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85
  高二林听到这儿,本能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一半儿 。
  秦富又质间张金发:“我说村长,我家遭的事儿,到底有人管没有呢?这样的冤枉,政府管着管不着?〃
  张金发说:“当然有人管。对这种事儿,政府正好管得着。”秦富说:“政府管得着就好说了。我问问你,土地自由买卖的法令变了是怎么着?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呀?你村长得出面压压他们呀!〃
  张金发脸上的表情是极为复杂的,跟他的心情一样。他一听刘祥要出卖房基地的信,立刻就跟高大泉,还有互助组联系在一块了,心里产生一股子称心如愿的情绪;凡是能让高大泉倒相,能给互助组抹黑的事情,他都高兴,何况是这样一个足能够给他的对手摘牌子的大事情呢?再一听说高大泉一手托天,一手按地,把事情给翻个儿了,心里又变成无名的怨恨和惋惜,加上对眼前这个可怜的秦富的同情,什么味道都有。他强打精神,宽慰秦富说.“政府的法令不会变,这你放心,就是有一些人故意破坏它,这一点让人十二分地恼火!〃
  秦富哀求说:“村长,他把我毁了,你得给我做主。”张金发说.“这事搁在别人身上,秦富大哥,咱立刻就把他找到村公所来,他马上就得认错赔情。不是吹,这点威势我张金发还有。’,他说着,神情一转,又为难的摇摇头,“可惜,偏偏是他高大泉于的,我可就不好插手了。”
  秦富说:“你是一村之长呀!〃
  张金发说。“从春天起,他跟那么几家人拉拉扯扯地抱上团体了,眼下,又在区里吃得开、叫得响。我在中间,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这点你是知道的。”
  秦富带着哭腔说:“你就看着我挨欺负不管?〃
  张金发说:“他欺负你算什么,我不是照样受气吗?就拿你这事说吧,一个劳动群众,用正当米的钱买一块房基地用用,完
  全合理合法,他高大泉就怕别人过上好日子,硬是骑在别人头上横拦竖挡不让干;我明明是管辖一个村的村长,倒没办法他,这不是挨欺负吗?这口气好受吗?〃
  秦富仰起头、伸出手,说:“这么说,天底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张金发说:“你要找说理的地方吗,当然有啦;这级政府办不了他,还有上级政府哪!”他说到这儿,左右看看,发现高二林站在不远的地方偷听,就扯扯秦富的袖口,“走,你跟我到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帮你捉摸捉摸。”
  高二林见他们进了高台阶,刚刚松了一下的心情又紧上来。他猜不透张金发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很担心张金发一出面,又把刘祥那块地断给秦富。他带着几分愤恨地想:秦富,你家的日子够富的了,干嘛一定要刘祥那一点地.村长,你完全知道刘徉的底细,为啥偏给秦富撑腰呢?你们这样做,就是欺负人哪!他这么想着,照直走,忽听前边传来一片有力的脚步响,还有热闹的谈话声音,抬头一看,他哥哥高大泉、周忠和朱铁汉迎面过来了。他急想躲开,要拐进朱铁汉家住的那个小胡同,奔前街,再绕回家里去。
  高大泉仍然带着刚才紧张斗争的庄严和激动,正跟周忠和朱铁汉一边走一边谈论这件事的善后工作。他已经发现了高二林,猜到高二林要躲避,就决定不放过这个教育兄弟的机会,大声地喊:“别走,我跟你说几句话。”'
  这情景如果发生在前半天,高二林会装做没听见,紧走几步不回头。这会儿,他却机械地站住了,半侧过身子,疑惑不安地看着这边的三个人。
  高大泉稍微打个沉,让自己冷静一下,让思路转转弯儿,就邵吞
  从周忠和朱铁汉两个人中间走出来,走到他兄弟的跟前,上下打量这个显得十分尴尬的人,声调平静地说:“二林,你要有空,咱们一块到周忠大伯家坐一会儿,好不好?〃
  高二林连忙说:“我正干活儿… … ”
  高大泉说.“你现在不想跟我们一块儿坐,不强着你。等你有了时问,再说吧。今天当着周忠大伯和铁汉的面,我把一件事情跟你说清楚。”他把话停顿一下,看看周忠和朱铁汉,又对高二林说:“咱们在伙过口子那会儿,刘样大叔用过咱们一点粮食。有借当然得有还,特别是你的那一半,刘祥大叔绝不能忘,也决不会不还你… … ”
  高二林想赶紧表白,又有点张口结舌地说:“不是,不是,我根本不是跟他要账… … ”
  高大泉打个手势,说:“你不用急,什么魂支使你办的这种事情,我清楚,一分一毫都不会冤枉你的,你已经把事情办绝了,把路走绝‘八你想想,你变成了什么人?这些,你先静静心,想一想,另找时间再说。眼下,我跟你说这件事情的意思是,你如果不急等着那点粮食下锅解饿的话,就等秋后,等刘祥大叔在分到的地上拿了收成的时候再归还。你要是急着用,就直接跟我说一声。”
  高二林连声说:“不忙,不忙,不急用。”
  高大泉继续说:“我估计你耳朵听到了,眼睛也看到了,我们互助组的人如今正在最艰难的关口上,我们正在齐心协力地咬着牙往前闯,如果你不急着用那点粮食,我还急着到处给你凑,那就不好看了,咱们都丢脸。”
  高二林不住地点头说:“行,行。我就是急着用,也不能逼他要,那我就太没人味了· · 一”
  高大泉听到这句话,又上下看了兄弟一眼,接着说:“你有时间的时候,找找刘祥大叔,刘祥大叔找你也行,你们一块儿谈谈,把话说开,都有好处。”
  高二林又摆着手说:“不啦,不啦。你给刘祥大叔捎个话就行了。”
  高大泉说.“我指的不是那几斤粮食的事。你应当听他说说为啥要把土改分到的、象心尖子一样的地卖掉,又是怎么交易的。你应当把前前后后的经过,都弄得清清楚楚,心里边有个数。这样能让你认识认识在你身边的都是一些什么人,能让你看准要活得有意义、活得幸福,应当走哪一条道儿。这可重要极啦 〃 老周忠插一句说:“我也要好好跟你聊聊。好几个月过去了,你多少尝到点苦头、辣头,这会儿再跟你说什么,也许能往耳朵里听,能往心里进了。”
  高大泉问高二林:“这样好不好呢?〃
  高二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看看哥哥,看看周忠,又瞄了一眼朱铁汉。他见朱铁汉正站在一边,歪着头,抱着肩,撇着嘴,斜着眼地看着他,就赶紧垂一「眼睛,随后又一转身奔那个通向南街的小胡同里去了。
  周忠朝高二林的背影看一眼,又瞧瞧凝神的高大泉,就说:“这小子,好象有点变化。”
  朱铁汉哼一声:“别看说得好听。我算把这种黑了心肝的人看透了。”
  周忠笑笑说:“你看他那心肝全黑了吗?我说不见得。在这样翻江滚浪一般的年月里,每个人都得起变化,不是变好,就是变坏· ,· … ”
  朱铁汉说:“他呀,只能越变越坏,不会越变越好。常言道。君劣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大仙跳假神。你看他跟啥人滚在一块儿,你看他今天办的事儿,真是要多绝有多绝,要多猾有多猾,他还有脸见我哪,呸!〃
  周忠笑笑说:“铁汉哪,你这会儿在气头子上,又钻开牛角尖了。你把心放平了捉摸捉摸刚才二林那副样子,十有八九,逼粮要债的事儿,又是冯少怀在后边使了诡计,做了圈套。咱们不能错断案子,把凶手弄错呀!〃
  朱铁汉说.“我也有这样的估计,咱们前一半看到一块儿了,后一半没想到一块。您想,他高二林专门看玛少怀的眼色,言听计从,放下套就心一甘情愿地钻,他又怎么会往好变呢?〃 周忠摇头说:“你这个想法不行。我们从二林刚才说那几句话的神态语气里可以断定,他对这一次跟冯少怀钻圈入套有几分后悔了,这就是变,是往好变哪!〃
  朱铁汉辩不过周忠,就扭头问高大泉:“喂,高同志,你赞成他这个看法吗?〃
  高大泉朝前走着说:“往后,咱们应当有信心,对二林抓紧点,做着看。我常常独自想;人家有力量把他从我们身边拉过去,咱们就该更有力量把他拉回来!〃
  。 。 … 。 。 … 。 。 … … 。 .… …
  这会儿,高二林已经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正跟媳妇饯彩凤诉说着自己胸怀里的苦闷。
  他不论怎样想也想不通,为啥冯少怀挑动他去跟刘祥逼粮,因为他们是亲戚,冯少怀愿意高二林得到好处吗?要是这样的话,他为啥又用花言巧语欺骗高二林,让他高二林于这种内心有愧,又会在众人面前大大败坏名声的事情呢?他不论怎么想也想不通,为啥冯少怀要千方百计地借给刘祥粮食用:是看着刘祥遭难,心里不忍,伸手帮刘祥一把吗?要是这样的话,他就用不着使鬼、下套,送几斗去就行了呀互他不论怎样想也想不通,为啥玛少怀逼着人家刘祥卖地:想捞个便宜吧,为啥自己不要,让给小算盘呢?… … 疑团连着疑团,择不清,扯不断,使得高二林忍不住地叹息:“唉,唉,人心和世事,真是太杂乱,太难看明白啦广钱彩凤听着这些,不由得受了男人情绪的感染,也萌长了新的心病。可是从多方面的利害考虑,她得生着法儿不往坏处看,而往好处想,即使她比高二林更明显地觉察到一些不好的征兆,也要压在心头,不能象高二林那样,既敢怀疑,又易流露。小两口说着说着,高二林忽然脸色苍白地告诉媳妇:“我真有点害怕… … ”
  钱彩凤心里一紧,又故意笑笑:“怕啥呀?你别犯小心眼儿了。”
  高二林说:“我怕让冯少怀一口吞下去,吃掉!〃
  钱彩凤又打个寒颤,接着强打精神说:“我看没那么可怕。就算姐夫好使心术,常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狮子老虎也护犊子。牲口野兽都这样,何况人呢?咱们跟他是亲的己的,又给他千活做事儿,他有坏心眼能往咱们身上使吗?〃
  高二林的心头闪过一丝希望,捉摸一阵儿,点点头说:“你这话倒也有理,好象是这样,好象应当是这样的· · 一”
  钱彩凤见男人被劝得放下心了,又进一步说宽心话:“咱们先好好地跟他干,一块混到秋天,拿到收成,H 子有了底子,自己过自己的;混得好,往后跟他们多来往,不好呢,少走动,也就于净了。”
  高二林眼望着窗户外摇摆的柳条、飘动的云团,喃喃地说:“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 … 唉,真是打骡子马也惊呀!' '
  二十一小算盘“告状”
  芳草地又掀起一阵骚动。从下午到深夜,家家户户都在议论有关刘祥卖地的事儿,还有跟卖地有关联的事儿。
  这番议论的结果怎么样呢?这样的结果对不同地位、心境的人发生了什么影响呢?这是没办法统计的情况。因为很多的东西都装在人们的心里,这一切复杂的后果,可能在今天,也可能在今后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以后才能明显地表露出来。或许,那会的人们,在接受“后果”的时候,早已经忘记联想这一“前因”。没关系嘛,历史就是这样延续下来的!
  次日,夭色还黑洞洞的,高二林就爬起来,到冯家来套车。冯少怀隔着窗户纸跟他说:“二林哪,今个我进城去办点事情,明天就要给收鞋站拉脚了,你麻利着把你家的活抓挠抓挠,今个让国柱跟我赶着去吧。”
  高二林想离开这个乱糟的芳草地两天,到外边散散心,就说:“我那地里的小苗膨完了,还没有旁的活计。”
  冯少怀说:“你就留在家里,跟小童养媳妇把小屋的顶棚抹抹,雨季到了,看别漏水呀。”
  李国柱披着衣裳,一边系裤带,一边从小屋钻出来,在星光里,直朝高二林挤眼、咧嘴。
  高二林把大黑骡子牵到二门外边,拴到车辕子上,等李国柱搬着小鞍子跟出来的时候,有几分担心地小声问:“看你这神神
  怪怪的徉儿,又出什么事啦?' '
  李国柱回头看看,伏在高二林的耳边回答;“要告状去。”高二林抽口冷气:“他要告谁?〃
  李国柱说:“是他告状,可不是他出面,唱驴皮影,耍人的。东院那位,小算盘出面。”
  “他们告谁?〃
  “你哥叹。”
  “啊… … 小算盘干这种事儿?〃
  “昨晚上两个人在北屋嘀咕半夜。”
  “真怪呀… … ”
  “还有怪事哪。他们两个,晚上猜了好久:买地的事儿包得挺严实,到底是谁吐露给你哥哥的呢?你知道吗?〃
  高二林摇摇头,又说:“我屋里人听我哥那边有人议论的。”李国柱说:“表叔交待了,让表婶早起来追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