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8      字数:5006
  言之清待杜冉琴进入了药园小筑,穿过一排排盛放医书的架子,在嘴里头一派,不起眼的角落里透,抽出来一卷已然泛黄的卷轴,递到了杜冉琴手里。
  “你先看完这东西,这上面记着他五岁那年所发声的一切,还有自此之后,每年四月他是如何度过的。待你看完,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杜冉琴浅浅点了点头,搬着书轴,坐到了墙边,将书卷展开,看了起来。
  从晌午刚过,一直到夕阳垂暮,这书轴才重新卷起。
  杜冉琴咬着拳头,死死克制着发涩的喉咙,任凭眼泪兀自垂落却半点声响也不敢闹出来。若是在这儿嚎啕大哭,把玄龄引过来,只怕就白费了师父一番苦心。
  “现在你可知道,玄龄后心之处那骇人的刀疤是从何而来?”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用衣袖抹干净眼眶的泪珠,仰起头看着言之清。
  “这儿的医书,我要你在这儿住的这几日全抄好带走,照我给你说的法子,从今年四月起每日给他煎药服用。”
  “这……他……他自从与我结为夫妻,似是每年四月好多了,顶多就是烧几次,并不会像往年那般失控。所以这药是为了让他平复情绪么?应当不必这么麻烦……”
  “听好了!病由心生,虽然他与你结为夫妻,至今已然无大碍,可常年的气郁累积,已然阻塞了他四经八脉。且他这心被人用刀刺穿,幸而被我开胸缝合才免于一死……可他这缝合他心口所用之线,乃是我祖传之物‘碧蚕丝’。
  我将碧蚕丝配合蛊王的茧丝糅在一起穿合了他心脏,才保住他性命。方才我按上你手腕,你手腕之中的脉象,足见你是独孤家的人,独孤家与我言家本是一脉同宗,你脉中之毒蛊正是蛊王,若我所料不错,你应当知道蛊王是何模样?”
  “我……并没看清,只知道是姨母独孤環用冰盒子装着的……”
  “这就是了,蛊王是寒物,极怕热气,只有钻入‘言’家血液之中,才能活命,否则平时只能靠冰维持力气。而蛊王所吐之丝,也是一样,只有言家人血脉中能存有,换做一般人,极难存有。”
  “那玄龄他心口不是用这东西缝了么?”
  “对,我将碧蚕丝与蛊王之丝合在一起,才让它能存于玄龄体内……只是……你可知,他每烧一次,便是给蛊王丝加热一次,若这蛊王丝化了,那紧靠碧蚕丝缝合的心口,很快就裂开?”
  “什么?!”
  “所以,你要记住的这些医书,是救他命用的,你可明白?”
  “我、我要怎么做?”
  言之清扬手止住了杜冉琴的慌乱,接着道:
  “再有六七次机会,他若再烧六七次,就要重新缝合心口才能续命,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那到底是六次、还是七次?!”
  “他再烧第四次你就得把他搬来我这里了!搬来这儿等着重新缝心!等着烧完六七次,就给他直接收尸算了!”
  四、四次?
  他每年四月,少说也会烧五六次!
  她眼瞳骤然失了焦,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一瞬之间宛若坠入深潭,像是被水阻隔了空气,胸口闷疼闷疼,几乎不能喘息。
  她才刚刚回来长安,才刚刚和他相守了不到半年,她可是等了他这么久才等到他接她回家!
  “你若把我给你的医术在一个月内背好了,今年的四月照我说的日日给他服药,今年应当能控制住只烧一两次。蛊王繁殖力太弱,我手头现在还没有成形的蛊丝,若是他今年四月就烧了六次,那就莫怪我……”
  “我、我听师父的!多少医书我都背,药方、药方,师父你要把药方写好,要看着我熬好,从今天开始就给他喝药好不好?”
  “你最好也学学如何缝心,倒时候能帮我一把。第二次缝心,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否则他失血过多,我也没把握能救。”
  “我学!我回去就先缝猪心、牛心、鸡心……总归,我什么心都会缝的好好的!”
  “啧……”
  言之清咋着嘴,只觉这小娘子真是与众不同,通常女人家听了这种事,要么就是痛苦几天几夜然后郁郁寡欢,无所事事坐等给夫君收尸,要么就是移情别恋,快快找个佳郎托付后半生……可是这人竟然将“缝心”这档子事说的像是缝帕子一样轻松,真不知该说她“见识远博”还是要说她人傻胆大!
  言之清越想越觉着杜冉琴是个奇葩怪类,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探脖看了看窗外天色,道了一句遗心该回来了,就离开了这药间小筑。言之清刚走,她便慌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堵住了呜咽,任由眼泪如雨淌了满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狠命地用袖子擦着眼睛,却也止不住这“水洞”像喷泉似的往外流水。
  “唉……”
  一声轻浅的叹气突然从她背后传来,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拥入了怀中。
  “你莫要听我师父夸大其辞,生死有命,本就——”
  “我不准你什么事情都这么豁达!总之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他蓦然对上她倔强的神色,只觉这双眼俨如十年前他与她初遇,荏苒光阴,丝毫没让这双眼睛掉色。
  第一五五章 房乔下厨
  “娘!师父说你和阿父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们真来了?长安的元宵节热闹吗?还有大兄二兄、三姐、四哥他们呢?”
  房遗心一路“咚咚咚”冲进药园小筑,见着熟悉的背影,兴奋地大吼了起来。杜冉琴听见这声音,忙胡乱抹干净脸,从房乔怀里转出来,转身抱住扑上来的小娃。
  “我和你阿父能抽空过来就很不易了,你这最小的还想让哥哥们和你三姐来看你?想的挺美!”
  杜冉琴赏了遗心一个爆栗,瞅着遗心这红润亮堂的笑脸,心情也跟着豁亮了起来。
  “娘!你怎的才见我就这样……”
  “你四兄被圣上特招入国子监,你大兄和二兄也入了四门学,若是你十年学成而归,赶不及几个兄长,届时莫要怪我再赏你几个爆栗!”
  “娘……那这次你要在这儿停几天?”
  “别闹你娘,我俩明日就走。”房乔一把揪起遗心的衣领,将小儿子从爱妻怀里拖了出去,看不下去这小子在娘身上乱蹭口水。
  杜冉琴回头瞪了房乔一眼,这才转脸挂上笑容,回道:
  “娘要抄些药方,等妥当了就走,估计最短也要在这儿住上七八天。”
  遗心听了这话,开心地原地蹦了起来,吵吵着要吃娘做的红烧狮子头、还要吃爆炒仔鸡……正在兴头上热闹着,却不料娘亲凉飕飕又赏了他两个“板栗”,还毫不客气地说:
  “想吃就自己学!要不然就让你阿父给你做!娘可是忙的紧,没那些闲工夫!”
  杜冉琴说罢便将遗心推给了房乔,丝毫不愿耽误时间,一头钻进书堆里头,翻起言之清提过的那些书名去了。
  “杜娘……那些医书都是我抄的,我回去默诵给你就是。”房乔见她这般较真。还要在这儿住这么些天,不免有些焦急,长安那边还有一堆事压着,怎么能这么耗着?
  “万一你要默诵错了怎么办?万一你生病了怎么办?我总得自己明白才行!你带孩子出去,别在这儿烦我!”
  她将这一大一小轰出屋,这才又专心致志找起书来。
  日头已经落下,言之清、房乔还有小娃遗心三人默默坐在竹间小筑对弈。一消磨又是大半个时辰。遗心看着阿父和师父的对局丝毫没有进展。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阿——不,师父,我又饿了。”遗心本想先出声叫阿父,可是猛地一想。虽然与阿父相处的时候不多,可却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阿父下厨!实在不敢像娘说的去劳烦他给自己做点吃的,反倒是师父,虽然不怎么好说话,做的东西也太过清淡,可总归还是可以入口的,总比他自己下厨,次次烧厨房那样子要好的多。
  “你不是才在外头吃过?”言之清皱皱眉头,落下一子。明摆着懒得动。
  “我大早晨出去。晌午在外头吃完就急着赶回来了,明明是师父你非要我在太阳下山前回来的!这一折腾,这会儿肚子里早就空了!”
  “你想吃什么?”
  “当然是狮子头!还有瘦肉粥……”遗心说着说着,才发现方才问话的不是师父,而是他阿父!
  房乔听了这话。又落下一子,站起身就往伙房走去,吓得遗心瞪着圆眼儿,半天不知怎么反应,只是盯着房乔走远了,才“嗖”地一下蹿到言之清对面,用手肘拄着腮,问师父:
  “师父,我阿父……他会煮饭么?”
  “嗯……你把他赶走了,那你过来替他接着下。”言之清由于这跟他下棋的人不讲信用,说走就走,正心头烦闷,一抬头对上这与那大徒儿长得九成九像的幺徒儿,这满肚子的怨气可算有了泻火的地方。
  遗心瞅瞅棋盘,见棋盘上黑白两方加起来不过八个子,便大大方方一屁股坐在了先前房乔这坐垫上,小手往盒子里一伸,提起一颗白子,“啪嗒”落下了。
  “噗……下的漂亮!”言之清顿时眼睛一亮,房乔方才落下一步叫他琢磨不清的暗棋,就这么走了,估摸着是把握在让他能为这下一步烦恼“做一顿饭”的时间,可这下子,他儿子替他下的这一步,可算是替他这师父解决了大麻烦,这么一来,这开盘的走势,倒是分外明白了!
  啪、啪啪、啪……
  显然这儿子的个性和爹不同,当爹的步步为营、稳重扎实,而这儿子……啧,这冲动的个性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下棋的速度跟射箭似的,半盏茶的功夫,这棋盘就占满了三分之一,恐怕等房乔回来,这局棋也就……
  “好棋,这步下的好!”言之清看着遗心又落了一子,眼神儿又是一亮,喜上眉梢,赶紧落子噼里啪啦又夺下一片山河!
  “师父……你嘴里的‘好棋’到底是啥意思?我年纪小,可是不代表我看不出来这局势……师父你不会是因为下棋下不过我阿父,所以才故意在我身上报复的吧?你都一把年纪了,不会做这种……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吧?”
  “……你这年纪,下成这样就不错了!不错了!”
  遗心挑挑眉头,才不会信师父这鬼话,只是心里头默默堵了口气,想着回去要把竹间小筑里头那些棋谱全读个遍,就算师父不好好教他下棋,他也要让师父输一次才成。
  “遗心,该你了,你倒是下啊!”言之清眼看着棋局已经占了棋盘一半,忙接着催道。这小子再走几步,只怕就算是房乔回来也无回天之力了!啧,人家古人说得对,不能毫无保留教徒儿,这房乔就是个例子,越长大越无趣,还是这小的好玩。
  遗心手心把玩着棋子,蹙着小眉头左摇右摆,就是不肯落子。他倒不是不敢下,输了棋又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他若真把阿父这棋给毁了,以阿父的个性,他多半会没好果子吃的。阿父就是那种生气起来也不露声色的,太可怕了呢,倒不如他乖些,等阿父回来算了……
  “遗心,吃饭了。”
  言之清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遗心落子,反倒是把大徒儿给盼了回来。
  遗心听见阿父叫,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朝门口跑去接应房乔去了,心里头还默默叨念着说不定自己是头一个尝到阿父手艺的孩子。
  房乔微微弯腰穿过门堂,将四盘菜一盆粥端进了屋子,熟练利落地摆上了桌。遗心噗通一下趴倒桌边,瞅着桌上的菜流尽了口水!这红烧狮子头、香椿炒蛋、爆炒仔鸡的色泽、香味简直是比他中午去的馆子里头那卖相还好!那道清淡的素炒,也宛若翡翠,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倒头一次让他觉着素的东西吃起来也不一定倒胃口!
  遗心正欲伸手上前揪一块肉丸尝,却突然手背一疼,被阿父给打开。小子忙扬起小脑袋,泪汪汪地盯着阿父讨饶。
  “去叫你娘过来吃饭。”
  遗心这才想起来娘还在饿着肚子,忙一路小跑,去叫娘去了。
  “这素的是给你的,不过我没换油,偶尔沾一点荤,按照你现在的状况,无碍的吧?”房乔将那叠素材推到言之清面前,言之清闻到熟悉的香味,倒是难得笑了。
  “粥就免了,我消受不起,这菜我倒是能尝尝,也许久没尝过你手艺了。”
  言之清说罢也搬了矮凳坐到了桌旁。
  他刚坐下不久,遗心也就带着杜冉琴过来了,四人围着小桌坐下,倒是别有趣味。
  “下次你那几个小娃也带来给我看看,要是有比这个有出息的,我就换一个徒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