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1-04-28 08:14      字数:4841
  T立刻说,“就在这,我们就在这儿。”
  这时,阴阴洞里只剩下了两个人,T先生和他的初谙世情的女学生。
  他显得极为兴奋,为她要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她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丰盛的餐宴饭菜。他先要了金牌马爹利酒,然后要了苦菜、蘑菜、菊花全蝎、多味金蝉、茼菜、猴腿、五彩墨鱼丝、原壳扇贝、金银鹿肉、冰汁菏花龙眼……
  待一应俱全之后,服务员小姐便退出,洞门也随即吱扭一声知趣地关闭上了。
  他们开始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品尝着佳肴美食,仿佛在品尝天堂的滋味。这黯淡的光线里,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高大的身躯温柔得如同一匹发情的种马。他脸上的消沉与抑郁不见了,弥漫眼中的忧戚烟消云散。他不断地诉说着对她的怜爱与欲望,他请求她不要再翻他们已经过去了的学校生活的老账,他发誓过去的一切都是与他的初衷相违背的,那完全是由于他对于一个毫无反应的女学生的无能为力。而现在,他作为一个爱慕她年轻的肉体与情调的单身男子,已经有权力向不再是他的学生的她表达爱情。
  这时,他已经坐到她的这一侧来。她温柔而信任地倾听着,那双疲惫不堪的大眼睛忽闪着,失去了应有的戒备,并把她的头稍稍歪向他的一边。
  渐渐,他喘息起来,然后把他的一只手慢慢伸向了她的肩。
  她再也坚持不住内心的某种抵抗,在这一瞬间,原来所有的敌意彻底地瓦解、崩溃了。
  她莫名其妙地闭上服睛,似乎在等待着他手指的触碰的那一瞬。在这短暂的等待中,她仿佛感到她的身体长满了嘴,渴望着呼吸。
  身边的喘息声终于贴在了她的脊背上,他的手轻柔地环绕到她的胸前来,然后,她的头发便埋没在他嘴唇的热烈呼吸中。
  “拗拗,拗拗。”他低唤着。
  忽然,她像中了魔一样,猛地转过身来,把自己的胸口贴在他神秘莫测的心跳上。她纤细的胳臂和整条大腿,如同凉爽的皮质扶手和椅腿在渴望寻找一只完整的沙发一样,合拢在他庞大的汗律津的躯体上。
  她被他紧紧揽在怀里。
  他们拥抱着不断地喝酒,几杯酒下肚,他的手就开始在她的身上摩挲起来,他如同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抚摸着她的乳房。薄薄的衣衫下,那一双圆润的果实已经成长得比她的学习成绩更令他满意,它们俏皮地挺立,乳头坚硬,她的身体似乎在他的手掌中融化。她噘起被油渍浸润的闪闪发亮的嘴唇,像是要给他吹上一段口哨似的,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然后,终于把头枕在他的肩上。
  他让她看墙壁上的欢喜图,他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美妙动人的了。然后,他把她抱起来,双腿分开迎面坐在他的腿上。她再一次地触碰到了他腰下的那一只奇妙热烈的“第三只手”,它仿佛正在寻找出口般地在她的腿间急切地蠕动。
  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燃烧的欲望,请求她在这个阴阳洞中,让他们的阴阳物具真实地相合。她半推半就,恐惧和欲望同时占领了她。她不置可否,只是闭上眼睛,羞耻地等待他解开他们的衣裤,让意念中的阴与阳交合起来,完成她作为一个处女最为辉煌的一瞬。
  多年来,他焦渴而疯狂盼望的时刻终于来临,梦想成真的快感使得他失控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呻吟,他的眼睛放射出来的光芒有如丝绸一般绵软和充满爱意;而她,却是在一种矛盾的情感中,她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被爱意所折磨而展现出来的疼痛般的样子,感动之情油然而生。这短暂的感动,使她把往日的敌视情绪像逝去的时间一样从手指间流走。除此,她对他并没有更多的恋情,她只是感到自己身上的某一种欲望被唤起,她想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那神秘的、从未彻底经验过的快感,她更喜爱的是那一种快感而不是眼前这个人,正是为了那种近在咫尺的与性秘密相关联的感觉,她与眼前的这个男人亲密缠联在一起。她此时的渴望之情比她以往残存的厌恶更加强烈,她毫无准备地就陷入了这一境地。在这一刻,她的肉体和她的内心相互疏离,她是自己之外的另外的一个人,一个完全被魔鬼的快乐所支配的肉体。
  就在她顺从自然生命摆布的一瞬间,与这快乐相随相伴,她忽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接下来,这股明晰的痛楚像一道闪电,照亮了她的整个皮肤和曲折的内心,她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脸……
  在这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遇了,他们的快乐没有“从前”,而疼痛使女学生最初的“相遇”,成为他们“最后的晚餐”。
  这一天给我留下深刻的记忆,仿拂是一次新的诞生。这新的领域是一片不纯净的汪洋,它向我发出了无声的呼喊,我把自己抛了出去,以至于后来的真正的呼喊我却听不到了。
  正如有人曾说,一次结合的意义在于另一次结合。
  我由此想到,这个世界是通过欲望控制着我们的,当我们走过很长的道路之后才会幅然醒悟,只是这时我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第14章 一个人的死是对另一个人的惩罚
  冤魂最终会到达鬼的身边,有时候它变成云,从那边飘来,变做雨来到人间。死者以它的特殊形式继续与活着的敌人战斗。
  一个异乡男人,或者说,一个打扮成异乡人形象的男人,在楼梯上与我擦肩而过。确切地说,我首先是看到我的影子的旁边忽然闪出另一个影子。
  正是傍晚时候,在我从禾寡妇的房间回到自己屋里的半途。楼道里一片清寂,昏暗的灯光从光源吝啬地散射出来,撞击到墙壁上,那光线如同暗哑的叹息,撞击到墙壁上之后,并没有把光亮反射出来。
  已是夏末秋初,凉爽的气息似乎是顺着一阶阶楼梯爬进房间里来的。
  在我遇到这个异乡人或者貌似异乡人的人之前,我在禾的房间里。我们一起共进的晚餐,她做了几样家常菜,卤花生、辣黄瓜条、油渍鲜蘑菇、豆腐松、咸鸭胗、油发蹄筋,还为我备了甜酒酿,十分可口。
  饭菜的香气缠绕在我们嘴边,玫瑰色的灯光聚拢在餐桌上。房间里褪了色的印花沙发巾,以及那些乾隆时期独出心裁的转颈瓶、扇子、书式金钟罩一类的瓷器古玩,给她的屋里凭添了一股古旧感,一股隐私的魅力。灯光映照着她光洁的皮肤,和她的在地毯上赤足来来回回走动的修长的腿。她不断变换姿势的优美的上身以及向前朝向我的探询的头,都被包裹在一圈封闭的光环里,这一切使得窗外的湿气和嘈杂无法进入房间里我们的氛围之中。
  禾面对外人的时候,身上总是缠绕着一种经年不去的傲慢之气,但当她独自面对我一人时,却更多地散发出一股“母亲”的气息。这气息一直令我十分迷恋。
  我从小到大,在自己家里几乎很少体验到这种细致入微生活的温馨。我的父母都是一天到晚沉醉于自己工作的人,对于日常琐事毫无兴趣。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几乎是从来不做的;而母亲又永远处于时间的紧张压迫之下,我知道她是十分爱我的,爱到了刻骨铭心,但是她的爱是一种抽象的爱、宏观的爱,不是那种广泛意义的家庭主妇式的母鸡对自己下的蛋的爱。当她不得已而劳作的时候,也是极不情愿的,但是出于对我的爱,她愿意付出一些牺牲。只是,她这种悲壮的“牺牲”感,使我产生压力,以至于我并不希望我的母亲更多地陷入日常生活的琐碎家务之中。我始终觉得,拥有那种“工作狂”的追求事业成功的父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幸运的事。倒是平凡的父母能够带给孩子更多的家庭的温馨与依恋。
  禾与我的母亲都有着优雅懿丽的外表,但她们在个性方面又有明显的差别。禾的身体随时都荡漾着一股悠闲从容的韵律,她总是拥有充足的时间,这一点与我的家人不同。那一种过日子的兴趣来自于禾的本心。我从小到大,身上所有的毛衣、毛裤都是禾亲自为我编织的,她说外边买来的毛衣质地差不暖和,而且样式重复,她希望我各个方面与众不同,独一无二。我、包括我过去家里其他人的衣服,大多也是由禾陪着精心挑选的。她身上既有我母亲那一种优雅的知识女性气质,又有一股十足的“家庭主妇”韵味。
  这会儿,当我看到禾怀着无比的兴致调弄出来的饭饭菜菜,心里的确极为温暖。
  禾对我说,其实,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像我这样享受到“情人”待遇的,我是她的一个有着特殊亲情的人。若换了别人,坐在一边动口不动手,她才不伺候呢。
  我听了便很开心。顺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本《易经杂说》,翻看禾用铅笔划了道道的句子。
  我从小就知道禾很喜爱读书。但是,我们对于读书趣味的投合,是在我长大了也读了许多书之后的事。我们越来越发现在对方那里有着广泛的契合点。
  禾说,她这几天在读《易经》,这东西像大麻。
  我说,你还是读点轻松的吧,古人说,“闲坐小窗读周易。
  不知春去已多时”,我们一辈子能有多少“春”呢!
  禾说,她也读轻松的书,读张洁的小说《方舟》和伊蕾的诗。
  当时,正是八十年代后期,正是中国的文艺界百花齐放、百花争鸣的时候。我与禾每次见面都用很多的时间谈论小说和人生。我们当时谈论最多的中国作家,除了一些男性作家,更多的时候是出于我们自身的女性心理角度,谈论一批优秀的女性作家。还有博尔赫斯、乔伊斯、卡夫卡、爱伦坡、福克纳等等一批外国作家。我们当时的那一种说文学的热情与陶醉,现在早已时过境迁、一逝不返了。我相信以后再也不会产生比那个时候更富于艺术激情的时代了。
  那一天,禾慢慢说着,她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开始进入兴奋状态。
  当我们再次举酒碰杯时,禾便顺嘴引用《方舟》里的话,说,“为了女人,干杯。”。
  我笑。
  禾的房间有一股独特的薄荷的清香,这是一种来自独身女人卧室的纯净的气味,是一种不含有正常的男女混合荷尔蒙气场的残缺的气味,这气息像一束浓浓的蓝色调的火焰,覆盖在我周身的皮肤上,并渗透到敏感的皮肤里边去,使我身体里的血液激动地涌流,却又没有爆裂的危险。
  禾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紫色的裙边异常艳丽耀眼。她不时地在我的身前身后闪动,像一束不安静的银白的月光,占领着我的视线。
  这一天晚上她多喝了点酒,显得格外地激动,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说读《方舟》的感想,我不住地点头。
  我们把电视调到最底音量,它只是在一旁作为一种道具背景。在房间里稀释着由两个女人组合起来的某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
  她又向我大段大段背诵伊蕾的诗,……把我镶满你的皮肤。”我要和你一起盛开。”让我的嘴唇长成你的花瓣。”让你的枝条长成我蓬松的头发。”我呼吸着你的黄色。”在万物中通体透明……
  禾的声音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闪闪发亮,每一个字从她的嘴唇里流溢出来都如同一颗耀眼的水珠,滚烫地滴落到我的脸孔上。
  我说,我也非常喜欢伊蕾的诗。
  禾得到我的呼应,更加兴奋,干脆拿起手边的伊蕾的诗集朗诵起那一首在当时极为轰动的《独身女人的卧室》。
  你猜我认识的是谁。”她是一个,又是许多个。”在各个方向突然出现。”又瞬间消隐。”她目光直视。”没有幸福的痕迹。”
  她自言自语,没有声音。”她肌肉健美,没有热气。”她是立体,又是平面。”她给你什么你也无法接受。”她不能属于任何人。”
  ——她就是镜中的我。”整个世界除以二。”剩下的一个单数。”
  一个自由运动的独立的单子。”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精神实体。”
  ——她就是镜中的我。”我的木框镜子就在床头。”它一天做一百次这样的魔术。”你不来与我同居……
  那一天,由于我的某种特殊心境,我有些心不在焉、神不守舍。我一边欣赏着她的激动,脑子里却一边不由自主地转动起另外的事情来。
  我很想和她说一说我与T的事,想对她说我与一个并不是发自内心爱恋的男人有过的某种关系。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把我看成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