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8 字数:4990
“为君主,为官吏,这修戒、修定、修慧,不可偏废其一,而位居高者,又以‘修定’最难达成,大千世界,凡千贪念、嗔念、痴念,皆扰心神,若位居高者,王者能以静自居,便是这苍生有幸,安居乐业之兆。”
玄奘虽面若文人,唇红齿白,可这嗓音却厚重而有分量,此番午课过后。太宗李世民便对玄奘大师所言所触动,感慨不已,对身旁的房乔道:
“玄龄,先前你为朕恩师。教导朕与三郎‘安禅制毒龙’,朕与三郎并不能明晰,今日听大师一番讲解,便心中豁然开明,懂了你当日苦心。身为君主,若被凡间物念所吸引,则会害的众人、害的百姓为朕劳民伤财,更会偏听谗言。往后,我大唐君主自应以勤俭持家,纳谏勤政。戒贪、戒嗔、戒痴。”
房乔听罢此话。自然奉上一个暖入旭日的笑颜。今日玄奘大师确实是高人,对与佛理的参悟和讲解,如此精妙、透彻。实在让人受益匪浅。
“皇上所言极是,臣妾也定当铭记皇上教诲,今年‘乞巧会’上,就不那般铺张浪费了,备上些简单糕点、清泉茶水就是。”长孙玲瑢见两人谈起“节俭”,眼珠一转,凑上前插话。
“皇后,此言差矣,虽是要勤俭,但大唐该有的体面不能废的。上元节是‘静安郡主’重新踏足尘世之时,届时朕还会带三品以上众朝臣亲临,此事不能怠慢。”
“那——届时,不知邢国公是否也回到场?”
长孙玲瑢猛地抬起头,对上房乔含笑的眸子,绽开了一抹雍容淡然之笑,倒是让人看不出丝毫其他情绪。
房乔四下一扫,将心神集中在耳蜗,聆听着四处动向,幸得他精于武艺,这听力比常人敏锐多倍,果然听到约五丈外,有女子裙摆摩擦靴子的声音,还凑巧听到有那窸窸窣窣念叨的一句“窦云华”。一瞬,他便心里有了数,偏头扬起和煦的微笑,回道:
“回皇后娘娘,届时我先来法宏寺接夫人一同去,前半场的灯谜,可能猜不成了。”
长孙玲瑢一挑眉头,并没多说其他,只是笑着回道:
“云华一直叨念你许久了,纵使青丝不在,她亦心意不改,她重新问世如若你却不在……哦,不,儿时戏言,又岂能当真,邢国公自会做好安排。”
长孙玲瑢话里有话说了这么一番,才重新站到李世民身后,与他讨论佛经。
一句“儿时戏言,又岂能当真”让房乔缓缓放平了唇角。看来,长孙玲瑢她掌控静安慈不过数月,便已经将大大小小的消息,全打听遍了。
“玄龄,午课停了,可朕还想与大师多做讨论,不知你可有功夫,陪朕一道去一趟?”
房乔正欲推辞,却听一旁的小和尚嘀咕道“听说静安慈的慧尘的大师,今日受邀要来与师父论经,想来也是那慧尘师太还俗之前最后一次论经文了。”而另一个,则回道,“许是这么个原因,皇后娘娘才特意来听的。”
房乔听罢此话,便默默垂头看了看腰间的白玉珮,抬头回道:
“是,皇上。”
宏光殿后往南直走,绕过几座大殿便是一排清幽简朴的矮房,引路的小和尚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我师父和慧尘师太就在里面了,各位施主请便。”
李世民,长孙玲瑢和房乔颔首回礼,便也进去了。只是却不料,竟然还有人在他们前头!这丁点大的屋子,竟然被挤得满满,半丝空档也没有了。
“夫君,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巧。”
一声甜腻的嗓儿传来,房乔只觉该逃,可这步子还没迈开,轻功还没来及使出来,便闻见一股子熟悉的香气,偏头便对上一张熟悉的容颜。
“杜……娘……”
房乔只听背后一声轻咳,便见李世民用眼神给他暗示,提醒他佛门重地要顾及分寸,他便只得浅浅一笑,再将她抱住的手臂抽出,故作淡然,站在了一旁。
“乔……乔郎,她真是你发妻?”
一句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长相温文,眼波温润,又细语绵长的美人穿着青色布衣,一身尼姑打扮,颤抖着问道。
杜冉琴眼儿一眯,翘起唇,自是猜到了这俏尼姑的身份,看来她今日可收获不小。
“是,慧尘师太,有礼了。”
“我已经还俗,你还叫我‘慧尘师太’?”
“阿弥陀佛,此乃佛门圣地,夫君与我为结发夫妻,在高僧面前也不便直呼名讳,师太见怪了。”杜冉琴灵巧的一句话,先堵住了这美人的嘴,才腾出功夫好好打量这人。
这慧尘师太,不出意外便是那窦云华。
这人不施粉黛便有如此美貌,且她声音宛若仙乐,飘渺温柔,身段姣好,又柔柔弱弱,且她举手投足秀中带美,足见是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此等佳人,又是才女,呵,也莫怪他房乔曾动过心思!
杜冉琴越想越冒火,好在她还不是个无盐女,否则这见面第一眼就觉着输给了人家。
“嗯,女施主所言有理,今日慧尘师太来法宏寺正是为了将她带静安慈女尼一同为蚕事而亲手纺的那批布料交由我寺看管,以便那日举行法事所用。”玄奘见几人有些僵持,便开口做了解释。
“呵,慧尘师太,不,现在我该改口了,云华你倒是为蚕事费心了。不像有些人,借口说为蚕事祈福,其实是来这法宏寺里偷闲。”
长孙玲瑢听到这儿也忍不住开了口。
“皇后娘娘见到我在家中饲养的蚕蛹可还满意?”
杜冉琴说完这话,只见长孙玲瑢脸上一僵,正欲开口接着责备杜冉琴无所事事,却听杜冉琴先说:
“今日我来找大师,正是想说,前几日读的《大藏经》颂读满七遍了,请大师指教往后是该读其他经文,还是要抄写《大藏经》,抄写是该用什么墨、什么纸、一页写多少、写了又该存于何处……这些问题,本来都该问完了,只是妾身要回娘娘话,便先耽搁了,还请娘娘恕罪。”
哼,读?谁知道是真是假?有本事你就抄啊!
长孙玲瑢正腹诽杜冉琴,欲开口反驳她,却听玄奘大师突然开了口:
“阿弥陀佛,我听慧能说拈花阁从早到晚,诵读佛经声不断,原来是女施主真的这般费心,稍后贫僧自当为女施主好好开解,前几日碰巧我那两位师弟贪恋酒气,还多亏女施主调节,贫僧自当倾力指点,以保女施主祈福之事顺遂。”
这下子换成了长孙玲瑢一脸讶异,她倒没料到这杜冉琴竟然真的乖乖来这里诵经念佛!不过一瞬,长孙玲瑢便也沉静下来,举起团扇轻轻一遮脸颊,侧脸朝窦云华道:
“云华,几日不见,你出落得更有飘飘仙气了,先前听闻邢国公就最好静,眼下你在静安慈练出来的这一身宁静淡远的仙气,倒是也不枉邢国公当年那般待你。”
一身仙气?好静?他喜欢“静女其姝”?那他何必来折腾她!一扰乱就是十几年,搞的现在孩子都有三个了!
杜冉琴虽说已经怒火中烧,却愣是倒抽一口气,压住了这脾气,稳稳回道: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像慧尘师太这般面若菩萨的女观音,我等凡辈能有幸得知一见,自是荣幸之至。”
杜冉琴说罢这番话,便果然见到窦云华表情微微有变,明显不像方才那般一脸柔顺,眉宇见飘过来一丝狠厉。看来,她出言相激是对的,这女人一瞬的松懈,便透露了本心。既然她是这种外白内黑的个性,也就莫怪她杜冉琴不知道礼贤下士、不知道谦让之道了。
“今日杜娘见到皇上、皇后也来求取佛道,自然不敢耽搁,这就先告退了。”
在这儿多做停留浪费口舌也无意义,她若继续呆着,要么气死窦云华,要么气死皇后,要么就是被这两人气死,与其陪她们做那些低格调的争执,还不如先退下!
第一三三章 在乎
回到拈花阁,杜冉琴便“噗通”一屁股坐到床上,抓来枕头朝墙一丢,好一阵“乒乒乓乓”之后才稍稍消了点气,转头望着杜茴,正欲开口安排上元节乞巧会的事宜,谁知张嘴却是——
“呵,我当那窦云华是何种绝色,不过身材平平、资质中呈,一脸清汤挂面,明明一把年纪还摆出一副清纯模样,看了就让人——倒、胃、口!”
“夫人,那窦家娘子本就未染尘世,在静安慈度过数年,也情有可原……”
“哈!那倒奇怪了,这长安城众家名门闺秀、望族夫人,哪个少去静安慈拜会了?她不是说还俗了么,那就别摆出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啊!”
“夫人,窦娘是今日作为‘慧尘师太’而来的,这里是佛门圣地,自当不该太过点缀。”
“哈?她果真如你所想,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夫人,倾国倾城倒是夸张了,不过慧尘师太确实出尘脱俗。”
“嘭!”一声巨响,八角方桌上的茶杯抖三抖,杜茴不可置信地扭着僵住的脖子,重新对上杜冉琴那一双喷火的眸子,这才略有些不确定地问:
“夫人,你该不会是——嫉妒?”
原谅她年纪尚轻吧,她还不那么明白男女之事,可是这杜冉琴这怪异反常的模样,实在叫她有些不懂了,杜茴想起娘在她耳边的教诲,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夫人。都说嫉妒是一种卑劣的情绪,是由于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才会……”
“低人一等?!哈哈,我杜冉琴什么世面没见过?当年大隋比眼下大唐还富有繁华的时候,大隋皇上都为我亲封赐字。我自八岁起,就进进出出无数宫廷宴请,我倒不知道,我哪点会比不上她!”
“那夫人你这是在气什么?”杜茴一脸天真地走上前,眼神迷茫地盯着杜冉琴瞧。
杜冉琴让她这天真又傻气的一问,反倒给猛地叫回了神,不由觉得方才有些丢脸,“咳咳”两下清了清喉咙,挺直了身子,故作正色回道:
“小茴。我只不过是见不得有人惺惺作态罢了。上元节要到了。这乞巧会我是去定了!你明日便回房家去找苏双儿。叫她……”
杜冉琴贴在杜茴耳边,嘀嘀咕咕叨念了一串,小茴频频点头细心记下杜娘的嘱托。这才又起程去房家了。
以“乞巧”为名目的妇人聚会,长年一年有两次,第一次是在上元节,第二次则是在七夕。七夕节时候的乞巧会更名为“乞巧节会”,比这上元节时候的更为正式、隆重。可这上元节时候的聚会,却比“乞巧节会”之时,妇人之间比赛手艺、更多了些深层意义,这时候往往也是众位夫人之间闲话家常、互认亲友、显耀家底、炫耀恩宠的“仪式”。
虽说与这些诰命夫人比这些浮华之物没什么益处,可是若在这时候没能撑起门面,不仅会给家族丢脸。还会直接让夫家在朝中遭人耻笑,更可能直接影响一门人脉,故而各家夫人哪怕对此事再烦,也不得不跟着凑凑热闹。
房家女总管苏双儿正在静堂替杜冉琴清算账目,便见到一个伶俐漂亮的女娃过来了,走到她跟前问:
“阿姐,夫人叫我找苏双儿,将此信交给她,不知哪个是?”
苏双儿看着杜茴沉思了一会儿,眼珠一转便猜到了杜娘用这小丫头的用意,搁下账本走上前道:
“我就是苏双儿,来,把这信给我就成。”
杜茴走上前,正欲交出这信,却突然又收回了手,狐疑地看着她,反问:
“我怎知道你不是骗我?你得叫人出来证实!”
苏双儿听了这话,也不由对杜茴露出了赏识之色,便派人去请来了老总管,杜茴先前见过老总管几次,这才将信传给苏双儿。
苏双儿展开信笺,边看边忍不住抿唇笑了。
夫人虽说聪慧机敏,看似镇静,可却是个性情中人,看着这信中“辛辣”的盘算,不必多想也知道那“敌手”恐怕是提早惹毛了夫人,这下子,只怕要为这可怜的敌手默念几声“多多保重”了。
筹备乞巧会的日子就在匆忙中度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今年乞巧会与往年有别,圣上率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几大寺的高卿一同参与,因而众家夫人便随身携带了几个亲戚,准备顺势也好为自家人说个好媒。
法宏寺门外早早便停了一座四马拉的华骄,房乔坐在骄沿上,随性拄着腮,等着接人。不一会儿,一个盛装打扮,裹着紫裘的美妇人便从偏门出来了,看到房乔,轻轻一挑眉头,才迈步朝这儿走来。
衣衫摩擦的细碎声一下子便让闭眸拄腮之人打起了精神,脚步一旋,他便纵身抱住这美妇人,生怕耽搁了时间抱起她跨过这偏门到骄子之间十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