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77
  张金发被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好吧。只要你别搞歪门邪道,听人民政府的话,我这边的疙瘩也算解开了。”
  冯少怀用一种慷慨的口气说:“家贫出孝子,国乱识忠臣,我冯少怀对你张金发是不是假情假意,你往后看吧。”他说完,就故意地丢下发楞的张金发,独自问家了。
  十三节外生枝
  早晨起来,没有云,没有雾,天空象洗刷过的,明净、晴朗。树叶滴着露珠,苇坑里的水让朝霞照成了桃花红。
  老周忠在村头井台上找到了高大泉。
  高大泉从地里转了一圈回来,正大弯着腰,在那饮牲口的石槽子里捧着清亮亮的井水洗脸。他听到喊声,抬起头来,那乌黑的头顶和通红的脖子上,往下滴哒着水珠儿;看清喊他的人之后,才从腰带上抽下手巾,擦擦脸。
  周忠站在他跟前,关切地说:“大清早使井水洗,不凉吗?〃 高大泉笑笑说:“这样清爽。”
  周忠说:“我昨晚上回来,听说你把买大车的贷款让出去了。你那个组怎么办呢?这运输是非搞不行的呀里”
  高大泉说:“我们商量到半夜,最后心思一致了:用旧车对付。本来我独自个就是这么打算的,久宽一提他家土改分的那辆车能用,正对我的.合意。您没有在家,事情又急迫,不容时间等着跟您商量,我就办了。”
  周忠说:“我翻过来倒过去地琢磨了几遍,觉着你这么办是上策,扫清了谣言,成全了常胜家和于家,拉住了周士勤和周善。结果呢,抬高了咱们互助组的名誉,壮大了咱们互助组的阵势。做得挺好。”
  高大泉听到这样知音的话很高兴,忍不住接着话茬加一句:“这样做,也让咱们自己的人受了受教育。邓久宽一天时间就来了个大变化,我也提高啦,; ,· … ”他说到这儿,心里一动,朝老周忠跟前跨了一步,左右看看,只见远处坑边上有个女人在洗衣服,地里走着一个踏牲口的男人,身边没有谁能听到,就小声地说.“大伯,昨晚上,我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把握不定,又摆脱不掉,得跟您碰一碰思路。”
  周忠见他眉头微皱,两眼放光,显出一副格外严肃的表情,知道有紧要的话要说,也朝前凑凑,一只脚蹬在石槽边上,探身细听。
  高大泉小声说.“我对范克明这个人产生一点怀疑… … ”周忠忍不住地插一句:“你怀疑他什么?〃
  高大泉一边思索着,一边说.“您把这个人这一段的行踪仔细地择一择、缕一缕,就会觉出来,里边的疤痢、茬儿挺多。过去他一个月都不准回来一趟,这会儿有事没事往村里跑。回到村还到处乱窜,哪地方有乱糟的事儿,哪地方就有他。张金发买墙,周士勤闹贷款,都让我影影绰绰地觉着他插了手,怀疑他多少有点牵连。您想一想,是不是这样呢?' ' ; 周忠沉思着。象一条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渠道,忽然被一锨铲开那样,流水直冲而下,一些过去因为没有十分在意而显着很淡漠的印象,在思索的流动中,也渐渐清楚和突出起来。于是他同意了高大泉的推测,还得出自己的结论说;“范克明这个人是显着不正派。过去他总给张金发吹吹拍拍,我当是外乡人,怕不好站脚,往干部身上靠近靠近,也没啥奇怪的;可是最近,他明明
  白白地有偏有向一边倒,这又为啥?单是因为跟张金发情投意合,为哥们义气,替他拉套吗?' '
  高大泉说:“开头我也是这样推想的,册开掂一掂,又好象屈着分量。”他把话略停一下,用眼神示意前边两间趴着的草房,语气沉重地说:“我最担心歪嘴子把他拉过去,歪嘴子想干又不敢干的事由他来于!' '
  周忠忽然想起一件事,麦收前,闺女周丽平告诉他,见着范克明从区里回来,在村外边碰到歪嘴子的儿子起山,象见了儿子一样亲热。当时他以为这是偶然的事儿,现在想来,不能等闲看待了。他有几分吃惊地对高大泉说:“你的担心有道理。他是外地来的,没有人摸他的底。看,本来够乱糟了,没想到又蹦出个他来,真是节外生枝呀!〃
  高大泉伸着手,使劲一接说;“不管它生出啥枝子,露头就要看到它,看到就要抓住它。如今这些还是个怀疑,还说不真切。反正咱们得小心这个人! ' 〃
  周忠问:“眼下就当面跟他捅透了,还不到火候吧?〃
  高大泉说.“对,不能轻易动。要看、要摸,等把他的马脚查看清楚,抓住把柄之后,到什么火候使什么锤!〃
  周忠连连点头,两只大手使劲儿抓着腰上的蓝搭布,浑身产生一股子劲头。
  高大泉掏出烟袋,一边在荷包里装着烟术,一边望着远处苇塘的清水、绿叶和飞鸟,语气很重地说:“还有一件心事,春天从红枣村回来,我就装上了,越来越有分量… … ”
  周忠没吭声,却用眼神等待下文。
  高大泉继续说:“咱们如今有了互助组,有了大联组,好象把散着的车厢都连接在一块儿了,就是缺一个最有力量的车头拉着跑哇!这个车头就是党组织。咱们芳草地应当象人家红枣村那样,有个党支部,有更多的党员同志,大伙儿齐心合力,又分门把守。这样,咱们的工作才能红火,胜利才有保证广
  周忠觉得这些话很对,不住地点头。
  高大泉深情地说:“周忠大伯,我和铁汉都希望您加油努力,争取当一个老来红!〃
  周忠的心头一阵火热,刚要说什么,被前边的声音打断了。一串脚步响,一团土烟滚,朱铁汉大步流星地过来,高声地喊着.“你们躲到这儿自在来了?快着点吧,又出乱子了!〃 两个人赶紧转过身来,一边迎上朱铁汉,一边等着听他往下讲。
  朱铁汉大日地喘着气说:“咱互助组真是喝凉水也塞牙,连屎壳螂都想钻出来挡道儿。早起邓久宽来了积极性,跑到滚刀肉那儿拉车,滚刀肉不让拉,两个人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黑牛妈找你们没找着,把我拉去了,黑牛又晗喝来一大帮人… … ”周忠先急着问:“打起来了是怎么着?〃
  朱铁汉脖子一挺说:“嗬,我就那么没本事?我出面了,哪能让他们打架呀?我往那儿一站,三言两语,全让我给按住了。我说,都不许骂人,都不许吵吵,更不许动手,都等着,我找高大泉去… … ”
  周忠故意挖苦地说:“你的本事大,就地解决得了,还找高大泉干什么呀尸
  朱铁汉笑着说;“本事嘛,比过去长了点儿,比人家这位,当然还差一丁点儿。”
  他们一齐朝街里走。高大泉揣测着这件事情的根蔓,想着对付的力、法。
  周忠在一旁提醒高大泉说:“滚刀肉是个无赖,软硬不吃,有理难讲,咱们互助组不宜跟他纠缠不休、我看哪,这车子的事情处理得越干脆越好。”
  高大泉觉着这些话有道理,就点点头。
  滚)J 肉家的那个坍墙倒壁的破门口前边,挤着好多大人和孩子,老远就能听到一片吵嚷声。
  看这个滚刀肉多厉害!他挺着胸,弓着腿,两手报着腰;毗着牙,瞪着眼,歪着脖子,冲邓久宽吼吼地喊:“你要干什么,犯抢了是怎么着?〃
  邓久宽也不示弱。他满脸通红,结结实实地站在那儿,上半身朝前倾着,两只大手同时比划着,大声地回答:“那辆车有我家一半儿,我手里有条子,条子上有农会的大印,你为什么不让我使?〃
  滚刀肉说:“有你一半儿也有我一半儿,怎么着?〃
  邓久宽说.“轮流使,也该轮到我头上了。”
  “你使哪一块?是上边,是下边,是左边,是右边?,反正使你那一半,不能使浅这一半!〃
  “夭下有这样使一个家什的吗?你怎么不讲理呀?咱们废话少说,我要拉车!〃
  “你敢动车,我就动人!〃
  邓久宽一心想把车拉到手,赶快修理一下,试试能使的话,他们互助组就能按照上级指示的时间准备停当,等候命令出发了。因为这个办法是他第一个想出来的,这是他给互助组操办的一件好事,他怎么不急着成功呢?
  滚刀肉一心想把钱幸到手,好去打酒买肉,阔几天,美几天,吃点喝点是嫌的。这个办法是高明的人给他想出来的,不用木就有利,伸手就是钱,他急成这个样,也是不奇怪的。
  围着看热闹的人并不十分紧张,都知道滚刀肉真松假刁,大吵大骂能当“好汉”,要真动手准是“松包”。对手邓久宽倒有一股子擎脾气和庄稼火,可是他背后站着一群互助组的人。据大家初步的印象,互助组的人都不是蛮横霸道的,特别是昨天让贷款的事,无形中引起好多人的敬佩,所以肯定不会动手。他们围在这儿,有的真拉架,有的假解劝,有的只为寻开心,所以吵吵嚷嚷,乱乱哄哄一大片。
  在真劝架的人里边,最提心吊胆的是大个子刘祥。他刚才正在秦家帮着秦恺收拾新车,听到吵嚷,跑来看看。他倒不怕动手打架,只怕把事情闹僵,滚刀肉硬不让使车,高大泉互助组的运输就搞不起来,那几户的日子就不好过,高大泉在村里挺不起腰杯子,在区里、县里,都不好做交待。于是,他挤在两个人中间,推这个一把,又推那个一把,实心实意地解劝:“你们别吵吵了,都少说一句。我给你们找干部,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道说道好不好?〃
  滚刀肉说:“让谁说道,白使我的车也不行 〃
  邓久宽说:“对啦,不沦谁出来,不让我使车不行! 〃 刘祥说.“走吧,咱们到高台阶村公所,那儿是讲理的地方。”滚刀肉冲刘祥一翻白眼:“没那事儿。你想把我骗走,好到院子里推我的车呀!我不上这个当!”他说着,往土墙上一靠,表示要死守大门。
  邓久宽对刘祥说:“少跟他费话,我今个非使车不可!”他说着就要往里冲。
  滚刀肉澹胳膊、挽袖子,拿出一副要拚命的样子。邓久宽摄起大拳头,比划着要动手。
  G
  就在这个时候,高大泉、周忠和朱铁汉赶到了。
  高大泉一边挤进人圈,一边观察形势、琢磨对策。他想,得先摸摸滚刀肉,是安心使坏,还是想揩点油水。他拉开邓久宽,从从容容地对滚刀肉说:“这辆车是你们两家的,芳草地的人全知道,也有凭据可查;昨天晚上,我在吕春江家院子里,当面跟你提到这辆车的事儿,你也承认是两家的。据我看,你张金寿是个很讲究脸面的人,不会胡搅吧?也不会把吐出来的话又吞回去吧?这一回我应当信得住你,对不对呀?〃
  滚刀肉被这软和的话闹得也软和了。他张口结舌:“我,我顾脸还是顾脸的,可是我得先顾肚子呀… … 大泉你是明自人,我没有肚子哪有脸呢?〃
  高大泉立刻从这句话里看出对面这个人脑袋里装的东西:不是安心使坏,是为的揩油。就说:“这车由我们互助组使,不会占你的便宜,跑运输有了进项,按照情况,补你一点钱。”滚刀肉咧着嘴。“哎呀呀,好大泉哩,你这一竿子把我支出多远哪!等你们有了进项,还得照情况补,这不是画在纸上的一张大烙饼让我咬吗?干脆说吧,我要卖车换粮顾肚子!〃 邓久宽在一旁喊起来了:“你别做梦,你想卖车,我可不卖哪! ' '
  刘祥也帮着说:“是呀,两家的车嘛,你不能一个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高大泉又从滚刀肉的神态和口气里发现,这个人不光是为了揩互助组一点油水,而是想趁机来个买缺卖缺,捞互助组一大把。他想,昨天晚上在吕家院子提这件事情的时候,滚刀肉并没有什么算盘,这会儿冒出来,说明后边有人给滚刀肉出了主意。他想到这儿,心里平稳了,就拦住邓久宽和刘祥的话,冲着滚刀肉说:“我看哪,你这个主意不错。一辆车两个主,赶不到一块儿,早晚也是乱子,不如干脆一刀子切开,卖掉它!我同意了,邓久宽这边也同意了· · 一”
  邓久宽朝前挤一下想要申辩,被老周忠一把拉住。高大泉接着对滚刀肉说.“你卖吧,卖了钱,总得一家一半分吧?〃
  滚刀肉说:“可以。”
  高大泉又叮问他:“这车卖多大的价钱,你总得跟邓久宽商量商量吧?〃
  滚刀肉听高大泉的口气,断定他们互助组不想买这辆大车,跟他一样,想得一笔饯花。这一来,他心里边可就没有底数了。他看看周围的人,心里边暗想:要是把价码订高了,这辆破车准没有人要,怎么办好呢?
  高大泉不容他多想,紧紧追着不放:“你说呀,这辆车到底多少钱?〃
  滚刀肉在慌乱中咬着牙说.“起码也得值二百斤小米子吧?〃 高大泉心想:二百斤的价钱略高一点,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