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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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32
势,高大泉越来越红。相反的,“发家致富’”这个曾经轰动一时的口号,越来越暗而无光,区里的王友清再不提这个词了。村里的好多人都跟他张金发变了心,甚至连小算盘秦富,那一夭当着他张金发和高大泉两个人的面,大夸互助组救了穷人,成全了刘祥,帮助了邓久宽。高大泉当场就表扬秦富思想有进步,闹得张金发心里酸溜溜的不好受。最使张金发不能容忍的,是面前这位区长、副书记田雨,心里边对张金发划了问号,居然找来两个公安人员,住在芳草地一个多月,一直对他张金发保守机密。为这件事儿,张金发找过王友清。王友清光用空话应付,还说这是上级领导的意图,他不便过问。‘前些天,区委的同志到芳草地来了好几趟,研究接收新党员,成立党支部的事,从他们的语气里判断,支部委员里没有他张金发的位置。这就更加促使张金发恨高大泉“抢地位”、“出风头”,逼得他在芳草地无处容身。张金发越来越怨群众“势利眼”、“转轴心”,张金发感到孤孤单单没依没靠。他悲观、委屈,暗自想,我象毛驴一样给你
们拉了好几年磨,你们卸了磨就杀驴;我拿不着小米、领不着薪水,图个什么?他想,从今以后,我再不当这个傻子了,把眼睛擦亮点儿,倒要看看他高大泉是不是你们的金马驹!因为这种“消极”情绪的增长,连刚才田雨严肃地提出要跟他谈一件重要的事情,都是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想应付一下了事。
田雨掏出小烟袋,装烟、点火,抽了几口,心里.在考虑:怎样用简短明了的语言把重要而又复杂的同题说清楚,又能收到最理想的效果。对于张金发这个干部,他一直没有完全否定。尽管一些迹象表明,张金发的许多行为已经超过了思想作风的范围,但每当他想起张金发是扛过二十年长工的人,又想起那一年拔麦子的时候,张金发为了求得地主欢心,性命都不顾的愚蠢的行动,心里就产生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田雨总以为,扛过活的人,毕竟是受剥削、受压迫的人,虽然帮助剥削阶级干了一点坏事,他并不属于剥削阶级,应当改造他。互助组发生大车断轴事件之后,张金发是被多数积极分子怀疑的对象,经过公安人员的初步侦查,村里高大泉也布置朱铁汉、周永振他们治安小组作了多次研究,都发现过这样的迹象:在那辆大车决定卖给互助组的前后,张金发跟周士勤家借过锯子使。另外,加上张金发过去和解放后跟地主歪嘴子明来暗往,越发使人怀疑。可是田雨认为,把这些当作判断根据,显然不足。他既不主张对这个案子下结论,也不主张对张金发进行公开审查。他有一个主心骨:历史的现实的分析张金发不会发展到破坏革命、阴谋杀人的地步,我们党组织应当有气魄努力地把张金发拉过来。昨天晚上,区委会正式讨论批准芳草地新党员和支委人选问题,当王友清主张让张金发参加支委会的时候,田雨立刻就表示同意;今天到了芳草地,他又说服了高大泉。他想,这样主动、积极的做法,有利于争取张金发。他还想,张金发可能变好,也可能越变越坏,但是区委必须执行党的干部政策,给基层的同志做出好榜样;芳草地这样一个复杂的村庄,加上这样一个新党员最多的支部,是最需要树立正确风气的。刚才秦文庆已经连续两趟催他去开会,时间不允许他过于婉转谈话,也为了使张金发有所震动,他决定把要谈的问题开门见山。
他靠近张金发,说:“我要跟你谈的事情,既代表区委会,也代表我个人,也就是说,咱们除了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之外,还有,我们过去是穷人,今天是同志。”
张金发勉强地笑笑。
田雨接着说:“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党中央有指示,要在全国开展一场激烈的斗争,就是‘三反’运动! ' '
张金发心想,开展啥运动,也不过是搞敌人、斗地主、抓反革命分子,碍着我什么呢?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这一冬没怎么出门,耳朵很不灵通。”
田雨说:“我现在就给你吹吹风。”
张金发又笑笑;“好嘛,帮我开开脑筋。”
田雨接着按照中央的指示精神,讲解了全国解放以后的基本矛盾,对资本家的政策;还讲了许多资本家怎样向国家经济进攻的罪行,以及一些意志薄弱的干部如何被糖衣炮弹打中,犯下严重错误的事例。
张金发听着听着,渐渐地听出一点味道,开始注意听、留神记了。
田雨说:“现在这一运动在一些大城市已经开始了,很快就要遍及全国,也要到咱们区、县。”
张金发直瞪瞪地盯着田雨的脸。
田雨说:“直截了当地说,在这样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边,我对你不太放心… … ”
张金发打个寒颤。
田雨说:“本来,我们跟资本家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今年情况特殊,资本家把手伸到咱们天门区的大草甸子上了。他们在天门镇搞临时鞋场,姓沈的和姓权的都到芳草地来过,都跟你打过交道,都夸奖你不错,还托你帮他们把周丽平从鞋场赶走,你也照办了… … 从这些头绪上看,他们在鞋场搞坑国害民的偷工减料的勾当,你跟他们有没有什么瓜葛呢?〃
张金发连忙封口.“没有,没有,我向您保证,没有任何瓜葛! 〃
田雨说:“金发同志,你别急着保证。你如果两袖清风,没有任何瓜葛,当然好啦。可是你得知道,有没有瓜葛,不能靠你今天怎么说,得看你过去踩下的脚印!〃
张金发两手按着胸脯子,一口咬定说:“田区长,您尽管放宽心,绝对没有间题!〃
田雨说:“我不能放宽心,你也别放宽心。你要知道,剥削阶级的阶级本性决定,他们唯利是图,最残忍、最恶毒,就是对那些给他们忠实效劳的人,也不会讲交情的。你和我都是过来的人,应当接受教训。拿歪嘴子来说吧,旧社会你给他扛长活,真替他卖命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呢?比起别人,你得到一点小恩小惠。要知道,他们这点小恩小惠,就如同钓钩上的面球,为的是得到几十倍几百倍的利益。反过来,你对他没利,他就要一脚把你踢开,为了他的利益,他绝不会保护你。你是共产党员,现在党向你发出号召,你要是上了敌人的当,不主动地揭发、检举资本寥,反而等着让资本家揭发、检举你,这可就太糟糕了!〃
张金发使劲儿抓着小皮袄的两个底襟,紧紧地往身上裹着,偷偷地看田雨一眼,喃喃地说:“田区长,您可太不信任我了;您不要听别人给我造谣言… … ”
田雨截住他的话:“你这个看法非常错误。我不是凭着什么谣言来找你的,根据很具体,区委会上研究过。芳草地的党组织要扩大,要正式建立支部,一批新人入伍了。你呢,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一个老党员,应当回头看看,找找教训呀!就拿刚才的话题为例吧,老周忠爱国热情高,连夜追回鞋底子;高大泉眼光明亮,及时地发现敌人的阴谋,周丽平勇敢坚强,跟资本家针锋相对的斗争,这样,才提醒了县、区领导,才制止了敌人在天门区的破坏活动。要是全由着你那个样子,跟他们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到今天,国家得受多大损失?得有多少人被资产阶级拉下水去?包括你在内,你得跟资本家走了多远?你应当从心里对高大泉这些同志感激呀,你还对人家不服气?〃
张金发对这些话仍然是不服气的,可是他心眼里的一个小角落动了一下,找不出狡辩的理由,也没有勇气再狡辩。他想:是呀,要不是那一回鞋场的事情露了馅,混到今天,那不成了罪犯,象过去抓歪嘴子那样,被抓到监狱里去呀!他想到这儿,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田雨最后说:“你可以去治病,最要紧的是治心病。如今对你是个大考验,是跟着党走呢,还是跟党分道扬镰,你要好好地想一想呀!好吧,你回去吃那半截饭,我去开会了。”
张金发刚才’盼田雨快走,这会儿又愿意多听他说说。并不是想受点教育,而是为了多摸点底,多找一点可以做为自我开脱和安慰的根据。他望着田雨消失在银白月光中的身影,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种跳动的声音,跟他怀里揣着的那一才召吕
块金壳怀表的“嘀嘀哒哒”的声音响在一块。他望着苍茫的夭空,问自己:怎么办哪,怎么办哪?他想,应当找田区长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除去一块心病,干净利索。他又想,不能说,人家正接收新党员,又要成立党支部,我倒跑去退赃物,太难看,太丢人,往后还怎么在芳草地站脚呢?他想,不说吧,万一“三反”运动到了天门,沈义仁这家伙要是把我给咬出来,那就成了罪犯。他又想,刚才田雨举的罪犯例子都是成千上万的贪污和受贿,这一块怀表,小小的意思,别人不会知道,沈义仁也许早已忘记,一混就混过去了… …
自从张金发参加中国共产党以来,他一直把“党员”当成光荣的招牌、当官的仗恃,把“党组织”看成是他今后取得更大更多精神满足、物质享受的后盾和支柱,所以他即使是对歪嘴子说“拥护党”、“跟党走”这些话的时候,也是出于真心的。可是今天,也就是此时此刻,他头一次朦朦胧胧地感到,“党员”的牌子会成为他的负担,“党组织”生活会成为他的威胁,党,对当了它的党员的人不“优待”、不“袒护”,也不允许党员为所欲为,因为一块小小的怀表就会“分道扬镰”,甚至让张金发把以往得到的东西全部都丢掉… …
这一切,对张金发来说,自然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者,因为各种因素,这种念头一胃,他就下意识地把它压在心底,让它再潜藏一个时!hJ 。最后他又习惯地把这一些纷乱的愤怒和不满,都集中到一个具体的目标.犯了,一长长地叹n 气.“高大泉,高大泉,都是你呀,把我挤得走投无路!〃
他在院子里转个圈子,又想起范克明平时对他的规劝,心想:我得参加会去。高大泉还没有本事彻底挤垮我,我不能自己先垮台!我硬着头皮上会场,让大家看看,我没有倒。他高大荟君
泉再红,也不会是一朵永久不谢的花。我张金发再不得意,也不会变成永不开花的铁树。只要我拚命于下去,不彻底完蛋,你高大泉早晚有倒在我脚下边的那一天犷
陈秀花见男人一直没回屋,忍不住出来看看,瞧见只剩下男人一个了,就招呼他:“快吃饭吧,都搁凉了。”
张金发说:“不吃了。我去开会呀。”
陈秀花着急地说.“你这几天身子不好,跟着熬哪家子眼呀?吃了饭就歇着吧。”
张金发大声地说:“别管我。我是共产党员,共产党救了我,我得对得住党,我得干革命! 〃
陈秀花以为男人发烧说胡话,越发不放心,就要奔过来搀扶他。
张金发已经冲出门楼,边走边扭过头来说:“谁也不许拉我的后腿!谁限制我干革命,我就跟他一刀两断! 〃
陈秀花见拦不住,只好停住。男人的异样行动,勾起她的胡思乱想,心里边扑通扑通地跳,好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降到头上那样。
张金发在街上发疯般地奔跑,一口气跑到了高台阶前边,累得喘息不止。他稳稳神,刚要抬腿往台阶上迈,只听见从里边传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朱铁汉大声地说:“间志们,请静一静。刚才几位新党员宣了誓,我们又选举了党支部委员,田雨同志给我们讲了好多好多又重要、又开脑筋的话,真叫带劲儿呀! 按照会议程序,还有两项,一个是新党员代表发言,一个是党支部书记谈下一步咱们芳草地党组织的战斗任务。现在欢迎新党员代表周忠同志发言吧[〃
又响起一阵暴风吹卷树叶似的掌声。
老周忠说:“应当先欢迎咱们的支部书记高大泉同志讲话呀!欢迎他给我们布置下一步的战斗任务吧!〃
掌声又一次响起,非常热烈,非常经久,整个高台阶的房屋、树木,都好象被震得抖动起来了。
张金发听到这儿,想退下来,又想登上去,举步不定一股难言的恼恨、悲哀掺在一块的情绪涌上心头。
高大泉说:“欢迎周忠同志先讲,我后讲;他的年纪大,经验多,今个的感想最多,也应当多讲。”
周忠说:“我的感想是很多,让我往后用行动来报答党吧!今个这会,最让我感动的是大泉带头选张金发当支部委员的事儿。这样对待有严重错处的人,有理、对路,好!好!我们今个又替他修平了道儿,还把门)! 开大点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