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4-28 08:13      字数:4761
  子,还挑水。”
  吕春江刚要动身,只见邓久宽已经跳起来,迎上前去了,就停住没动。
  邓久宽老远就朝吕瑞芬喊:“咱们那个官呢?〃
  吕瑞芬回答说:“一直还没回家吃饭哪。”
  邓久宽说:“他到底干什么去了?会不会跑到天门领款买车呀?〃
  吕瑞芬说:“他要等周忠大伯有空了帮着买,哪能不说一声就独自去呢。”
  郑素芝朝男人喊:“你别车呀车的,快接过水罐子吧。”邓久宽笑笑,就要接水罐子。
  吕瑞芬躲闪着,役有把担子交给他,一直挑到地边的那棵大杜梨树下。
  大伙围上来,轮换着用小瓢舀水喝。大热的天气,来一碗井拔凉水,真叫痛快!
  邓久宽没喝水,眼睛盯着远处,笑嘻嘻地说:“春江,你信不信吧,咱们组长十拿九准买车去了。”
  吕春江飞入“也许去找周士勤,说道早上那件事情。”邓久宽摇头说:“不会,不会。大泉跟铁汉说了.这件事情背后有人使坏,我们不跟他们争竞这个,不上他们的圈套,互助组不能跟庄亲爷们伤和气;咱们要立个大志气,干出个样子给他们看。你想想,他用这样的话劝咱们,哪能自己找周士勤小子斗嘴去呢!〃
  昌春江说:“我看他嘴上跟咱们这样说,心里边窝着火。这件事情关联着区上领导,他不能白自地让过去。说不定他到区公所找田区长去汇报。”
  邓久宽一想,这个估计倒有点门儿,就又朝远处看一眼.“依我说,啥也不如赶快把大车买回来。牛一套,鞭护一摇,围着村子转上儿圈,让那群王八羔子气破肚皮去吧!〃
  他的话把大伙都逗乐了。
  春芳拿出报纸给大家念新闻,专拣有关朝鲜前线的事儿念。自从她的二哥吕春河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以后,朝鲜这个遥远的国度,在她那天真的心田里变得更加具体,跟她的心联结得更紧密了。
  郑素芝和吕春江的媳妇拿出针线活做。
  邓久宽枕着暴露出来的树根躺下了,又跟坐在一边的吕春江嘀咕买车的问题。
  杜梨树象一把大伞,给他们遮着荫凉。小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带着青苗和干土的气息。
  在地里扑捉蝴蝶的小龙忽然大声喊:“爸爸,爸爸!〃 众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瞧见高大泉从东边走过来了,身边跟着朱铁汉。他们都戴着大草帽子,阳光下,风吹着,象不住地卷动的荷花叶子。
  他们一边朝这里走,一边比比划划地说,一阵儿声高,一阵j! 声低,快走到近处,停在那儿。只见朱铁汉使劲摇脑袋,往回转,高大泉一把扯住他,他又蹲下身。高大泉弯下腰,跟朱铁汉扳着手指头说什么。… …
  杜梨树下边的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两个人,猜测他们在争论什么事情。
  过一会,高大泉和朱铁汉一块走过来了,一个挺着胸,一个弃拉着脑袋,一个坐在人群里,一个溜边,靠在树干上。这里的人都没顾上跟他们打招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心里更加奇怪。
  高大泉坐在一丛马兰草_匕,摘下草帽子,轻轻地拘着风,把每个人都看了一眼,说.“趁这会歇着,跟大家商量一件事情。我们都是翻身户,都是共产党从火坑里救出来的人,又是共产党把我们引到幸福道上的。咱们成立互助组那会就下了决心,要象火车头那样,把芳草地的庄亲们,一个一个都挂上,带着他们一块儿往前猛跑。大伙说,是不是这样啊?〃
  吕春江说:“大泉哥你放心,咱们越干得欢,他们越得跟着干。”
  郑素芝说.“等到秋天,咱们互助组家家都囤满仓流,他们都得抢着往咱们身上挂。”
  高大泉说:“别等着,眼下,就是今天,咱们先把周士勤这几户带上吧。”
  吕春江说:“他呀,那股子别扭劲儿,不好办。”
  郑素芝说:“他这会儿正跟咱们顶着牛哪,带不_! 。”高大泉满有信心地说:“对什么病下什么药,对什么人使什么方法。今天正是好机会,咱们抓住,使把劲,先把他们带上正道,压一压那些歪风邪气。”他把话停顿一下,又看大家一眼,“我告诉大家一声,我打算把我家拿到的那笔买大车的贷款让给周士勤那几家,· 一”
  大伙一听,当是“反话”,都嘻嘻地笑起来了。
  高大泉郑重地说:“这是真的。周士勤急着想买车跑运输,他自己又买不起,就想跟常胜家、于家和周善家搭伙买。常胜和他爸爸都找过我,想跟周士勤搭个组,就是掏不出钱来。他们要是买上大车,那个互助组就能搞起来。这样,常家、于家这两户贫农有了安置,周士勤和周善也走上了正道。可是国家的金钱
  用项多,不能总往上张手,我要把刚得到的那笔贷款让给他。”躺着的人坐起来了,坐着的人直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看高大泉,也看看低着头、嘴里咬着草叶子的朱铁汉,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谁也没有料到,平时被人们看成多少有点“窝囊”的邓久宽,这会儿忽然发起了庄稼人独有的那种火气。他本来枕着树根躺着,听到高大泉第一句意外的话,翻了个身;听到第二句话,“噢”地一声跳了起来。他冲着高大泉喊:“我今个早上听了点谣言,上了点火,耳朵有点聋,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大泉说.“我想把贷款让给周士勤他们· · 一”
  邓久宽眯着眼睛,打断高大泉的话:“我让你说清楚,这话是真是假?〃
  高大泉说:“我真.自实意… … ”
  邓久宽瞪起眼珠子,吼一声.“你发疯啦,啊?〃
  高大泉说:“久宽哥,你别急,听我摆摆理由。”
  邓久宽粗暴地一摆手:“我不听,你没有理由{〃
  坐在一边的春芳扯扯邓久宽的袖口,说:“久宽哥先坐下,听大泉哥把话讲完,你再发表意见,还不行吗?〃
  邓久宽使劲一甩胳膊,冲着春芳喊开了:“我知道你们这些积极的人得先拥护。今个这事儿,你们谁拥护,我也不干卫”他又转脸对高大泉,“噢,他周士勤造了谣言,骂了你,你不哼不哈,连个大气都不敢当他面去出,反过头来,你还要去奖励他呀!〃 高大泉含笑说:“久宽哥,你看错了。周士勤指我的名,骂的不是我一个人;从他一个人嘴里骂出来的,可不是他一个人骂的― 他的背后有一伙,这一伙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掺在一块J! ; p 自们不能把他们一勺烩,得细心地看看,花功夫择择,也要用朋
  各种各样的办法对付。这样咱们才能取胜。要说这是奖励的话,是奖励常家、于家这两户贫农走组织起来的道儿,这是应当的,咱们互助组早该伸手拉他们一把。”
  邓久宽说:“你不奖励他周士勤,他可沾了光。这是拿钱堵他的臭嘴,收买他的黑心肝!〃
  高大泉说:“我们应当支持常家、于家帮着周士勤把心变红。”
  邓久宽手一拍:“屁!他为啥造谣?他为啥闹贷款?他跟谁伙穿着一条裤子?这些个你都知道不知道?我邓久宽承认傻,没有那些花花肠子的人心眼灵,可是这二百钱我数得清楚,这点黑白我还认得出来!〃
  高大泉没机会把心里的话都吐出来,也有点着急:“久宽哥,对啥事情,咱们得往远看… … ”
  邓久宽又把高大泉的话打断了:“你让我看多远?看土改吧。土改那会儿,他周士勤虽不是最穷的户,可也是个分到胜利果实的;他趁水和泥,使上牲口,翻过脸去就跟有钱有势的人靠近。”
  高大泉说.“我让你看看、想想人家的长处。春耕那会儿… … ”
  邓久宽说:“好吧,我们再看看他春耕时候的好处吧。他拴着牲口,也象往年那样帮着铁汉种了地。他放开肚皮吃三天,接着又用了铁汉家一斗多豆子种。他是吃亏了,还是找便宜了?你还让我看他什么?看今个早上吧。今个早上,他站在高台阶,当着男女一大群,点名指姓地骂你高大泉。你也跟我一样,聋了耳朵是怎么着?' '
  谁能料到,从来不言不语、傻吃傻干的邓久宽,心里还有这
  样一本账,嘴里还能蹦出这样一套话。这些话,说到在场的多数人的心里,给他们本来就压着怒火的心头加了油。
  朱铁汉虽然在一边不吭声,但是明显地同情邓久宽。郑素芝有点惊慌,也用无声的沉默赞助男人的举动。吕瑞芬的心情是最复杂的。她家得到了贷款,要拴上大车,在她的一生中是多么大的事情啊! 这不仅是他们互助组的阔气的表现,尤其是他们互助组的志气的象征。几天来,她出来进去都是高兴的。听到冯少怀喊叫高二林起早套车的时候,她为自己的男人和互助组高兴;见到别人围着吕家新买来的黄牛夸不绝口的时候,她为自己的男人和互助组高兴;包括今天早上别人造她家的谣言,她也认为这是别人对她们互助组胜利的嫉妒,她依旧为自己的男人和互助组高兴。因此,邓久宽刚才这一片话,她听着是入耳的。她同时又相信自己的男人不是那种轻率的人,不会毫无理由就做出让贷款的打算。她一时无法猜透这些道理,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年轻的春芳,用一种探索的眼光看看怒火难捺的邓久宽,再看看有气不能气.显着很为难的高大泉。她心里边记着二哥吕春河临走时候的鼓励和嘱咐:让她学周丽平的样子,当高大泉的助手。她愿意这样做,决心这样做,事到临头,才感到自己的幼嫩,干着急,插不上嘴口
  这个时候,凉爽的杜梨树下,象着了火一般,又燥又热,又沉闷。
  高大泉依然耐心地对邓久宽说:“你先坐下,让我把话说完,你再撒开吵,行不行呢?〃
  邓久宽一晃脑袋说:“不行,不行。你想用什么大道理把我的心说软,办不到!〃
  B
  高大泉苦笑一下说:“你歇一会儿,让别人先发表发表意见,总可以吧?〃
  邓久宽又一摆手说.“谁举手拥护你这个也不行。我今个要跟你干到底了卫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谁舒心谁不舒心呀?从打一土改,共产党给咱们穷人分了房子地,就有一伙人气红了眼,急黑了心,恨不得咱们翻身户咔嚓一下子都穷死,都饿死,都败了家,房子地都写在他的名下。我们一抬手,他们就拴绳子,我们一迈脚,他们就挖坑子,没有一件事情他们不跟我们做对养。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条光溜溜的好道走,保险帖子刚刚拿到手里,甜日子刚刚尝到个头,你就把坏人忘了。他们拆散了你的骨肉,你不告状;抢空了你的家,你不论理,你刚拿到贷款,大车的影子还没有见着,人家要夺,你立刻又松开了手… … 你安的什么心哪?你想把我们带到中途路,就扔下吗?.· !… ”他说着,心酸了,再也说不出声。
  在场的人们,听了这番话心里都发热,眼圈都发红。最激动的是高大泉。他用两只手扳着邓久宽那颤抖的肩头,两只涌着泪水的眼望着邓久宽的脸,好久才说;“久宽哥,你的心和我的.仓,永远是贴在一块的。我明白你,你也会明白我。你想让我留住贷款,买上大车,互助组跑起运输,把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闯过去,夺到土改后第一个大丰收,叫咱们翻身户站稳脚跟,好稳稳当当地在咱们认准的大道上跑。对,你是为我好,为咱们大伙好。这全都对。久宽哥呀,可有一点,你这个大伙的圈子小了点。你看,”他抬起手来,指着翡翠般的旷野说,“头些天,遍地还是黄澄橙、空荡荡的,忽一下子,就变成了油绿油绿、满满当当的了。这是怎么来的呀?要没有芳草地的几百口人,几百双手,一齐动,一齐干,千垅万棵地栽种,光是咱们互助组这儿
  家,播上几条几块,那苗子再旺、再壮,能把这看不到边沿的大草甸子盖绿吗?咱们铁了心要走组织起来的道路,不是为了对付吃上一碗粥、两个饼子,我们为的是多打粮支援国家建设,支援志愿军打仗,最后奔那个没有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大目标。咱们要是不生着法儿把更多的人家带动起来一块走,光是咱们几个小互助组,搞得再好,创得再富,能把中国建成社会主义吗?不能,绝对的不能。闹土改那会儿,得靠全村、全区、全县,全国的农民都起来,才推翻了封建地主阶级。搞社会主义革命也是这个理儿。久宽哥,你往前看看,往远想想吧!〃
  邓久宽摇摇头说:“我还往远处想什么?光想眼下,就够我受的了:钱一撒手,车就买不上,运输就跑不成,一步也不用想再迈了哇!〃
  高大泉说:“你还是看得太近,想得太窄。把钱让出去,咱们再另想办法,车一定得拴,运输一定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