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71
  一会儿好走。”
  高大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说:“你别给我打小算盘,先听听我的大算盘,看行不行。这块场地今个没来干部指挥,咱们得自己管理管理。你们看,车多人挤,都急着装车赶路,实在耽误工夫。反正都得装上矿石才能走,有先就得有后。干脆,咱们靠后一点儿,一辆车留下一个人看牲口,其余的拿上家伙,到前边去,帮着装… … ”
  刘祥先表示赞成:“好,好,这样千才显出咱们互助组的人跟单干的人不一样嘛!〃
  秦恺也附和说:“这样干兴许比这么等着挨个轮还快点。就这么着吧。”
  周永振立刻从车上抽下铁锨,不好意思地说:“大泉哥想啥事情都比咱们想的路子宽哪!〃
  经过高大泉串通,芳草地的七个互助组员参加了临时的装’车互助,分散到几个大队的排头,帮助那些不相识的农民装车。高大泉又登上一辆空车上,举起手里的铁锨摇晃着,朝那些彼此都要争先装车而大吵大嚷的人喊道.“同志们,看这天气的
  来势,十有八九要下雨。要是照咱们这样干,谁也不帮谁,谁也不让谁,只顾自己乱挤,一来耽误时间,二来车和牲口容易出危睑。你们看人家那边。”他指着周永振、刘祥几个人帮着装车的地方说,“人家互助起来了。车和驮子排好,按着顺序,后边帮前边的,前边的再帮后边的,一批一批地装完就走,快当多了。咱们也这样于吧! 〃
  众人朝那边看看,秩序已经稳定,装上矿石的车驮都顺顺当当地走了,觉着这样乱争乱吵下去,实在没有好处,就听从高大泉的指挥,一个一个地把牲口和车辆都排列好。他们把驮子分一队,大车分一队,驮子两个人装,大车四个人装,装满一个走一个,后边的立刻再跟上来。铁锨撞击着矿石声代替了吵嚷声,速度加倍地提高了。
  邓久宽抓着牛的绍绳,焦急不安地站在远远的边上。他看看舞锨抹汗的高大泉,看看一批批满载矿石离开这里的车驮,看看_! 边采石开矿的人也忙着收工,又看看满天上越来越浓重的云彩,不知该怎么办好。他不能喊高大泉快装自己这辆车,人声嘈杂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不顶用。他见高大泉帮着装完一辆车,象城里的民警那样,用手势把人家打发走,又用另一种手势招呼后边的车辆往前去;当大车移动的当儿,高大泉直直腰,舒口气,朝邓久宽看一眼,可惜,没容邓久宽把自己的“意思”用表情传达给他的时候,他又跳到那辆空车跟前,舞动起铁锨。邓久宽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掏出小烟袋,接连不断地抽着烟。高大泉终于帮助最后一辆车装完了,抬头一看,乌云滚滚,已经布满了天空。
  车把式跟高大泉道谢,拐车的时候,他发现远处还停着那辆牛车,就又吃喝住牲口。
  高大泉朝他们喊;“别停住,快走吧!〃
  车把式说:“我们再帮那位同志把车装上。”
  高大泉说:“我们这辆车两个人,不用你动手了。”车把式打个楞:“我还当你是县里边领工的干部哪,原来也是跑运输的?〃
  高大泉说。“别耽误时间,快点赶路吧t 〃
  车把式不肯走.“这可不行。我得帮你把车装上。”高大泉顾不上跟他争竞,就动手给他顺车,又朝梢子上的牲口吃喝一声,在辕马的屁股上拍一下。
  大车跑出好远,那个车把式才无可奈何地追上去了。高大泉见那辆车上了路,才转身朝邓久宽招手。
  邓久宽憋着一肚子气,紧闭着嘴巴,把牛车赶到高大泉的跟前来。
  高大泉早就把邓久宽的心思猜到了,心里好笑,嘴上不说,车一停,就忙着铲矿石往车上装。
  邓久宽也不声不响地跟着千。
  他们的车还没有装满,远处就传来“隆隆”的雷声,近处响起“飒飒”的风声。
  高大泉停住锨说:“少装点吧,赶快走。”
  邓久宽故意说:“急什么?天黑前准能赶到。”
  高大泉把铁锨放到车上,一边顺牲口,一边冲着邓久宽说:“你呀,你呀,老病根除得不干净,又犯了! 〃
  邓久宽一晃脑袋说:“我不承认!你要是帮着芳草地的人,就是半夜轮到我们自己,我啥也不说;都不认识人家,你也瞎操心、白使劲儿!〃
  高大泉赶着黄牛,对邓久宽说:“你是糊涂思想说糊涂话。我
  问你,人家县委梁! 子记老家是二百多里的唐山赵各庄,人家认识天门区芳草地有个邓久宽吗?人家给你干了那么多的好事,为了让你能跑运输挣上口粮钱,差点丢了性命,这是瞎操心、白使劲吗?〃
  邓久宽被问得打个楞,眨巴眨巴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说:“人家县委书记还是大干部哪,就应当管全县人的事儿,你是多高的职位呀?〃
  高大泉说:“为人民服务,不能排职务高低,有一把劲儿,就得用手抓出来,半点不能留,全都交给群众。”
  邓久宽忍不住地“璞肺”一声笑了。他从高大泉手里扯过鞭子,另一只手抓住黄牛的疆绳,眼睛盯着前边的道儿说:“我这拙嘴笨腮的,争不过你;往后哇,不论啥事儿,你走我跟着,有气自已消。这还不行吗?〃
  他们刚刚离开矿石场,天更黑了,风更大了。拐到大车道的时候,落下雨点。这雨点很沉重,落地有声,先稀后密,越来越紧,越下越大,群山上的树木也一起喧哗起来。
  高大泉让邓久宽扳着车辕子,他自己在前边牵牲口,看着道,小心地往前走。
  雨水泼在人身上,单衣服跟皮肉紧紧贴在一起。雨水泼在牛身上,黄牛变成了黑牛,牛特角明亮得象透明的玻璃。雨水泼在矿石上,大车象筛子一样,往下漏着带点灰粉颜色的水。雨水从树顶.草梢上滚下,再从山坡和小沟里流出,一道又一道,一齐汇集在这条新扩展的大车道上,再往下直泻。路面上垫起的浮土被冲走了,石头、植物残根全都暴露出来。笨车在路上颠簸,黄牛在路上摇晃。
  高大泉担心地四下望望,回头对着邓久宽大声喊:“咱们拐到小沟里边避避,等雨停了再走,好不好?〃
  邓久宽的气已经被这少见的暴雨冲没了,回答说:“快往下赶吧,你没听当地的老乡说嘛,山洪下来更难走。过了这道龙虎梁就好办了。”
  高大泉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也就不再犹豫,继续往前走。乌云低压而又浓黑,再加上雨雾,什么也看不清楚。可是这二十天里,他们每天要从这里走几趟,道路已经摸熟。电闪中,他们看到头顶一棵挂在峭壁上的松树,就知道已经走进龙虎梁地段。这地方在半山腰,上边是岭,下边是涧,还有个急拐弯,十分险要。
  高大泉使劲儿拉着牛,邓久宽紧紧地扳着车辕子,小心地往前移动着。
  大车终于拐过急弯。他们两个都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车枯辘碾到路面突出的一道石棱子上,“吮当”一声落下来。在前边拉牛的高大泉耳朵好使,只听得“嘎吱”一响,扭头一看车枯辘,不由得大吃一惊,朝邓久宽喊了声“不好”,就扑过来,猛力地把个没有提防的邓久宽推到车后边,摔倒在山坡上。这时候,左边那个车转辘正在往下歪斜。高大泉顺势用肩头扛住了车辕子。于是,他就处在这样一个险境里了:一边是千斤的大车压在肩上,一边只有不足两尺宽的路边,再往下就是看不到底的山涧,如果他不扛起车辕子,使车身平稳站立,车和牲口就会一齐歪倒,掉进山涧里去。他看到了这个危险,想到了两种可能,就用出全身之力,扛住车辕子,朝邓久宽喊:“久宽,快,快,卸牛,卸牛!〃
  邓久宽慌乱地爬起身来,从右边的山坡根下绕到车前边,两手发抖,加上绳子被雨水淋湿发硬,怎么也解不开,急得他汗水
  和雨水一起往下流。
  高大泉说:“稳住神,解下边那个扣里”
  邓久宽说:“我替换你,你来卸吧。”
  “不行,这儿危险!〃
  “真是想不到的事儿。今个装得并不多,走得也不急,怎么会断了轴呢?〃
  高大泉的脑子里边也在闪着同样的念头,可是他顾不上说话。在昏暗中,他的眼睛使劲儿盯着邓久宽两只被雨水泡得白胀、又不住抖动的手。同时,那个车辕子,象刀刃一般往他的肩骨里边杀着,两条腿也因为用过了力而麻木,并从下肢住上传染,如果再不躲开,身上失去知觉的话,就会摔倒,跌进山涧里· ,一他咬着牙,心里边鼓励自己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坚持到底!
  一阵急风,一阵暴雨。风扑大树,树不弯,雨击岩石哗哗响。电闪雷鸣,更加重了这高山峻岭间的战斗气氛。
  邓久宽慌乱地看高大泉一眼。他从高大泉那坚定的目光里获得了力量,这力量压住了慌乱,他终于把牛卸下来了。高大泉见黄牛脱了险,感到一种巨大的喜悦。他大口地瑞息着喊:“拉着,往前走!往前走户
  邓久宽刚把牛牵出三、四步远,断了轴的大车就倾倒了。矿石“哗哗啦啦”地滚下山谷,一只车轮和高大泉的一条腿,都被上车压住。高大泉抱着车辕子的两只胳膊死不松开,不让车身翻到山涧里去。
  邓久宽丢下牛,返回来,要掀动车辕子。
  高大泉连忙摇头,大声说:“别管我,快往下扒矿石 ' ' 邓久宽急了;“别顾车啦!〃
  高大泉说:“车是互助组的财产,到手不容易,· 一久宽哥,快扒矿石,快着!〃
  邓久宽借着电闪,又看高大泉一眼,含着泪过来,想拿铁锨。可惜,锨把被压在流下来的矿石下边,怎么也抽不动。他直起身,喘口气,咬了咬牙,就伸出两只大手,从车上往下扒石头。被雨水冲刷的石头,又冷又坚硬。他扒呀,扒呀,手指甲都扒出血来,他都没有感到疼痛。
  车上的矿石逐渐减少,压力越来越小,不至于因为矿石的坠动把车子翻到山涧下去了。这时候,高大泉想从车下抽出那只完全失去知觉的腿。他用了很大劲儿,却抽不动.想用手帮着往外拉,一摸,腿的下半截好象跟身体脱离开了,不由得一惊。邓久宽见矿石扒得差不多了,松口气,又跳过来想扶起高大泉。
  高大泉极力镇静自己,朝邓久宽摆摆手.“久宽哥,你先喘喘气,歇一歇。”
  邓久宽说。“你让车压着腿,我歇歇?真是。快起来看看,碰破了没有。”
  高大泉说:“别急,别急。久宽哥,这不是已经闯过来了吗!〃 邓久宽打断他的话:“快站起来走几步,活动活动看。”“来,你掀着车辕子。”
  “哎。掀起来了,往外抽腿呀。怎么墩?夭哪,砸折了?〃 “久宽哥,你别急。不象折了,许是脱环。你家黑牛,那一年不是脱过一回,一推就上去了吗?〃
  “疼得厉害吗 大泉兄弟,你告诉我。”
  “不太疼。”
  “这是火顶着哪。哎呀,这回可怎么好… … ’;
  邓久宽蹲在高大泉身边,两手抱着高大泉那条受了伤的腿,急忙往四周看看:四周是群山,烟雨茫茫,既没行人,也不见住家。他心疼,着急,加上后悔,忍不住地哭了。他的泪水掺在雨水和汗水里。他说:“都怪找,都怪我,要是听你的,到山沟里躲躲,也就遭不到这个难了… … ”
  高大泉打起精神,拍打着邓久宽的肩头说,“久宽哥,你别这样难过。你记得吧,过去我常说,浑身这一百多斤交给党了。我这话是从心里往外掏的,不是在嘴上挂着的。今天不过是尝到一点滋味。顶多就是一条腿。就算它拆了,锯掉它,我照样能跟你们一块儿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奔哪!〃
  “你别说啦,我对不住你… … ”
  “来吧,你替我搬着这只脚,搬住,别动,我让你往上推,你就使劲儿。”
  “干什么呀?' '
  “我把它安上里”
  “行吗?〃
  “你不要怕,是脱了环。对,就这样搬着。等等,让我把它的茬儿捏顺当。往左边转转。再转转。对,对。”
  邓久宽坐在泥和石子的路上,抱着高大泉那只沾满泥水又冰凉的脚。他提着心,两只糊着泪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高大泉那苍白的脸。高大泉的眉头一皱,他的心一紧,高大泉的嘴角一抽,他就浑身一颤。
  高大泉把下肢平伸,两手迅速地、轻轻地捏着膝盖骨,指挥邓久宽协助他转动着腿的下半截儿:“再往右一点儿,对,对。抱住,顶在身上,别动了。等等。”他捏着,捏着,热汗从脑门往外冒,顺着两腮,象珠子粒似地嘀哒、嘀哒地往下滚落,咬着牙不哼
  一声。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态,不象在抢救断腿,倒象修理一件工具。最后,他用两只手紧紧掐住伤腿,对邓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