,也是如此?
可,她现在是独孤家族长啊,究竟还能有谁要她的性命呢?
看来她也得往鸣峒寺走一趟,看看那方丈究竟耍的什么花样,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她的性命,什么人用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害的她不得不离开房家!
“驾——!”
她一夹马肚,又加快了速度。她等不到明日了,她今晚就要去鸣峒寺见那方丈一眼!
第一八七章 忠心不二
深夜乘马赶赴鸣峒寺,更觉这山路崎岖,夜半无人,凉风飒飒,摸寻这山中古刹,平增几许骇意。若不是杜冉琴知道随时随地都有四个独孤家暗卫跟随着她,她倒真有觉着有些怕。登上华阴东峰,过了半山腰,便觉马儿明显跑得慢了,这紫锥一向勇猛无畏,今日竟然也怕了这险路。她无奈只得跃下马背牵着紫锥徒步入山。
夜入深山,仰头望去但见月明星稀,然山中林壑间却雾气腾腾,让人看不清去处。若偏头往岩壁另侧看去,但见云雾缭绕,从脚下穿过,不慎脚下一滑,踢落几块碎石,竟不闻回音,宛若落入了无底深渊。这山路陡峭,直上直下,更有甚者是下窄上宽,实在叫人心惊。狭隘土径竟不容一人一马并排走过。这华山之险,她现在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鸣峒寺就在华山山阴东峰近顶之处,上次来鸣峒寺,她与玄龄共乘一骑,到了这举步维艰、不易通行的隘口,他便将她抱起,腾空一跃,便灵巧攀上了顶峰,那时只觉一路风景醉人,何曾觉着有半丝惧意?
心中正怅然若失,酸涩难忍之际,不料竟听见噗通一声落地之音,西北舵主竟然开口讲话了:
“门主,这山路险峻,请容许在下冒犯。”
“盛铭?你怎……”杜冉琴只觉身子一轻,竟被盛铭一把抱起,他足尖一点,三两下便越过了这险要。这可怪了,这天英门的规矩里头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暗卫暗卫、就是暗中护卫。就算是舵主也不得在不经门主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冒出来说话。
“门主,若是照你方才那架势,万一有个什么不小心,属下也一时惶了神,许就无力相助了。所以就擅自决定将门主抱上鸣峒峰,多有冒犯。”
“哦、哦,那就依你所言。”
杜冉琴还是有些跑神,心思仍想念着上次来鸣峒寺时的场景。喉咙苦涩,心不在焉。不过好在盛铭身姿十分轻灵,没几跳就到了鸣峒寺正门口,她跑神也就到此为止。盛铭到了这儿才将杜冉琴放下,黑衣一闪又隐于夜色之中。
咚咚几声敲门,过了片刻,木门一开。掌灯的小和尚便念着“阿弥陀佛”出现在她眼前。只是这次,这小和尚似是已经认出了她,竟没问她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像是提前知晓了她今日回来一样,躬身道:
“女施主,我家方丈已经在佛堂久等了,施主里面请。”
这倒有些意思。杜冉琴眼儿一眯,翘起唇边,跟着这小和尚趋步往里走去。今日小和尚带她走得是另一条路,与上次她和玄龄一同过来时明显是不同的。这条路是崎岖幽径,依山势而建,一侧是峭壁,另一侧便是悬崖,她跟在这小和尚身后,一步都不敢迈错。走过这段曲径,便见柳暗花明。一处宽阔平台呈现在峰顶。平台之上有一处角楼,这地方应当就是方丈所居的佛堂。
这佛堂通体刷了红漆,木扇纸窗,透过窗子依稀可见佛堂里的烛火。幽谧夜色中,但听几声缈遥的木鱼声传出,空谷传响声,余韵幽幽。
“女施主,请。”
小和尚再度双手合十。鞠躬道。
打开大门,迈步进去,只见眼前仍有一扇木门,将这木门推向一侧。再往里迈去,却见……仍是一道木门。一道道木门像是恶作剧一般,一直有七七四十九道!直到推开最里面一道,才见着一个一袭袈裟背对她敲木鱼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老衲夜占天象,知今日将有贵客临门,特在此恭候。”
“方丈有礼了。杜娘久仰方丈大名,特来拜会。不知方丈可否赐教一二?”杜冉琴转身将方才拉开的这道门关上,只觉烛火点亮的这佛堂变得更加神秘。关好门,起身走到老和尚身后,她倒也没客气,席地盘膝而坐。
老和尚停下敲着的木鱼,左手拨弄的佛珠又走了几个,上身却像是入了定一般,纹丝不动,可却不知怎么就转过了身,面对着杜冉琴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因缘际会,自有定数,凡人参不透玄机,看不破红尘,是为凡人。”
杜冉琴听着他慢悠悠说完这么几个字,没了耐性,直接开门见山道:
“方丈,你所言我倒是有几分理解,不过我今日来是有事要直接相问。当今皇后长孙氏说方丈大人测出我今日将有血光之灾,许是不久人事。还说只要我在我家相公身旁,就会如此,可有此事?”
“阿弥陀佛,非也。并非常人所见之灾。施主不放往窗外一看。若能见紫雾吞月,便此劫可化。”
杜冉琴心中一跳,嗖一下蹿起来,扒到床沿凝望半空皓月。然却不见半丝烟雾,心中顿时怅然若失。
“方丈,并无紫雾。”
“阿弥陀佛,所谓天机不可泄漏,老衲并不能多言其他。人生只不过幻化烟云一场,所谓劫数也不见得就是驾鹤西归,往生极乐。然此劫,确为死劫,老衲只可如是说也。”
杜冉琴让这腐朽的老和尚气得一阵心烦意乱,濒临发飙,念在这老和尚是出世高人的份上,强行忍住暴躁,耐着性子接着问:
“方丈,那可否赐我个化解的法子?或者,稍作点拨也成。”
老和尚听罢便一捋长眉,悠悠然接道:
“念在施主为边陲百姓谋福不少的份上,老衲便透露一事。女施主,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去而又返,是为逆天。逆天之路,死劫重重,然九霄云外,许有今生。”
杜冉琴越听这老和尚说,心口越狂乱。一些几乎被她遗忘的过去,霎时犹如海潮逆转,冲入她脑海。眼前兀然呈现一片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