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暖暖 更新:2021-04-28 08:12 字数:4759
“我想,你干脆请假回家休息一天,怎么样?”这样还免得跟姜炳华碰面,刘瑞金心想。“你昨天半夜去哪儿了?”
蒋丹不解地看着他。
“你老婆说你出去散步了。是这样吗?”
“难道我就不能像一般人那样有点隐私吗?”蒋丹不满地抗议着。
“不能,尤其在这个时候。”刘瑞金不客气地答道。
“我实在是睡不着,又不愿意影响家里人,就出去走了走。”蒋丹恨恨地说。
“走走?走到哪儿了?”刘瑞金继续追问着。
“先是在我们楼后面新修的马路上转了一圈,然后到旁边居民楼地下室的网吧里玩了会儿游戏。怎么?不行吗?”他瞪着刘瑞金说。
“你在那儿待了多久?”
“不知道。大概两个多小时吧。我是按照三个小时交的上网费,十五块钱。”
“你好像心情很糟?”
“是呀。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没有老婆,没有孩子,也许就不用那么烦恼了。”
“就你现在而言——看起来烦躁不安,惊慌失措,甚至想一走了之。你的困境就是他们的福音。也许正是他们需要的。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
蒋丹苍白的脸上,愤怒逐渐取代了惊愕。“他们,他们想得美!”
“所以,你现在马上回家,直到我打电话找你。”
“在家里软禁吗?让门口那几个人看着我?”
“你注意到他们了?”
“难道我是白吃了这几年干饭的?他们已经跟踪我两天了。”
“就待在家里吧,权当是休假,多陪陪你老婆还有孩子。”刘瑞金淡淡地说道,“有人守着,你才应该高兴呢。多少还安全些。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些心慈手软的主儿。”
“你是认真的?”
“当然。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蒋丹好像刚刚才认识刘瑞金一样,注视着他的脸。“那好吧,我走。”
刘瑞金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办公桌。“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他继续重复着,“记住,哪儿也别去。过不了几天,你就又可以做你的后街男孩的白日梦了。”
“谢谢你,瑞金。”蒋丹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拿起了公文包。
刘瑞金看着蒋丹在跨进电梯时,正好与从里面走出来的姜炳华相遇。
“你好呀,蒋丹。你要去哪里?”姜炳华随口问道。
“我请半天假,家里有点事。”听着他那平静自然的语调,刘瑞金放心了。
电梯门关上了。姜炳华转过身,冲着刘瑞金说道:“他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突然又吃惊地问道,“头儿,你怎么站在这里?你不是出去休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老板的事情。”
“噢,对了。我也是在楼下才听说的。他怎么样了?恢复过来了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过一会儿,我要去医院看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是这样呢?”姜炳华沮丧地挠挠头,一双大眼睛显得痛苦无比。“你说说,我们能为老板做点什么呢?”
“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也不能着急。”刘瑞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心想,想必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看上去,姜炳华的眼睛也是痛苦地红肿着。“你现在有事吗?要是没事,我正好要找你谈点事情。”
“当然可以了。要谈什么?”
“谈谈最近发生的事情。”刘瑞金边说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可我已经把一切都跟老板说清楚了。”姜炳华跟在他的身后说。
“但他现在不在这里呀。走吧,到我的办公室坐坐。”
“他没把他的笔记和我们的谈话录音给你吗?”
“什么?笔记和谈话录音?”
“是呀。我和蒋丹在跟老板谈话时都录了音,他也同时记了笔记。你跟蒋丹谈过了吗?”
“蒋丹要先回趟家,然后我再找他谈。”
走进刘瑞金的办公室,姜炳华看到刘瑞金的办公桌上没有任何纸张、文件和磁带,电脑也安静地待在那里,便笑着说:“我真希望我的桌子也能像你的一样干净整洁。”
“主人放假,桌子也不例外呀。不过你放心,不出一天它就会恢复原来的老样子。”刘瑞金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不管愿意不愿意,我还是要记点什么,谁让咱们是干这一行的呢。”
姜炳华并不感到意外。他掸掸身上穿的浅绿色夹克,然后小心地坐在刘瑞金前面的椅子上,以防衣服打上皱褶。“除了跟老板的谈话以外,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什么应该说就说什么吧。”
“那就再从头说起吧。”姜炳华重复着他给李天养讲过的故事,语调率真而诚恳。尤其当他讲到星期六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话语间显出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层次分明。
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如果刘瑞金事先不知道面罩里找出了两根棕黑色头发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完全相信姜炳华的话。
“还有问题吗?”姜炳华眨着眼睛、笑眯眯地问道,就像他平时那样怡然自得、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他有些窘迫地看着刘瑞金,“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提?”他将跷起的二郎腿放了下来。“钟平昨天告诉我……”他似乎很难继续说下去了。
“他告诉你什么?”刘瑞金自然来了兴趣,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的外表。
“哦,钟平只是把它当成怪事提了一下,说他也被问起了星期六的事。”
“我想大概每个在星期六晚上十点钟左右去过档案室的人都要被仔细盘问吧。这可以理解。值班员既不会自己给自己下药,录音带也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是不会。”姜炳华随口应和着。“我们当时都在场,真是倒霉。”
“你继续说,钟平发现了什么怪事?”
“是蒋丹。其实我不想讲——我是说,我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姜炳华哑口了。
“那什么使你改变了对他的看法?钟平吗?”如果仅是钟平的原因,刘瑞金就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了。
“嗯,我跟值班员正集中精力对付那把锁的时候,蒋丹离开了几秒钟,他走到了值班员的桌子旁边,很快地翻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值班日记。在我们一块走出电梯之后,他让钟平到楼下等他,钟平照办了。可我看到钟平气得白煞着脸下了地下车库来找我,说蒋丹根本就没等他就自己走了。后来我跟钟平一块走出了大门,是我送他回的家。”
故事该结束了。现在已不是一个人的证言对另一个人不利了,而是两个、两个人对一个人。
“抱歉!”姜炳华盯着刘瑞金的眼睛说,“我知道你和蒋丹的关系也不错。但是,你说我又能怎么样呢?!我的意思是,中国有句古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尽管这样说起来很不厚道,可谁不会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辩解呢?尤其这又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事情。瑞金,如果你也被卷了进来,那你又会怎么做呢?”他的语调和表情充满了忧虑与无奈。
“炳华,也许你并不清楚,在这个案子里何止只是清白呢!”刘瑞金有些痛惜地说。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暗杀,或者是蓄谋暗杀。”
“你是说,老板他——但那不是一个意外事故吗?难道——”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刘瑞金抓起了话筒,心里想着,打住吧,干脆还是打住吧,姜炳华的表情已经出现了慌乱。“稍等,炳华。喂,是谁?”
那边的侯殿军兴奋不已:“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那边有人?那好吧,我简单点。”
“很好,谢谢你。你怎么样?”刘瑞金顺着他的话茬儿打着幌子。
“那个地方我们去过了。脚上穿的倒是没看到,可连在电话上的玩意儿却是一个新发现,那盘录音带上的声音也许就是坐在你身边那人的,需要进一步做分析。我们今晚打算在门口的箱子里再找找,也许脚上的玩意儿会混在废纸堆里。”
“好的。你能来电话跟我说这事,我真的很高兴。”他放下了话筒,转而盯住了姜炳华。
“难道有人要杀老板吗?一个窃贼……”
“不是一个,是两个窃贼。”
姜炳华愣住了。
让他继续发汗去吧!刘瑞金心想。“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那好吧。”姜炳华站起身,走到门边又回过身来,“希望刚才的谈话对你有所帮助。”
“当然有帮助了。”刘瑞金也走到了门口,拍着姜炳华的肩膀。“帮助大得很!你这个鬼家伙。”
“我说的关于蒋丹的事也是迫不得已,所以……”
“想到的和看到的都应该说出来,这是你的职责。”
“肯定是蒋丹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比较艰难,所以……我想我还是继续过我的单身汉生活吧。”姜炳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拉着房门把手,“有必要告诉他我们今天的这场谈话吗?”
“我想没必要。你说呢?”
“那多谢了,瑞金。我真是不愿意……”
“再见。”
房门终于关上了。年轻人老练而刻毒的暗示:变节来自于敲诈或金钱的诱惑……刘瑞金操起了话筒。
“老侯吗?对蒋丹要多加关照,他现在的处境可能比较危险。周玉川和小刘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玉川刚刚报告说平安无事。你那里怎么样?”
“目前还算正常。正要再捋一遍报告的大致内容,准备挨刀了。”
“我无条件地支持你。”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
“我这个人从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知道刚在姜炳华家里找到的那盘与电话连接的录音带上,不是有个自称是李新的人吗?他说话中的一个词听起来很像姜炳华的声形。”
刘瑞金锁上了房门,开始慢慢整理李天养报告的基本要点,并把自己的观点作为附录加了上去。但报告的后面没有最终结论——那是在楼上办公的人干的事。当然,如果他新增加的内容和判断出现问题,使得案件的侦查出现了方向性的错误,那挨刀的下场他是无法逃脱的——只不过挨刀的部位是在大腿上还是脖子上尚有待商榷。
他平时打字速度很快,也很流畅,但今天他心中的焦虑与矛盾影响了他水平的发挥。有时蒋丹和姜炳华的面孔就在他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晃动着,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无奈的神情。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让蒋丹和姜炳华免遭非议:谣言能毁掉他们的一生,包括他们的清白和生命。
他在报告的最后附上了一段话:调查并非完整且尚未结束。但我发现谈话中的姜炳华,曾多次试图将我的注意力引向蒋丹。而蒋丹却从未让我在某件事情上联想到姜炳华,但他又的确被钟平和姜炳华同时指证是具有最大嫌疑的一个。姜、钟二人的关系尚未调查清楚,就像钟平与路野模糊不清的关系一样。因此,建议对姜、蒋、钟三人进行严密监控并开展调查。对路野做另案处理,等时机成熟后,再做并案调查。另:钟平可能是其关键性人物,且他的职位具有高度敏感性,建议有关部门暂时将他调离其工作岗位。
他又认真地重读了一遍报告的内容,然后附上了自己的姓名、职位和工作号码。这份关于录音带失窃的报告并不是他的最佳之作,部分内容也稍显粗糙和笨拙,但他已基本梳理清楚了自己的头绪。要么沉入水底,要么奋力游到对岸,他别无选择。他一边将打印出来的报告放进文件袋封好,一边想着,怪老头不在了,需要有人顶上去,指明进一步的调查方向。他希望自己就是那个人,更希望能指出正确的方向。
刘瑞金锁好了办公室的房门,然后步行走到了上一层。这里是局领导和指挥中心的所在地。
“德新,这个还交给你保管。”他把文件袋递给了曾是李天养助理的王德新。“保存好,我明天来取。”
王德新点点头,眼睛里闪露出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的目光,年轻人已经知道了他的顶头上司的噩耗,还仍然沉浸在悲痛中。“刘处,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王德新哽咽着说道,“有一个自称是你们处的人几个小时前到我这里,说你需要老板留下的那份文件,因为你太忙他来替你取。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文件,然后告诉他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就匆忙地走了,连姓名也没留下。”
“他长得什么样?穿的是什么衣服?”
“高高的个子,棕黑色的头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上身穿浅绿色的夹克装……”
“我知道了。”刘瑞金转身走下楼来。太匆忙了!年轻人。他再一次想到了姜炳华。这实在是太糟了。也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