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4-30 15:48 字数:4990
杜冉琴自嘲一笑,泪珠顺着眼眶没入崖底。枉她自命聪慧,又自命看透生死,可如今,她为何心如刀割,甚至还不比二十年前豁达?
玄龄,若有缘今生不能聚,便等来生。
日薄西山,夕阳西下,房乔带遗则和李承乾返回长安,路经太白山时,他便照约定到了山脚下三刻古松旁,可却还没见到杜冉琴和秦采薇的人影。照理说这两人早该在这等着了!
房乔突然隐隐在心头泛起一阵密不透气的不安,接着他又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眼看着日落已落下,却还不见杜冉琴的影子,便实在无法再继续等下去,弯下身对遗则说道:
“遗则,你可否替阿父送太子回宫?这匹马交给你,你带太子入长安城南东市之后到万宝楼落脚,叫你杜舅舅护送太子回府,再送你回去可好?”
房遗则干脆利落点了头,率先跨上了马背,对李承乾一伸手,便也将他拽了上来。
“阿父,你快去探探娘亲的下落,不必担忧我!驾!”
房乔见遗则和太子已经上马离去,才回头纵身飞掠往太白山顶疾行而去。他一路踩着树尖跳跃,居高望远,很快便见着了有一处洼地残留着一滩血迹,便立刻俯身跃下查探。只见一处捕兽夹被人硬从中央挑开,夹着块菱纹碎步,只是这布料并不是杜娘身上的。房乔没再犹豫,立刻飞身跃起,再度跳上树尖朝顶峰前行。
只是这次才刚转过一个弯,他便见着了几片零碎的纸钱挂在树梢之上,这东西杜娘包袱里有不少,莫不是此处有过什么意外?
房乔再度俯身而下,果然见着此处地面比别处低出一些,且方才一路上皆有脚印,到了这儿反倒没了,倒像是有人可以清理了干净,只是那人似是不够心细,没看到那薄薄的纸钱掉落,想必也没注意到那纸钱挂到了树梢上。
房乔仔细昂首目测了那挂住纸钱的树梢,约莫离地两三丈高,今日山中并无大风,纸钱怎会飘到这里?除非此处有高手打斗过招,否则岂会让这小小纸钱飘到那去?
若真是秦采薇和人大打出手,之后秦采薇护着杜娘安然躲了起来,那便不可能故意消除此处的脚印和痕迹。除非……
房乔心中猛地一颤,慌忙分身扑到悬崖边上往下探去!
只见一道两寸深的剑痕沿着崖壁一直绵延而下……这剑痕之深,足足表明剑上承载了约莫两个女人的重量!
轰然一股雷鸣般的巨响在他胸膛炸开,全身的血液似是同时充入了脑海,让他额头青筋暴起!房乔顾不得其他,果断拔剑从此处跃下,沿着这剑痕一路下滑!
突然在半山腰之时,一颗眨眼的古松映入他眼帘,接着他猛一回头,竟然发现这剑痕竟然到此便没了!他猛地一停,先回身跃上了这古松。只是他正欲打探,却不料这松树竟撑不住他的重量,“吱呀”一声,歪了下去!
这古松竟连一个男人的身量都撑不住!既是如此,那剑痕停住之处,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两人双双坠崖,一是……有一个人丢下了另一个,独自苟活。
房乔双眸一黯,立即回身拔剑刻入崖壁,再几个翻身跳跃便直接向下稳稳落到了地上。
若有人坠崖,定会落在此处附近!
房乔四下一看,猛然怔住了。一股热流涌上,他脑中一片轰鸣,只见杜冉琴出门时穿着的白色半臂,沾染着一滩乌黑的血迹,烂成了碎片,那一旁还有一只……死在一旁的豺狼。
剑掉了,没入土中。
他像是浑身血液都被抽干了一般,连简简单单站在地上都做不到,“噗通”跪到了这白色半臂跟前。
他为什么要答应李世民那请求?
他为什么要信秦采薇?
他为什么明知她有危险还放任她来太白山?
“杜……”一股剧痛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嗓子变得嘶哑难听至极。
“冉……琴……”
啪……啪啪……啪啪……一场秋雨毫无预兆地降临。
第九十一章 生死有命
房乔眼眶通红,俊挺的眉峰已然紧紧揪成一团,左手伏在地上,右手不停地猛锤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是若非如此,就要溺毙一般。
独、孤、蛉!你既如此——莫怪我房乔毁你一门!
他猛地站起身,拔出长剑,眸色凛然若冰霜,一掌拍向那已然昏死的豺狼,登时那豺狼便肉身粉碎,五脏六腑全然暴露在外,漆黑乱成一团,脏血溅染了他一身。他长剑一挑,便将那狼胃抛开,见其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狠厉的神色才稍稍好转了些。
杜冉琴,你那般聪明,怎可能就这样走开?你生是我妻,死是我魂,你别想就这样消失不见!
房乔收起剑,拾起那破碎的半臂,便飞身没入了浓稠的夜色。
房宅中,秦采薇一身狼狈地在静堂里焦急地等着房乔归来。方才四郎遗则已经到了家,说阿父进山里去找娘亲了,可怎的这么久他还没回?
房珮和老夫人特意从寿苑里走了出来,到静堂一同等着房乔,房珮看秦采薇脸色不对,便连着问了四次发生何事、杜娘为何没回来……秦采薇只是咬着唇不吭声,只说等房乔回来再说。
四郎、五郎也不在梅苑里打闹了,全跑到静堂一同等着阿父回来,三娘遗玉也叫上了大郎、二郎一同跑到静堂里等着。房卉本在菊苑默默看书,听到这消息,便也出了菊苑,到了静堂。
等夜色已浓,樊川整条街上全掌了灯。才听见小仆急急来报,说房乔已经回了府,不过没走正门,回到福苑取了些物件便又走了。
一屋子人这下全乱了套。七八张嘴齐齐朝秦采薇开问。秦采薇撑了不消一刻,便实在无法忍受这一屋子老小的盘问,将在太白山发声之事全数招了,不过却并未提杜冉芸推她落崖一事。杜娘一向十分护着妹妹,她不能这时候冒然将罪责推到杜冉芸身上。赵雁秋和翠峦今日也没回房宅,不知躲到了哪里去,当务之急是先查探清楚杜冉琴的生死,再找到赵雁秋那女人的藏身之处!
老夫人一听杜娘让人家给害了,掉了崖。一下便蒙住了,一口气没喘过来,竟昏了过去!一向能干精明的房珮也慌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小娘子房遗玉不慌不乱,当即吩咐四弟遗则去外面找大夫,又让五郎遗心带大郎、二郎先回竹苑,自己则安抚了姑奶奶房珮,又让秦姨先背祖奶奶回了寿苑。
好大夫在哪儿?自是宫里!房遗则马不停蹄奔向了宫城,在宫门处禀明身份,递上太子今日给他的信物,便在原地焦急地等着。
正巧这是李世民路过宫门,见着一张酷似房乔的小脸,便好奇驻了足。对侍卫问道:
“那是谁家小儿?”
房遗则一见李世民这身金芒万丈的衮服。便知他身份。立即乖乖跪下叩头答道:
“在下乃邢国公嫡长子房遗则,而今祖奶奶病危。又巧与太子结识,便来求医。”
李世民见这少郎不卑不亢,机敏聪慧自是赏识,忙吩咐了一旁随侍的太监去宣太医来跟这少郎回去。
“遗则,你祖奶奶病危,怎不见你阿父来求医?”
“回皇上,我娘今日被人谋害坠崖,我阿父去探寻娘的下落……”
竟有此事?!
李世民一惊,竟不顾换下一身衮冕,便同房遗则一起去了房家。先不说杜冉琴与他也算是有缘相识,就单单是她……她是三弟玄霸的心上人,又是他师娘,这两点来看,他这当今天子,也不能容她有闪失!
房宅乱作了一团,连小僮小仆也没半个敢随便挂笑,阴翳又沉默。太医诊了房老夫人的脉,忙打开药箱,取了三排银针,先施在了几个护住心脉的气穴上,保住了老夫人一口气,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太医才擦了擦汗,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老人家已是耄耋之年,本就不好说寿元能保到何时,今日这一气,怕是离登极乐之日不远了,我这服药,不过能保老人家十天半月,只怕再往后……待邢国公回来,便早些准备后事吧!”
房珮一听这话,便一下子懵了,扑倒在老夫人身上泣不成声!李世民在房家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着房乔回来,见状也不敢久留,便同太医一起回了宫。
杜冉芸自从那日从太白山上回来,便搬回了杜家住,刻意闭着秦采薇,秦采薇忙着照顾房家老夫人,也没空理会她。杜冉琴坠崖这事,没人同杜家通信,似是没人相信杜娘真的就这么没了。而房乔,早已四五日没归家,朝中上下、家中老小全然不知他行踪。
家中往日都是杜冉琴主持大小事宜,可眼下当家主母不在,老夫人病危,房珮也心力交瘁,全散成了一盘沙!原本房卉和苏慕卿的婚事就定在这几日,可眼下杜冉琴不在,没人主持,再说眼下这时候也不适宜办喜事,这婚事便也只得再拖下去。好在遗玉聪慧机敏,虽说才九岁,却能帮着安排些家中琐事。
可即便如此,房家家大业大,又是当今权贵,除了商号、铺子以外,还得有人应付接二连三来拜访的各家达官贵人、各家夫人、娘子。一两日也就罢了,这几日,几个一品夫人来找杜冉琴,却都连人影也没见到,房家只说杜冉琴去寺中祈福,应付得十分勉强。
房珮作为家中最有分量之人,见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修书一封,送去了齐州。房家老夫人所生五子,房乔的阿父是长子,她是老三,早年被夫家休离便回了娘家。此外,房家排行老二的娘子,房二娘,也就是房乔的二姑母,在齐州嫁了大户人家,人精明利落,暂且请她过来,说不定能帮房家度过这阵子一盘散沙的日子。
信送出去十几日,房乔的二姑房钰便从齐州带着两个侄女一同来了。
房钰赶到房家第一日,房珮便将房家近来的状况,事无巨细全告知了她。房钰眉头一动,便立刻安排了家中两路武丁去太白山脚下寻人、寻尸。
只是两路人马连着搜了三日山,却次次无功而返。
房钰听到这信儿,便一脸痛惜地执着房珮的手,安慰道:
“看来这媳妇怕是真的红颜薄命,她既给房家开枝散叶,又守妇道,房家自是不能亏待她,乔郎许是要过些日子才能消化这事儿,我们做长辈的,就由他在外面散几日心,趁着时候,早些给媳妇把后事办了吧!莫要让人家笑话我们房家亏待媳妇!”
房珮听罢又忍不住流了泪。
杜娘在房家八年,打理家业不用说,贤良教子不用说,待她和老夫人也如同亲生母亲一般,不光是照顾衣食,还总逗趣讲些奇奇怪怪的笑话逗她们开心,这么些年,她早把杜娘当成亲女儿,她只当杜娘失了踪,根本不愿办后事。
“三娘!你瞧瞧你这小家子气模样!都半月了,这事儿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
房钰拍拍房珮,给她顺顺气,便擅自下了决定,要给杜冉琴风光大葬、备好衣冠冢。
………………
约莫一个月了,泡在药池之中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眸子。
这里是天堂么?
她抬头一看,只见高挺俊秀的山峦将她包围,再一低头,一潭翠绿如碧的潭水将她赤身浸透,潭水清澈见底,甚至清澈得不像是水,像是天上瑶池中的仙露,四周不知名的花草将她笼罩在一片芳茵之中,静谧缈遥的幽香没入鼻息。不过这四下好静,静的有些奇异,照理说此种仙境,应是该有鱼儿的吐息、鸟儿的啼鸣,可这里却是一片令人讶异的、绝然的安静。
她举手轻动,只听宛若撞玉的水声轻轻拍响了潭水,这声音让她脑中一懵,让她强烈想要回忆起些什么。是谁也曾用这样好听的声音同她说过话?
唉?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脑中一片空白?
那她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里有人吗?是不是我生前帮了不少人,所以被分来天堂啦?”
“你造的孽和积的福大抵相平,去天堂还差了些。”
一道戏谑的男声从远处传来,池中赤身之人忙散下一头长发,勉强遮挡住身躯,才忐忑回问:
“阁下尊姓何名?这又是什么地方?”
“呵呵,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老天真是待我不薄,让我这孤寡老人此生有人陪着。”
老人?
她稍稍疏了口气,便睁大一双灵动的眼儿四下探去,只见一袭翩然白衣从林中逐渐靠近,来人一头银发,似是个老人家,可方才这声音却根本听不出他年岁。
那人逐渐靠近,她一看清他容貌,便慌了神,忙护住胸前,戒备地瞪圆了眼。这人容貌看来不过二十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