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79
  高大泉说:“走,到那边的树荫说吧。”
  他们来到树荫下边,姜波说。“刚起晌,我正洗脸,玛少怀来了。他把于老师叫到外边,小声地谈了很久,我断断续续的听了几句,仿佛是求于老师写字据的事。”
  高大泉打个沉:“写什么字据呀?〃
  姜波说:“当时我没有明白。只听于老师推脱不会写,冯少怀说发家致富一深入展开,这样的事情少不了,得练着干,联系群众。他俩走了以后,我心里很疑惑。过一会儿,上课了,我又发现春禧迟到。自从春夭丽平和你把她送到学校复课,这孩子学习用功,遵守纪律,从来没有迟到过。我细细地观察一下,发觉她的情绪有些不正常。我把她叫到宿舍里,问她怎么了。开头她不说,后来才肯告诉我。她说,她爸爸刚才回到家,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纸,上边有字还有一个大红印,她要看,她爸爸拦着不让她看。她说,她妈跟她爸爸拉拉扯扯的,接着她妈哭了。她爸爸劝她妈说:‘你不要心疼那块地方,要替互助组想,要替大泉想,为大伙,摘心也要舍得… … ,还有好多话,她说不上来了。你看,这两个情况贯串起来分析,会不会有内在的联系呢?〃 高大泉听着听着,心情象胡琴上的弦子越绷越紧。他象间自己,又象跟姜波探讨地小声说:“刘祥大叔要卖地?要把地卖给冯少怀?〃
  姜波说:“极象。”
  高大泉又摇摇头.“刘样这个人,可能会起这份心… … 就算他起了这份心,也不会沾冯少怀!〃
  姜波说:“反常的现象是可能发生的。一个人在大脑神经过度紧张,也就是过分激动的情况下,很容易因失去平衡而产生不理智的状态。”
  高大泉说:“我去闯一下看。没有这事更好,有,那就堵住、挡住户他刚要抬脚,又停住,嘱咐说,“姜老师,你要出面不方便,就不用跟我去了。办的结果啥样,我立刻到学校告诉你一声。”姜波觉着高大泉对事情考虑得很周到,就同意地点点头,还表示,回村之后他要通过春禧的关系,到家里看看刘祥的女人,或许能摸到一点对高大泉有用的情况。
  高大泉没有回到地里,朝那边人喊一声“我回村有点事”,就从地边上拾起小褂、穿上鞋子,急匆匆地往村里走。
  午后的骄阳当头照,地里的青苗有点打蔫,连风都是燥热的。
  高大泉一边急忙迈步子,心里一边乱糟糟地思索。他对姜波报告的情况,基本上相信了。因为他了解刘祥的为人,清楚刘祥如今的精神状态,特别是回想起两件小事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一件事是,有那么几天,刘祥侮逢高家人端起碗要吃饭的时候,就跑来串门;进屋旁的不说,两眼又看盆又看碗。还有一次,刘祥竟背后鼓动朱铁汉,让朱铁汉在高家没人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翻一翻高家到底还有多少口粮,· 一刘祥是个十分精细的人,这些担心和优虑,再加上今天遇到买车的事情,他肯定比任何人都心急,也会比任何人都想得复杂、想得路窄,所以他是极容易于出姜波推测的那种不该干的事情。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给芳草地的生产自救运动带来什么影响?会给互助合作组织的巩固和发展带来什么影响?会给两拨子势力中的各类型的人带来什么影响?关系太重大了。他想到这儿,对刘祥冒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怨气和恼怒。
  他走着,想着,用手背抹抹头上的汗水,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干辣的嗓子。从抗日战争前那个狂风暴雪的深夜开始,到解放战争胜利后那个锣鼓喧天的早晨,有关大个子刘祥的踪影,象看连环画一样,一页一页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如同彩霞河的激流一样冲激着他的胸口。这样回忆的结果,在他的心头加了热,添了爱,消了气,减了怒。这使他更急速地迈开了大步,要把间题弄个水落石出。
  在村里的十字路口上,周忠和吕瑞芬紧张万分地从另一条街的东边朝西街走过来。
  高大泉立刻猜到他们也听到这个坏消息了,就快走几步迎上,小声间:“冯少怀又使了什么圈套?〃
  周忠脸色如铁,脚步不停地回答:“听我一边走一边告诉你。这回做茧的是小算盘,真是可恶之极。刘祥这个人,也真是有点可恨。他不该办这种事儿。他起了这份心,起码应当先找我们说说!”接着,他把从吕瑞芬嘴里听到的话又对高大泉说一遍。高大泉跟周忠并肩急行,说;“这事挺玄乎,冯少怀一定插了手。”
  吕瑞芬追在后边说:“我想到地里找你去,又怕误了事,正着急。你怎么知道的呀?〃
  高大泉两只愤怒的眼睛盯着前方,说:“他们要办坏事,不管包个多严,也瞒不住我们。因为走歪门邪道的不得人心,走社会主义道的人受拥护、受爱护尸
  吕瑞芬听男人这样说,会心地微笑着,停住了步,信任地望着男人跟周忠走远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家,等候好消息。
  高大泉和周忠两个人说话之间来到秦家门口,一下子碰到玛少怀从自己的门口冲出来,也要进秦家门楼,因为两边来的人都急都慌,差点撞到一块。
  冯少怀在家里稳坐炕头,专等收渔翁之利,钱彩凤无意之中给他通了风。刚才一钱彩凤到苇坑里洗完衣服回来,正往院里的绳子上晾,听到赵玉娥在隔壁跟吕瑞芬说的那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非常紧张,非常害怕,连自己在家里呆着也浑身发毛,就拿着针线活,跑到冯家,跟紫茄子嘀咕起来:她说听到高大泉那院里有人议论,说刘祥要卖地,秦富票买地,冯少怀听J 王
  了,一时着了慌,也没问清谁说的,议论的又是什么人,光顾想对策了。他这会儿担着心的,正是高大泉。他非常清楚,只要高大泉对买卖房基地的事情知道一丝一毫的信息,他冯少怀精心设计的、已经马到成功的连环计就要被全部毁掉,不仅会使他冯少怀闹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落下一块病。于是他不顾性命地赤膊上阵,要闯进东邻秦家,催促快点写字划押,造成既成事实,让高大泉迟到一步,堵不住,挡不了。没料到冤家路窄,在这儿撞见了。
  高大泉收住脚步,又跨到门口,拦住道,两眼象刀子一样直戳冯少怀的,仓窝。
  冯少怀见势不妙,也来个急刹车,假装揍一把鼻梯,往墙上抹抹,又要扭身往街上走。
  高大泉大喊一声:“冯少怀,你站住!〃
  冯少怀一哆嗦:“干什么?〃
  高大泉说:“我叫你干什么,你心里还没数吗?你这出戏又编唱得不错吧?〃
  冯少怀故作镇静:“这是哪头话呀?〃
  高大泉朝他跟前逼近一步:“这是东头的话,出太阳那边的话!告诉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所有的好戏都在后边,永远站在台上高声唱歌的,不会是你这样的人了!' '
  “哎呀,你把我闹糊涂了… … ”
  “哼,你这种人,压根不承认糊涂,社会主义这条道路是毛主席给我们指出来的,是我们穷人用血汗性命躺出来的,象彩霞河发了洪水一样,就凭你,堵得住、挡得住吗?〃
  “唉,唉,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儿· · 一”
  “你的胆子太小了,不敢把心里边想的东西摆在太阳下边照王 才
  照。那就试试吧,看咱们谁能堵挡住准!〃
  冯少怀浑身筛糠,牙齿打颇,嘴唇干抖,出不来声音。周忠在旁边加一句;“往后哇,最好别再干这种枉费心机的丑事卜· 一”
  高大泉拦住周忠说:“别跟他多费话。咱们不能靠劝说,不指望他们发慈悲!得靠拚、靠斗夺胜利!”他说到这儿,冲着那木头棒子似的冯少怀轻蔑地看了一眼,就走上秦家的门楼,祺着拳头敲打木板门。那门里象有人等着似的,拳头一敲,自动开了,原来那个插关虚放着。不用问,一定是赵玉娥安排好的。高大泉和周忠两个人,没喊一声,就直往里边闯。
  屋子里边,于宝宗正拿腔拿调地念着他刚刚抄清的地契:“刘祥有地基一块,座落芳草地南街路北,东靠朱家,西邻张家,南至前街路心,北至后街路心;因其荒废无用,且生计有困难,愿转卖给秦富名下永久为业。经中人协议,代价为小米一百斤、玉米四百斤。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 一”
  院子里的脚步响,把一屋人都吓得呆住了。
  小算盘跳出屋门,又蹿回屋里,脸无血色,语不成声地朝于宝宗喊:“快,快,于老师,把字据藏起来,快着点,· 一”于宝宗不知啥馅,见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坯垒的桌子就是坯垒的墩子,根本没有地方能藏东西;身上呢,半袖小衫,兜儿小小的,更容易被别人看见。他急中生智,把那刚刚写好的字据一团,塞到屁股底下。
  高大泉一首先闯进屋里,看看那一个个惊呆的人,冲着于宝宗说:“把字据给我! 〃
  于宝宗这半年早知道了高大泉的厉害,又见这一副怒气通人的神态,更是骨软身酥一般,顺顺溜溜地就从屁股底下把字据拿出来了。
  小算盘急了眼,扑过来要抢。
  高大泉已经将字据抓到手里,为了躲避小算盘,把胳膊一扬,不料碰翻了炕桌上的一只碗,碗里边盛着刚刚摊好的鸡蛋,一齐摔到炕边,又落到地下;“啪喳”一声,打碎了碗,洒了一地黄黄的鸡蛋。
  这一下更捅到小算盘的心尖子上,跳着脚喊起来:“高大泉,高大泉,你反了天啦!你反了天啦! 〃
  高大泉冲着他说:“你要夺我们翻身户土改的胜利果实,就要反你的天!〃
  蹲在墙角的刘祥,急忙站起身来,刚要说什么,跟在高大泉后边进屋的老周忠把他拉住,不让他开口。
  秦富接着喊叫:“高大泉你不能往我头上扣屎盔子。我买地给粮给钱,怎么是夺了?〃
  高大泉说.“不是夺的话,为什么在这儿偷偷摸摸地搞土地买卖?' ;
  “准偷着了?我们有中保人,有代笔先生,· · ,一”
  “你应当知道,刘样是互助组里的人!〃
  “你们互助组是搭帮干活的,还管人家出房子卖地?〃 “实话说吧,就是为了要断绝这类出房卖地的坏事,才搞互助组!〃
  “这是坏事?这是坏事?你当党员的,得知道政府法令,买卖土地自由!〃
  “你有买的自由,我们也有不卖的自由。共产党分给农民的土地,一寸也不能让它丢掉!〃
  “你成.白不让我过日子,这不行,这不行!' '
  “我们诚心诚意地让你过社会主义日子;想穷了别人富了自己那种日子,坚决不能答应。告诉你,那条道一定行不通!〃 “你这么毁我,我受不了… … ”
  “你不用心疼。这饭你们吃,这碗菜我们包赔,这洒我拿走― 你们家没有会喝酒的,退也不行,搁着白费,我们也赔你。就这样吧!〃
  秦富虽然再也找不着又合适、又有劲头的话说,仍旧大喊大叫地跟高大泉纠缠不休。
  秦文吉脸如烧纸,嘴唇发青,奔过来拉他爸爸:“用不着在这儿废话,告他去,要不就没活路了!”他这样说着,把他爸拖到堂屋。
  应声虫浑身打抖地跟在后边打转转。
  赵玉娥从心里往外乐,坐在后院门口奶儿子,忍不住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亲。
  刘万被闹得不上不下,就凑到高大泉跟前说:“看看,我从心里为着两头好,让你这么一闹哄,不就把我给做到里边啦?〃 高大泉说:“你早晚会闹清楚,这是帮的谁家的忙,干的是什么样的事 〃
  刘万叹口气,抽起烟来。
  于宝宗更尴尬。他看刘万下了坡,也想就水洗手,说。“大泉同志,这里边的底细,我一概不知。我是临时被他拉来写写字,只管动笔,别的毫不千涉。”
  高大泉说:“手里的笔是听脑瓜子指使的。于老师,你应当跟翻身农民坐在一条凳子上,让笔为我们奔社会主义效力。我们欢迎你这样做!〃
  于宝宗连忙点头,又摘下眼镜,用手绢小心地擦抹。
  这时候,朱铁汉从外边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他脚蹬着门槛,手扶着门框,礁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冲着蹲在堂屋的秦富,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你,你怎么这样缺德呀?〃
  秦富又蹿了起来:“不是抢夺,不是霸占,我花钱买地,怎么缺德啦?〃
  朱铁汉跳到他跟前:“你花钱买地?你知道翻身户那几亩地是盼几辈子才到手的吗?告诉你,别说买地,谁要不安好心,动一块土坷垃我们也不答应卫这个梦啊,干脆别做啦!〃 秦富又要喊,被他儿子秦文吉给按住了。
  朱铁汉又回到东屋门口,朝大伙扫一眼,一步跨进屋里,先叹口气,用手指点着刘祥的脑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