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49
  高大泉拦住他说:“金发,稍坐一会儿,我还有句话得对你说道说道。”
  张金发停住,警惕地看高大泉一眼。
  高大泉接着说:“咱们刚学了中央文件,区里的领导又在场,我就把长话短说:从今天起,希望你把认识提高提高,把步子往前迈动迈动,往互助合作这边使点劲儿― 你是党内的支委,行政的村长,自己不参加互助组织,怎么抓互助合作运动呢?〃
  朱铁汉听了这句话,吐了口闷气,立刻就表示完全赞成。他把大手一摆说:“我还是去年春天那句活,不想搞社会主义的人,于脆就别挂着那块党员的牌牌广
  张金发对这种“攻击”早就有精神准备,事实上,一边听文件,听讨论,看每个人那得意的脸色、热烈的发言,都似乎是这样的“攻击”。因此,他用一种从容不迫的口吻说。“铁汉哪,你不要总是用斗量海水、用秤约盘山,把别人都看得那么浅薄、那么没有斤两· ,一”
  朱铁汉说:“你自己看看你的脚印嘛!〃
  张金发面冲着朱铁汉,用眼角瞥了一下王友清,一语双关地说:“我的脚印怎么着?我看它不偏不歪,领导上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领导上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我有啥错处?' ' 王友清果然沉不住气了,连连摆着手说:“算了,算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总是抖落它有啥积极作用呢?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翻旧账,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吧! 〃
  高大泉说:“过去的事情可以原谅,今后的步子怎么迈,道路怎么走,这可是顶要紧的大问题。党中央都发了指示,金发你到底是拥护,还是不拥护,得来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不应该有半点含混!〃
  张金发黄着脸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是共产党员,当然要拥护党中央的法令,这能有二话吗?〃
  朱铁汉加一句:“这话得从心里吐出来的刁’算!〃
  张金发横着眼说:“不从心里吐出来的,是从脚趾缝搓出来的呀?不是我空口说白话,这有事实为证:前年土改那会儿,我带头干没有?去年生产自救的时候,我拚了命没有?这两年里,我日日夜夜就等着、盼着党中央的准章程,今天好不容易来到了,我凭什么不大干一场!〃
  张金发这几句话,既是反驳别人的正确批评,赖掉了过去的错误,同时,也为他刚刚决定要开始的新行动造了舆论,为自己的突然转弯子找了个台阶,真是一箭双雕。他说过之后,感到十分的得意。
  朱铁汉听着不是味,还要跟他争论一番,见高大泉用眼色阻拦,只好把冲到嗓子眼的话憋住。他那赤红的脸膛憋得有些发紫了,两只大手使劲儿摸拳头。
  高大泉己经觉察到,张金发说的都是一些“光棍话”,对于他过去的错误,认识上没有任何提高,对于今后的革命前程,思想上没有任何觉悟。可是高大泉记着区长田雨的瞩咐,对张金发必须有两手准备.一手是能把他团结住,一手是斗争到底。他想,团结改造张金发这样一个人,一定得小心观察,耐心等待。他用很平静的口吻说:“我觉着,大伙这样把心里话当着面抖落抖落是挺好的,以后呢少我们要思想见面,多开展批评自我批评。不论到啥时候,都要对事不对人,谁的意见正确就听从谁的,不对的就要改正,这样我们才能团结一致,把咱们芳草地的工作搞得棒棒的。”
  工友清赞成地说:“这话对极啦。团结就是力量,以后,你们一定要把团结放在第一位,要同心协力,要一股劲儿,不能两股劲儿。”
  朱铁汉说.“我还得提一条:从今以后,咱们有话得摆在桌子面上,别背后嘀嘀咕咕作践人。我看不了这个,这也不叫玩艺儿葺”
  王友清见张金发又要张嘴,就打了个手势说:“有话等一下开会的时候再说吧,咱们该往肚子里添点东西了。”
  张金发顺从地闭住嘴巴,跨前一步,给王友清推开独扇的玻璃门,等王友清跟高大泉和朱铁汉打过招呼,迈出门槛之后,他也钉着屁股跟了出来。
  朱铁汉往倚子上一坐,把椅子压得吱吱响。
  高大泉并役有理会他,用抹布擦桌子,又拿过答帚扫地,接着又把凳子和椅子都摆正;最后,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往外走。
  朱铁汉忍不住开口了:“别走!〃
  高大泉说.“我看看春江、文庆他们召开的那个宣传员会议进行得怎么样了。这回咱们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互助合作,把社会主义思想的种子播到群众的心里去。”
  朱铁汉说:“依我看哪,你还是先整顿整顿你这个司令部吧!支委会都是牛蹄子两瓣儿,一个床上睡觉做着两样的梦,怎么带领群众往前冲呀!〃
  高大泉说:“你这个看法我赞成。可是,梁书记说过,整顿党组织,脱离开群众和运动不行呀。把群众发动起来,对支委会就能促进,谁不照中央的指示行事,群众眼光亮,不会答应他;他硬要一条道儿跑到黑,就会成为脱离群众的光杆司令,也就寸步难行了。”
  朱铁汉“唉”了一声说:“当初田雨同志要听我的,把支委会搞得干干净净的,多好!你偏偏同意把张金发拉到里边来,这不是一块病吗?〃
  高大泉说:“天底下的事,不会有你想的那种干净,这点我是看清了,也认头了。你就准备斗争吧。”
  朱铁汉眼睛一翻,说;“我还准备斗争?话都不让我说完,还怎么斗争。王书记不清楚这个人,我正好借机会揭揭他,你为啥拦我?〃
  高大泉说:“你眼下不讲方式地揭过去的事儿,对咱们宣传贯彻党中央的指示没好处,对团结改造张金发也没好处,我就得拦你。”
  朱铁汉说:“你能把张金发团结住?那除非公鸡下蛋、石头开花鱿… … 大泉哥,掏心里话说吧,我觉着你变软了。这为啥
  呢?过去张金发用一村之长的大权压着你,你很硬;互助组到底能搞啥样不知底数、受人排挤的时候你很硬;如今,你是全芳草地头一号的领导啦,我们的互助组是党中央文件.里肯定的了,你应当更硬,为啥软了呢?〃
  高大泉倚靠在桌子边上,两只手一齐搭在朱铁汉的肩头上,深情地望着这张激动的脸孔,说:“铁汉,你这个意见我可不能接受哇。不错,比起去年,我的职位高了,权力大了。可是,这两宗归到一块儿,就是肩头上的责任重了。我是支部书记,对有思想问题的人,不讲究斗争方式,光大吵大闹,吵闹不通就各人干各人的,这还叫啥党组织呢?你想想,我说得对不对?〃
  朱铁汉听到这句话,心已经动了,嘴上却不服:“我认为不对… … ,
  高大泉把手收回来,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说:“你朱铁汉敢不听我支部书记的?那好吧,我就用你刚才教给我的办法,我跟你大吵大闹,随后咱们各人干各人的,行吗?’;
  朱铁汉不吭声了。
  高大泉继续刚才的话说:“你提到的胜利,也是实在的。天门区的第一个互助组是咱们搞起来的,千难万难,搞成了,这不是胜利吗?不应当挺起腰杆子吗?是胜利,应当挺腰杆子,好乘胜前进,往高处攀登;因为咱们奔的目标还离着很远的呢。别的不比,光比人家红枣村吧,全村农民都加入了长期互助组,去年冬天,老杨那组又转成了农业社。咱们呢,还有一半农民没入组,连一个党员,支委还单干着.连我这个支部书记的亲兄弟还跟冯少怀这样一个人滚在一块儿;故人明来暗往,车轴都给我们锯断了,至今还是无头案,… … 我们可有啥骄傲自满的呢?你说说!〃
  朱铁汉仰起脸来,诚恳地说:“听你这一说,我跟你想的,完全是一路。只是,对张金发的态度,有那么一点差别。说实话,我明知道你也得那么做,就是肚子里鼓鼓的,老是气不顺,也怕你让他换上的假脸给骗住。”
  高大泉说:“你鼓励我挺起腰杆子,是对的,你对张金发抱着警惕性,也是完全对的。你尽管放心,有党、有同志、有群众,我会越来越硬朗。张金发这个人可能变好,也可能变得更坏,只要他不走正道的话,我一定跟他斗到底,没一点含糊的,”他把话停顿了一下,又说:“铁汉哪,咱们不能只是眼睛盯着个张金发。我们在县里开会,有一天晚上,梁书记把我们五个村干部叫到他家里,谈了半夜。你看,这是我在第二天一边回想,一边记下来的。”他说着,从兜里掏出那个红漆布硬皮、封面有火车头图案、扉页有罗旭光赠言签字的本子,揭开最新写的一页,递给朱铁汉。
  朱铁汉两只大手捧着本子,只见上边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移近灯光,仔细看下去;
  梁书记说,党中央的指示在农村传达之后,形势一定要大变化。我也这样看。· ,· …
  翻身农民一听党中央明文指出走互助合作、共同富裕的遒路是正道,加上我们前边许多人做了样子,思想认识会提高一步。下列这些人听了文件就会入组:朱荣、张小山……(接着是一大串名字)。下列这些人,听了文件,再经过说服动员,也会很快入组:刘万、周起发… … (下边也是一串名字)。一卜列这些人,要经过艰苦的工作,可能入组,也可能还得在一边看看:高二林、邓德明… … (下边仍是一串名字)。下列这些人,做一番宣传,只能对互助合作有些认识,不会轻易地丢开他们的考路。秦富、苏贵俭… … 心下边又是一串名字);
  张金发,也会跟着变:一种是真变,从此改邪归正,走社会主义大道;一种是假变,而子上过得去,使乎腕跟互助合作运动对立。对他得一边帮一边看,等等再说……
  冯少怀这家伙,一定能够看清互助合作对他不利,说不定会来个狗急跳墙;歪嘴子也不会老实,因为社会主义的胜利,就是他们的失败;这些不拿枪的敌人,决不会甘心下台,得跟他们斗下去… … 范克明这个人,还会#J!t ’在张金发一边。这个人是个谜。前天我到县里来,路过区公所,见到他。他硬拉我到他屋坐坐。我看到他行李叠的样子,用的东西摆的样子,还有对人说话的样子,心里想:他不象个地道的庄稼人。旧区长说,立刻往唐山那边发一封信,调查这个人的历史,好掌握对他进行工作的分寸和办法。
  回到芳草地,一边传达中央精神,一边找铁汉、周忠好好研究几次,把芳草地一家一户都挨着门摸一摸。要做到梁书记要求的那样,头脑清醒,注意形势变化,让自己的思想、行动都追上,抓住时机,大干一场名,· · …
  朱铁汉看到这儿,猛地一拍大腿,连说:“好,好! 就这么干 〃
  高大泉沉思地说:“看样子,前边的风浪还小不了,斗争也免不掉,那就走着瞧吧!”他说着,又把两只手一齐搭在朱铁汉的肩头上,“铁汉哪,说公道话,你比一年前大大地变化了:眼睛明亮了,性子更坚强了,立场更坚定了,这些都应当接着劲地发扬。就是呀,你还不习惯周密地想事情,总有点沉不住气… … ”他们越谈越亲,越谈越有劲儿。
  张金发走进他那砖门楼,跨入他那新瓦房,十分热情地让区委书记王友清坐到他那铺着羊毛毡子的炕上。接着,他又从柜
  子里拿出半包大婴孩的香烟。他们一边等着陈秀花和巧桂做菜,一边聊天。
  王友清这一回是受县长谷新民之命来到芳草地蹲点的。在以往的一年里,他对芳草地萌芽起来的互助合作组织,采取了或压制、或冷淡的做法;这样的做法,都是来自谷新民的理论和态度的影响。在这次县委扩大会上,他亲眼看到那位县长兼县委副书记的谷新民,算了总账认了输,还对互助合作运动表现出一定的热情。他的看法也跟着起了变化。散会的头一天中午,他又坐在县长的书房里,听了县长的一番高谈阔论,并且指示他立即到芳草地蹲点,鼓励他用实际行动挽回自己在威信方面的损失。这样一来,尽管他的脑袋没有完全转过弯来,口头上、行动上都一反过去了。
  他用手指头槛打着烟灰,很满意地对张金发说:“你今天在会上的表现非常好,我很赞成。来之前,有人把你佑计得很低,我也担心你一时转不过弯子;你的行动把这些都给涂掉了,也让领导上放了心。”
  张金发发现这位区委书记对他热情倍增,也挺满意,就说:“我还是那句话,共产党是我的恩人,我到啥时候也听领导的,跟着领导走。”
  王友清说:“首先咱们得承认思想没有跟上趟,确实落后了一截儿。谷县长在这方面又给咱们做出了样子。你还应当真正认识到,带头搞搞互助组,并没有什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