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作者:
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71
高二林从刘祥手里夺过棒子口袋,硬往春禧肩上放,见春禧躲闪,追不着,就又转回来,心里挺不好受地说:“刘祥大叔,您不该这样寒掺我… … ”
刘祥用手推着高二林,把肩上的半截口袋颇一颠,说:“你看看,这是我还你哥的,没偏没向。”
高二林朝半截口袋看一眼,停住手,又纳闷地说:“我哥对您更是割身上的肉都不怕疼,您为啥这样办呢?〃
刘祥一字一句地说:“我为了从今年起,由身上干干净净地卸下欠债的担子!二林哪,从打翻了身,入了组,闯过了千难万险,在金光大道匕跑了这么一截儿,我四十七年才第一次成了无债一身轻的人了! 你是穷苦出身,你尝过背债人的滋味。你说说,天底下的人,还有比奔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更让人痛快的事儿吗! ' '
高二林和钱彩凤站立在黑暗的角落,目送刘家父女迈着结实有力的脚步,从这个院子走出去,欢乐的声音,又在隔壁的院子里响起来。小两口默默地站立着,有时候互相看一眼,心里翻翻滚滚,好久役有动一下,也没有交谈一句话。
刘祥带着女儿春禧进了高大泉的院子,立刻感到一股子热气腾腾的气氛扑面而来。
吕瑞芬正在外屋烧水,春芳蹲在一边跟她小声地说话。茶炊子喷吐着鲜红的火苗子,把她俩的脸照得也红起来了。有两个小伙子,象两扇门板似地堵在里间屋的门口,灯光从他们头顶上射过,又投到墙壁上;一个小桌子放在里屋的炕上,高大泉、邓三奶奶、朱占奎的爸爸朱旺、秦恺和宋老五围在四周,一边磕着瓜子和向日葵子,一边喝大碗茶,热烈地聊天。地下靠柜子站着陈大婶的闺女小环少还有小学校的老师姜波。小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简直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大个子刘祥挤进来,“扑通”一声,把肩上的粮食口袋放在炕上,开口就说;“大泉,我活了四十七岁,今年头一次不欠别人的钱,不欠别人的粮了。你找个家伙,我是来这儿清理归账的。”高大泉借着保险灯的灯光,盯着刘祥那张兴奋异常的面孔。够O
他们的心是相通的,高大泉立刻就明自了刘样的心意,也跟着激动起来。
刘祥又补充一句:“我刚才已经把二林那一半还给他丫。”高大泉两眼依然紧紧地盯着刘祥的脸。这是一张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脸哪。他记起十七年前,在风雪的深夜里见到这张脸的情形。那时候,刘祥只有三十岁,却象路边的小树遭受了车马的践踏,过早地衰败了。他那天缩着脖子抱着肩,摇摇晃晃地从高台阶上走下来,用凄惨的声音诉说:“大泉侄子,这是吃人肉喝人血呀,你说说,天下有这么害人的吗?”以后,这凄惨的声音,年复一年,常常在高大泉耳边响起。好不容易盼来了翻身解放,盼来了土地改革,在那锣鼓喧天、红旗飘扬的日子里,高大泉从这张熟悉、亲切的脸上看到了惊喜、欢笑。可惜,不久,这样难得的脸色,又被一层愁云笼罩了。忧虑不安的神色,掺着急躁期待的情绪,在刘祥的脸上隐显不定。随着互助组的巩固、发展,还有满地庄稼的成熟,忧虑不安的脸色又被胜利的喜悦代替了。高大泉觉得,在刘祥这个饱经风霜的人来说,只有今天的笑容,才是最有根基、最能长远的笑容。这种笑容不光是一个人心里高兴的流露,而是所有翻身农民心里高兴的反映;能有这样的高兴,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党、阶级和前途充满了信心!邓三奶奶正跟高大泉谈论扩大互助组的事,怕刘祥跟他纠缠不休,就在一旁说.“刘祥啊,我看你不用费这番心了。大泉过去周济你一点吃的,完全应当嘛。”
秦恺也帮着说.“今年冬天家家都不断口粮,大泉的日子也不是春夭的样子了,还缺你这一点呀!' '
春芳过来要提口袋:“大叔,您在这儿聊天,我替您把粮食背回家里去。”
刘祥按着粮食日袋,看看大家,说.“你们还没弄明自我的心意。我把这点粮食送回来,并不单是为了还账。要沦还账,大泉这一年里在我身上花费的心血,能用金钱和粮食还吗?能还清码?这一点,芳草地大人孩子心里边有一杆秤呀!〃
屋里的人听到这句话,都跟心里想的挂上了钩,有的点头,有的顺嘴,屋里的气氛从活跃变得严肃了。
刘祥接着说:“我是为了取个吉利。常言说,无债一身轻,我要尝一尝这是啥滋味,让自己的浑身上下,来个彻底的松开!〃 邓三奶奶拍手说:“这倒也是个理儿。”
刘祥进一步地说服大家:“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大泉松松心,让他高兴高兴!我能有今天,也算对大泉辛苦的一点酬谢呀! 〃
秦恺点头说:' ‘是这么一回事儿。”
刘祥又转身冲着高大泉恳求:“你快找个家伙,收下吧,咱们好说说别的。”
屋里的人,都把目光集巾在高大泉的脸上。
油灯也被这样新奇的场面触动了吗?为啥“璞璞”地跳了几下呢?
高大泉没开口,先扯住刘祥的大手,又把另一只手压在那只被握着的手上,眼睛不动地望着刘样,好长时间才用力地说.“大叔,我答应您,把这粮食放下吧飞”
刘祥高兴地说:“你呀,最知道我的心。一”他的话硬在嗓子,两只眼睛也立刻红了。
屋里的每个人胸膛一阵发热之后,又都兴奋起来。姜波用手绢擦擦眼角,感慨地对春芳说:“真是太动人了。任何小说的描写都比不上这火热的斗争生活丰富多彩和生动感人。从这件事情上,我第一次懂了‘天翻地覆’这个词的含义。真是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呀!值得大祝大贺,值得大书特书呀!〃 高大泉被姜波这几句话感染得更加激动,冲着外边说:“小龙妈,你把杨广森捎来的那包花生拿来吧。”
吕瑞芬赶忙答应一声,从外屋端进一个小篓一r 。那篓子里装着鼓鼓饱饱的花生果,经过细心的爆炒,一半黄,一半焦,飘着油脂的香味。
高大泉把篓子放在桌子上,又对媳妇说:“你再把小柜子里的那个瓶子递给我。”
吕瑞芬打开地下的一只小柜子,从里边取出一只玻璃瓶子,摇一下,哗啦哗啦响。
高大泉接过瓶子,拔掉棒子骨头的塞儿,“咕嘟、咕嘟”地倒了一满碗。另一股子清香又散发起来二他说:“大家都往前凑凑,喝呀! 〃
邓三奶奶伏下身、挤着眼睛,朝碗里看,又用鼻子闻着,说:“哟,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还预备了这个?〃
秦恺说:“大泉准备请客的吧?〃
高大泉摇摇瓶子说:“这酒,是秦富给咱们打来的。”大伙互相看看,都没有听明白。
高大泉对刘祥说.“您来看看。您一定能认识这个瓶子。”刘祥立刻明白了。“对,对,这是夏天我卖地那天,秦富买来请人写文契的… … 我,我来喝头一口!”他说着,就要伸乎端碗。高大泉按住他的手说;“您先等一等。我把这瓶子酒留到今天,是为了给咱们大伙祝贺胜利的。翻身农民,因为走上了‘组织起来’的道路,夺到第一个收成,交了第一个公粮,这都是大喜事,都应当庆祝t 如今,我们的羽毛虽说还没丰满,已经长起来了,可以飞了!我们要往前猛飞呀!〃
邓三奶奶听出这句“羽毛丰满”的话是她去年冬天跟高大泉说的;高大泉至今还记在心头,这使她十分地高兴,就说:“你就放开劲儿,带着大伙飞吧!你‘飞到哪儿,我们就跟着飞到哪儿!〃 高大泉接着说:“用这瓶子特别的酒:祝贺咱们的胜利,还有一层意思:今天,老周忠、丽平、春江、占奎和姜波同志,要光荣地参加中国共产党了!
堵在门口的两个小伙子带头鼓掌。在座的姜波脸红了;朱旺老头也脸红了,他为儿子高兴。
邓三奶奶说:“那就让姜老师先喝头一口吧。”
高大泉说:“另外再加一层意思,那就是庆祝刘祥大叔的‘无债一身轻’。应当让他先喝第一口。他能代表咱们这些翻了身的庄稼人,也能代表咱芳草地那些没有熬到解放就倒下了的人,他这一年的经历,确确实实地证明,社会主义才是一条金光大道!〃
刘祥两手抖动地捧起酒碗,声音发颤地说:“大泉哪,大泉,这酒应当给你庆贺,你的功劳大,我一辈子感激你,连春褚他们都要感激你― 来吧,你喝第一口!〃
高大泉朝他摆摆手,溜下炕,朝北墙前迈了一步,仰面望着毛主席的画像,一字一句地说:“我们都应当一辈于感激党,感激毛主席。因为咱们听了党的话,才有今天,永远听党的话,才会有更幸福的明天。要记住哇,不拿枪的敌人是不会甘心失败的,是不会让我们顺顺当当地走下去的!咱们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坚决地跟他们斗争下去!〃
欢呼声和鼓掌声震得窗户纸“簌簌”的抖动。
三+八誓言
入党仪式在高台阶的村公所办公室里举行。
朱铁汉是会议的组织者和会场上的司仪,同时,还是明天送公粮的领队。所以,他既要带着秦文庆、朱占奎这一伙人布置会场,又得在高台阶前边张罗吕春江、邓久宽这些人喂牲口、装车,把他忙得满头大汗。
这会儿,他“腾腾”地从会场里跑出来了,冲着正在香椿树下边鼓捣汽灯的秦文庆说:“你不是把灯点着了吗?再帮我办一个事儿去。”
秦文庆观察着那个放光的灯头,说:“这灯点着了也离不开人,得看着它。”
朱铁汉说:“找个人替你一会儿还不行吗?〃
秦文庆说。“那得找二林,他拿手。”
朱铁汉摇摇头;“别找他!〃
秦文庆故意地说:“连人家大泉哥都让我们接近他、帮助他,你倒带头让我们躲着他,这象话吗全”
朱铁汉把脑袋一摆,说.“谁带头躲他了?今个是入党仪式,参加会的,不论出席,还是列席,都应该是芳草地干社会主义事情的积极分子,我不能请一个落后分子来!”他转着身看看,又说:“让朱占奎替你一会儿吧,他对灯懂点眼。你快到张金发家里去一趟,田区长大概在那儿,让他快回来主持开会。”
秦文庆问道;“你通知村长了吗?〃
朱铁汉回答;“区长亲自登门去请,还用得着我通知?你进门就说人到的差不多了,来不来由他… … ”
秦文庆这回抓住了“小辫子”,又追问.“用你刚才的规矩套一套,村长在芳草地算不算个干社会主义事情的积极分子呢?〃 朱铁汉这才发觉自己被绕了,在秦文庆胸上打了一拳,说:“你不用将我的军。他如今还挂着党员的牌子,我个人没权力给他摘下去,一切按手续办事儿;开会还得找他,该跟他商量的事儿,还得跟他坐在一块儿商量。这叫组织观念,懂吗?〃 秦文庆忍住笑说.“难怪周忠大伯夸你长了本事,不假,脑袋好使了少嘴也能说了。”
朱铁汉又举起拳头:“你别扯淡。我是召集会的,你是帮着我召集会的,我分派你找田区长的工作,你一个劲儿讲价钱,还给我出难题,将我的军,这就是组织观念不强的表现户秦文庆打断他的话说:“算了吧,夸你会唱,你就哼哼起来了! 你也没别的事儿了,不会自己跑一趟呀广
朱铁汉说:“我还得找周忠和丽平去哪!〃
秦文庆说:“干脆,我都包了吧,找到田区长,我再拐个弯,省得你跑路啦。”
朱铁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新党员讲话,要从他们爷俩里边出一个,我得帮他们准备准备词儿哪里”他说着,就迈下台阶,一阵风“噢哇唆”,直刮到周家院子里,在窗户前边猛地喊了一声;“晦,怎么这样难请啊!〃
屋里的丽平妈,有几分没好气地搭腔说:' ‘这铁汉,你冷不防的叫唤,把我吓了一大跳 〃
朱铁汉一撩门帘子进了屋。
屋子里有四口人,除j ’丽平妈,还有周永振、谭雅琴,外带孙女小燕。这儿的气氛,似乎有一点严肃和紧张,起码不象朱铁汉想的那样一片欢乐。
周永振、谭雅琴和小燕都换上了整洁的衣服,特! 是丽平妈,灰白的头发梳得很光,棉袄外边套着一件新的蓝布衫,叠过的地方还立着褶子,熨过的地方也闪着痕迹。朱铁汉看着看着,忍不住地拍着大手说;“嘿,今天大妈成了新娘子!〃
丽平妈白瞪他一眼,说:“铁汉你别耍贫嘴啦。快去把你大伯叫回家,洗洗脸,换换穿戴;别让他埋埋汰汰地参加会,外人该笑话我们娘几个手头懒了。”
朱铁汉左右看看说.“我就是专门跑到家里来找他呀!〃 丽平妈楞了一下:“闹半天,他没去会场上?我还生他的气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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