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66
  说一句,让于宝宗一边等着刘祥一边编编词,起草个稿子,以后大声说话停止了,只有男人跟刘万喊喊喳喳,还有烟袋锅子“滋滋”地响。她扭头一看,婆婆抱着孩子站在一边,那孩子的两只小手一个劲朝她这边扑,想要吃奶。她的心里忽然一动,赶快把面搬好,做成一个一个的饼,对婆婆说;“都弄好了,您在上边翻饼,把孩子给我,我一边烧火,一边给他点奶吃。”应声虫把孩子递给媳妇,洗了洗手,就等着锅热了往里边放饼。
  赵玉娥坐在蒲团上,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一只手用火棍子拨拉着柴草,往灶膛里边添,一只手抚摸着小儿子那胖乎乎的肉屁股蛋。
  柴草在灶里燃烧起来,“嚼嘛剥剥”地响,象焦急不安的人的心声。
  赵玉娥看看灶里喷吐的火苗,又看看儿子吸吮奶水的小嘴唇,再往灶里加一把柴,当柴草又一次“嗽”地一声,更加旺盛燃你的当儿,她一咬牙,一狠心,用另一只手在儿子的胖屁股蛋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孩子“哇啦”一声哭起来了。
  应声虫被哭声吓一跳,赶紧把一个饼扔到锅里,挺心疼地问儿媳妇:“这孩子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
  赵玉娥用火棍子往灶膛里填了一把柴禾,没好气地说;“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说犯毛病就犯毛病,好好地哭什么呀广秦富正凑到桌子跟前,搽着拳头、眯着眼睛,瞧着于宝宗手握着竹管毛笔,起草着文书。这屋里屋外所有的人中间,没有任! 己王
  何一个人能比他更珍贵文书契约这玩艺了。这倒不仅仅因为他是这个院子的当家人、这件事的主谋人,而是因为传统的观念,从小养成的习惯。在他看来,什么字纸都远远比不上文一仔契约重要和神圣。他不识字,却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笔管的一提一动。他听到外屋孩子的哭叫声,怕打扰了先生,就扭过脸来冲着门帘子说:“你们哄哄孩子,别让他哭,这儿办重要的事儿哪!' ' 应声虫赶忙应声:“快哄哄,快哄哄。”
  赵玉娥嘴里“啊啊”着,假装地拍着孩子,在婆婆猫着腰,往锅上翻饼的当儿,瞅个空子,又悄悄地在儿子的屁股蛋上拧了一把。
  秦富听见孩子还不住声地哭叫,又大声喊:“听见没有,快哄哄他呀!〃
  应声虫又应声:“快哄,快哄!〃
  赵玉娥说:“谁知道他小小的人这么诡计多端,给他奶都不肯吃,偏要哭叫。”
  秦富对儿子说:“你出去抱抱他。”
  应声虫又连忙应声:“对,让爸爸抱抱。”
  赵玉娥说:“这孩子比别的孩子两样,跟他爸从来就不对脾气,他爸爸抱他,哭的更厉害。”
  秦文吉一撩门帘走出来,对媳妇说:“一家人挺高兴的,让他这样哭叫,多不象样子。”
  赵王娥说.“我更想高兴,不是高兴不起来吗;不怪你们家的孩子不是人性,怪我! 〃
  秦文吉宽让地笑了笑,“我替你烧烧火,你抱他到院子里踏踏。”
  赵玉娥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态叹口气,慢慢腾腾地站起身,把火棍子交给男人,抱着孩子出了屋。她故意在窗户前边来回走动,嘴里边“啊啊”着,又在儿子的屁股蛋子上掐了第三把。孩子连续受到这不白之冤,哭叫得更加厉害,有多大的嗓门用多大的嗓门,还在妈妈怀里乱刨手脚,不住地打挺;小脸憋得通红,眼泪和汗珠子一齐往下落。
  屋里的秦富急了,冲着窗户泼口大骂:“这个混蛋里老爷子给你办好事儿,给你置家业,你倒又哭又叫不高兴。真混蛋!把他给我扔到二门外去!〃
  应声虫又应声,从屋门口探出身子,对儿媳妇说;“你快把他抱到远一点的地方呆会儿,快着!〃
  赵玉娥用胳膊摇着孩子,嘴里小声地哄着,一边朝外面迈步,一边朝屋子里溜一眼。她见所有的人都只顾忙自己的事儿,没有留神她,就放大了胆子,出了二门,又奔大门;冲出大门,撒腿就往北街猛跑。
  她跑哇,跑哇。这女人来到世界上二十二年,第一次这样迅猛地奔跑!
  几只扭动着胖身子的鸭子被她惊得“嘎嘎”乱叫,一群玩得入迷的孩子被她吓得直瞪眼。
  她跑过大街,穿过胡同,一口气跑到共产党员高大泉的家。她已经喘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差一点摔倒在那排子门上,一手扶住墙,才算站稳了身子。
  院子里非常的安静,没个人影,也没有声音。
  她缓口气,朝里喊:“大泉哥,大泉哥宝”
  吕瑞芬应声走出屋来,到门口一看,几乎被吓了一跳。她们之间很少打交道,平时几乎没有说过话。吕瑞芬一直把面前这个赵玉娥看成是秦家小院里一个听说听道的守规矩的媳妇,跟呈
  她男人一样,对小算盘又孝顺,又贴心,又跟着学样子。因此,在这半年的斗争风云中,随着吕瑞芬思想境界的提高,她对眼前这个媳妇也就越来越看不起。她想:赵玉娥从来没有到这儿串过门,更没有找过干部,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来干什么呢了于是,她用一种很不热情的声调招呼赵玉娥:“屋里呆呆吧。”赵玉娥急火火地说:“不,不。我找大泉哥。,;
  吕瑞芬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赵玉娥左右看看:“有,有。”
  “他不在家。”
  “哎呀,这可怎么办?〃
  “要一定得找他,就等一等。”
  “我是偷着跑出来的,得赶紧转回去。”
  “要是方便的话,你对我说吧。”
  “好,好,我就对你说。你可千万想办法,立刻告诉大泉哥,一会儿也别耽误,越快越好! ' '
  “你就说吧。”
  赵玉娥看看身边没人,就说:“刘祥大叔要卖地,秘密的,谁也不知道… … ”
  吕瑞芬大吃一惊,两只眼睛睁个溜圆地盯着赵玉娥问.“这话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呀?〃
  赵玉娥说:“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这会儿正在我家西屋写文书。你们要是晚去一步,那就生米做成熟饭了。”吕瑞芬听到这儿,忍不住地一把扯住了赵玉娥的手;“哎呀,谢谢你了,谢谢你了旦”
  赵玉娥说:“你赶快想办法找到大泉哥,千万别耽误!”她这样说着,扭头要走,忽地,一眼瞧见寨子的西边的空隙里有一张
  十分苍自的脸孔,象是钱彩凤,正朝这边偷看,就抱着孩子,赶紧往家跑。
  吕瑞芬不由自主地追了几步,见赵玉娥母子两个消失在小胡同里,她才转身往周忠家跑;赵玉娥那个闪光发亮的身影也好象紧紧地跟着她,在她眼前跳动不息。
  十九堵挡
  高大泉这半天显得特别安然,从打土改到如今,谁也不曾瞧见他这么安然过。午前,他跟互助组的人下地开苗,开得是那么样的精心和细致。中午,他把前天从朱荣家借来的一副破鞍子搬到柳荫下边,叮叮当当地凿打一阵,修理好了。过了晌午,他又象往日一样,第一个拿着工具走出家门,招呼互助组员们下地干活。一路走,他又说又笑,还叫小黑牛跟他一起唱了一支名叫“团结起来力量大”的歌子。到地头上,他又给组员们念了一遍《 组织起来》 ,还出了几个新题日让大伙讨论:什么是“经风雨”呀,什么是“自己动手”呀,点名叫别人发言。一插手干活,他就脱下小褂,卷起裤脚,显着一股精神抖擞的劲儿,转眼之间他就干到别人的前面去了。
  跟在人群后边的小黑牛一个劲儿喊叫。“大泉叔真棒里大泉叔真棒户
  高大泉这种意外的安然,越发使那些跟他连心、对他知心的人不安然。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观察高大泉的脸色,说着宽心
  的话。
  邓久宽紧挨着高大泉,用瓜铲使劲儿铲掉几棵没用处的苗子,说;“那个破车呀,我看买不买两可,算了吧!〃
  吕春江在邓久宽旁边那条垅上,稍微落后一点,也帮腔说:“咱们想办法弄点别的副业,照样能够欢欢实实地干起来。等积攒一些钱,买一辆新车使,比这个旧的可带劲儿 〃
  邓久宽说.“我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要咱们把互助组搞得棒棒的,把地种得好好的,拴车不拴车,也照样有好日子过。”
  吕春江说.“当然啦了咱们几家靠上肩膀猛劲干,把大秋的好收成拿到手里,冬天再搞一冬副业,明年咱们还许闹一辆大胶皮枯辘使哪。这多阔气! 〃
  高大泉开始任凭他们怎么说、说什么,全都不理睬,后来见他们专门从肚子里搜罗这类的开心词儿说,又都是反反复复的车转辘话,越说越没完,就觉着不搭腔不行了。他想:伙伴们这样做,这样说,是他们肚子不实、胆子不壮,还有对互助合作的力量信心不足的流露;让他们这样说下去,不仅不能给大家消愁鼓劲,反而会给大伙增加忧烦和不安,把情绪变得灰秃秃的。于是他停住手,转过身,对后边的邓久宽和吕春江说:“够了,够了,快把你们这些废话收起来吧!要我看哪,你们说了这么多,根本就不是从.白窝子里掏出来的!〃
  两个人相对看一眼少都“嘿嘿”地笑了。这笑也是勉强的。他们的心头压着愁,压着怒,压着强烈的欲望和追求。高大泉接着说.“其实你们心里边想的,我心里边想的,完完全全都是一个样子的。打算闹一辆大车使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估计到会有这么多的岔子。遇上岔子之后,我们又都鼓着肚
  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各种各样的人,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都瞪着眼睛盯着我们。闹到这种风口上,就不是一辆车的间题了,这是跟反对咱们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人较量较量谁高谁低、谁硬谁软的大事,应当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互助合作组织到底有没有堵拦歪风的劲头、经得住还是经不住暴雨的颠簸?我说一句干脆的话,这辆车咱们一定要夺到手里,一定要第一个把它赶到燕山矿上去!〃
  邓久宽毗牙一乐;“噢,你有办法了?怪不得这么稳坐钓鱼船呢 ' '
  吕春江也眉眼带笑地说:“你就别再豆千饭炯着了,快把办法告诉我们,一块儿痛快痛快。”
  高大泉说:“办法多得很,因为办法是人想出来、创出来的。我心里转了几个来回,打算今个晚上开个联组的全体组员会议,男女老少全参加,大伙坐在一块儿想想办法,来个自己动手,再从各家的盆盆罐罐里挖挖,凑上那一百斤小米子。”
  邓久宽没听完,刚刚冒上来的那股热劲儿就凉了:“闹半天是这么一个办法呀?我看够呛。”
  吕春江也泄了气:“真没把握。要把新成立起来的互助组都打上,还得把有点家底的人都搞通思想,或许能对付。”高大泉直起腰来,满怀信心地对众人说:“同志们,别忘了咱们是组织起来的农民,人多力大,积少成多,大伙儿齐伸手,一帮一凑,十有八九能超过咱们需要的那个数目。”他抬头望着远方的绵绵燕山,接着说,“万一眼下还做不到这一步的话,我还有第二个办法,这个最有把握。就是派个人,马上到红枣村或是雄鸡寨去一趟,找那)! 的同志搭个手,救救急!〃
  邓久宽忙问:“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于吗了”
  吕春江也说;“就算肯仲手,还得手里有吐!〃
  高大泉说.“那边」几改早两年,互助合作先行一步,各家和集体都富裕。我上次去,两个村的干部、群众都一再地张罗要支援咱们。我说等急需要的时候冉求他们。天下的翻身农民是一家,走一条道的人更连心,一个农业社和一个村的互助组合成劲儿,帮助咱买辆车,还不容易吗?〃
  他的这几句话,把全组的人都给说得眉开眼笑,一个个把悬着的心稳稳地放平。连小黑牛都乐得直拍手,又在垅背上折了个跟头。
  这时候,有一个急行而来的人,从小路拐到地里,朝这边走。他穿着半袖的尖领汗衫,蓝市布裤一,头上的短发随着脚步颤动,平时这形态显得很文雅,今天却让人感到这是一种十分紧张的样子。
  高大泉认出这个人是小学校的老师姜波。这位青年教师是芳草地这一片教学区的模范,不仅校内的事情搞得十分出色,同时也常常帮助村里开展工作,所以经常跟干部打交道。高大泉立刻猜到姜波是来找他接洽什么事情的,就直起身,掀动着两只光着的脚丫子迎了过来。
  姜波停住,一边用手绢擦汗,一边略带气喘地说:“大泉同志,有个情况,我得向你反映一下。”
  高大泉说:“走,到那边的树荫说吧。”
  他们来到树荫下边,姜波说。“刚起晌,我正洗脸,玛少怀来了。他把于老师叫到外边,小声地谈了很久,我断断续续的听了几句,仿佛是求于老师写字据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