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8 字数:4990
如此一来,便合乎情理了。房乔见她老老实实招了,便不再为难,而是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缰绳,跳开了这话题,反倒说开了“驯马”:
“杜茴,你可知道,你这种法子驯出来的马,虽然听话,可也就失去了灵性,用作战马,虽说便利,可却不够勇猛。牲畜都有天生的直觉,能通过嗅觉判断敌手强弱,从而在一瞬做出决择,要么奔走逃命,要么上前撕咬、杀敌。这种牲畜的直觉,能帮战士成功躲过致命伤害,且能帮战士上阵杀敌,所向披靡。这既是战马的灵性,又是战马的野性。”
姬春芽听见房乔并没叫她真名,反倒叫她“杜茴”先是愣了愣,便聚精会神听着他的话。
“杜茴,失去了灵性的马虽说不适宜再做战马,可却适合做温顺的座驾。在大唐,这样的马虽说无法立下战功,可却能安然终老。”
杜茴听到这儿,便稍稍有些明白他的话外之音,可却仍有所犹豫。
“人和马也有相似之处,杜茴,你觉着是去做战马好,还是当座驾好?”
杜茴听到这儿,便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拳,手心沁透了汗珠,哆哆嗦嗦开口回道:
“当……当、当然是座驾好。战马太可怜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更何况是单个一匹战马,闯入敌营,很快就会……就会……死……”
房乔骑上这匹紫锥的马背,一甩缰绳,便在后院马场试起马来,见这马儿确实驯好了,便一个旋身,又跃下马背,将缰绳递给杜茴,道:
“我堂堂一届七尺男儿,威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实在不耻。可是若非如此,只怕你还是不懂这其中要害,要知道在这大唐,可并非只有我一人在朝为官。杜茴,你这般聪慧,小小年纪就因轻举妄动而丧失性命可实在不应该。
如今塞纳公主已经交由左武侯大将军与兵部尚书一同看管,你去报信这种事等于是把自己往断头台送,如今两国战事再所难免,我看在你是洪武将军姬翀之女,念及将军不肯动兵的情谊,便容夫人收你做义妹,往后你便叫‘杜茴’,忘记过去,从新开始生活,我自会想法救出你阿父和娘亲。”
杜茴听到他这番话,小脸便渐渐抑制不住,挂满笑容,忙叩头拜谢:
“谢谢主子,谢主子指点!”
“嗯,这匹紫锥是你驯服的,就赏给你用,你去静堂叫个马夫,带你一同去法宏寺找夫人一趟,她留你在身边自有用处。”
房乔扶起来这小女娃,将紫锥的缰绳交到她手里,看她一脸正色谨慎接过,这才放下心。
法宏寺中,杜冉琴一大清早便被敲钟诵经的声响闹醒了,虽昨晚奔波有些疲倦,可毕竟来这里是要为蚕事祈福,第一天就睡懒觉恐怕会招人笑话,揉揉酸痛的肩膀,便也爬起床,跟着慧字辈的小师父一同去用早斋了。
午时二刻,杜冉琴正在佛堂里诵经祈福,便听见慧能小师父来唤她,道有个小女娃来找她。杜冉琴睁开眼睛,停下手中敲着的木鱼,站起身便跟着慧能去寺前查探了。
果然,正见到杜茴牵着那匹紫锥,等在寺前。
“夫人,主子让我来这儿找你,杜茴……已同主子讲清了身世,主子说,让杜茴来这儿帮夫人搭把手。”
杜茴一见到杜冉琴,便先说了这番话,然后又递上了房乔亲笔写的书信,杜冉琴取了信,到一旁拆开看了,这才弯起唇角,回头笑着拉杜茴进了寺庙。
“杜茴,你先陪我几日,先熟悉熟悉,也顺便歇息几天,你一路南下而来,怕是也疲倦了吧?过几日,有些小事,可能还要你帮忙,这几天你可得养足精神才是。”
杜茴乖巧点了头,见着夫人善意的笑容,便觉着这接下来相处的日子,应当也不会太难过。
重新进入法宏寺,正巧是寺中午课的时候,慧能小和尚遥遥看见杜冉琴,便悄悄从前头站起来,绕道一旁过来引荐她。
“阿弥陀佛,今日午课正是我师父主持的,女施主你既然说想见他,今日就碰上,便也是有缘,施主跟我来殿后,等午课结束,就同我去见师父吧!”
杜冉琴欣然一笑,回头先对杜茴嘱咐道:
“茴娘,你先找人带你去拈花阁东厢把东西放下,然后再来找我就是。”
杜茴点点头,便先去了。杜冉琴便跟着慧能往佛堂后殿去了。到了后殿,等了约莫几刻钟,午课便结束了,慧能引荐杜冉琴先在高座上坐下歇息,转身去接师父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抹红金相见的袈裟率先飘过了门槛,一根手杖拄在右手,一个清俊年轻人便入了门。这年轻人肤白鼻阔,且耳垂厚实向内有夹缝,有观音之相,果然,和她脑中那唐僧该有的面貌所差无几。
杜冉琴一下子想起来儿时所看的西游记,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了。”这玄奘大师的声音倒是不像面貌这般清俊,反倒浑厚稳重,让人听了之后耳边如有洪钟。
杜冉琴这才忙正色回礼,待玄奘焦急道“快快请起”,她才从新站好,想与这高僧讨论讨论佛经,也涨涨见识。
“玄奘大师,杜娘有一事疑惑,望能得到大师开解。”
杜冉琴刚说完这番话,只见那日与慧能一起接应他的那小师父,慌里慌张也跑了进来!一见到玄奘,先阿弥陀佛行了礼,便急道:
“师叔,不好了,玄惑师叔又来寺里了,还带了好多酒,进了拈花阁。玄英师叔还没搬走,眼看着就要喝起来了,这玄惑师叔是俗家弟子,可玄英师叔已经剃度了呀!”
玄奘听罢只得对杜冉琴道歉: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既在寺中住些日子,便不必急于一时,眼下玄奘有要务要处理,还望女施主谅解。”杜冉琴自然知道此事在佛门重地非同小可,不敢耽搁,便没多做停留,跟着玄奘一同去拈花阁了。
第一三〇章 举杯畅饮
拈花阁前有座小亭,原本里面悬挂这一口洪钟,可后来法宏寺扩建便把这洪钟迁移到了正殿两侧,因而这残存的亭子中便摆置了几个草编的跪坐圆垫,有时候来法宏寺暂住的香客或者俗家弟子便在此讲经轮道。
可今日,这亭子却有些不同,冬意虽浓,可晴朗的白日却颇有暖意,拈花阁西厢住着的两人,便挪出屋子,准备在这亭子里畅饮叙怀。
“玄——玄英大师,来,这壶烧酒是友人从边陲带来的,今日我俩就好好尝尝!”
慧能小和尚遥遥听见这话,慌忙跑上前阻止道:
“玄惑师叔,我师父来了,你快停下吧,别再蛊惑玄英师叔了!”
“阿弥陀佛,玄惑,你乃俗家弟子,我寺本不该多做约束,可玄英已经剃度,你怎可让他陪你破戒?”
玄奘人未到声先到,这“玄惑”眉头一皱,自觉碰上了大麻烦。只得揉揉太阳穴,深呼一口气,解释道:
“酒肉穿肠过,佛门留心中,况且玄英还没正式举办法事,还不算正式弟子。”
跟在玄奘身后的杜冉琴听了这“玄惑”的声音只觉得无比耳熟,却又一下子想不出会是谁的声音。她忙加快了步子,上前探去。
只见一袭玄色衣衫,散发未束的坚挺脊背正出现在她背后,这人正对玄奘大师的教诲百般辩驳,且恣意大笑,这玄惑可真是个难教养的俗家弟子。多半进入这寺中修行,也并非他所情愿。
而他身旁,侧脸对着杜冉琴的这人,到让她不由提起了唇角。
这人已经剃度。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了六个戒疤,侧脸轮廓刚劲,虽并未出口做些解释,却竟然率意而为,趁着两人争论的空档,一手伸出抓住眼前的那大酒坛子,扒开覆面,便举坛畅饮起来,咕咚咕咚老半天,才停下。
“玄奘师兄。我喝都喝了。喝多喝少都一样了。要罚就改日吧。”
呵,这玄英倒真是英气逼人,坦荡率性。不管剃度与否。都是这样子的性格。杜冉琴忍不住笑了,先前李世民登基,她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他人影了,房乔口中的“他跟死了没什么差别”,让她倒是想过他也许遁入空门,她还以为他在这里定是清贫愁苦,可见到他眼下这率意而为的模样,反倒安了心。
“玄霸,好久不见。”
杜冉琴不禁提起了唇角,走上前。对着这恣意畅饮之人打了招呼。
“咳咳,咳咳……咳咳……”
这正在喝酒之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慌忙甩开酒坛子,一下不慎竟差点呛着。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英大师,我就住在拈花阁东厢,我不在这里,谁在?”
李玄霸自从那日玄武门之变杀兄杀弟兵谏父皇之后便隐匿行踪,来了法华寺,法号玄英,只是他却不料杜冉琴竟然也来了这里!
“呵,这倒有些意思,今日早朝我只当那是房乔信口雌黄,没料到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敢舍得把你送到我俩这儿。”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话,打断了两人叙旧。杜冉琴听了这声音不禁一颤,扭着僵硬的脖子,低头回身朝玄惑转去,虽说这次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人的身份,可却仍是自欺欺人紧闭着眼睛,默念了两遍“阿弥陀佛”才敢睁开。
只见,魏徵那戾气逼人的脸,正挂着一抹邪笑,津津有味地盯着她瞧。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堂堂门下省长官魏侍中也来……来,这寺庙里住着了?”
“呵呵,我倒还没说,怎的,你这堂堂一品夫人,竟然连个随从都不带,也来这法宏寺里了?”
李玄霸瞧着两人之间暗潮汹涌,又想起前几日与魏徵畅饮时,魏徵所言的“无法触及”的心上人,似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想通了魏徵的别扭,李玄霸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又举起酒坛子,痛饮了一番。
“阿弥陀佛,女施主,既然你与二位师弟是旧识,就请施主劝劝两位,莫要被这酒气坏了章法。贫僧人微言轻,恐难劝动两位。”
“这……我……”杜冉琴在原地左右为难,虽说她现在恨不得立刻跑走,可瞧见玄奘那期盼的模样,实在无法狠心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
“大师你不如先回去为远道而来的贵客开解,我在这儿自当尽力而为。”
玄奘这才念叨着“阿弥陀佛”,带着慧能走了。玄奘一走,这亭子里便一下子肃静了起来,三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最后还是李玄霸先坑了声。
“杜娘,听说……先前你被人推下了悬崖,你的伤都好全了?”
“没好全,不过却好了七七八八,倒是你,自从玄武门之变你就没了踪影,我也不好跟玄龄说去找你,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见不见有何分别,倒是你,杜冉琴,真是眼拙,你竟然自己往火坑里跳,连房乔那种阴森狠厉之人你都敢嫁,依我看,你还不如早早离开房家,和他一同远走高飞。省的你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魏徵冷飕飕又泼了一通冷水。
杜冉琴听了这话倒是不赞同了,反正这人也知道她性格,她在这儿故作优雅也没什么意义,她干脆一屁股坐下,嗤笑一声回道:
“就你这种蛇蝎心肠,想投毒害人且又阴森诡谲、凶神恶煞的人,凭什么说玄龄狠厉?再说了,我和玄霸本就是朋友至交,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何必要听你在这里信口开河?”
魏徵一听这话,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了,居高临下瞪着她,冷笑一声,反问:
“我信口雌黄?我蛇蝎心肠?你若你知道你口中的‘玄龄’都对前太子建成做过什么,对我又使过什么计谋,我倒不信你还好意思来反问我!自古以来朝臣各为其主,且是无毒不丈夫,不过论起这暗中下手、使毒害人,我倒还不及你夫君半分!”
魏徵这番话让杜冉琴猛地有些心虚,房乔那人总是摆着好人脸,笑得和煦灿烂,可他生气起来,确实让人觉着脊背发寒。更何况,他师从鬼谷,鬼谷谷主言之清是这天下最善用毒之人,真要说起这使毒害人,恐怕还真的鲜少有人与他匹敌。
不过即便如此,杜冉琴还是鼓起气来,正色回道:
“夫君他为的是天下大义,与你只为护主有所不同。”
“我只为护主?若我真的要护着李建成,今日的皇位宝座,恐怕还轮不到李世民!纵使我护主不周,也是要争个鱼死网破,不可能任由他房乔这般运筹!”
李玄霸看着这两人像是要打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忙冲上前挡在杜冉琴前头,冲魏徵吼道:
“玄惑!这里是佛门圣地,你收敛些!你和我师父的恩怨,何必牵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