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7 节
作者:
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1-04-26 13:00 字数:4698
牛叶虾蟆欣棺诺模汛缺欧牛逅源献泳涂鸲 蹦枪范拐驹诶榘士吡冢醋潘钦琶Γ丝滩判压窭矗褰懦渡ぷ樱龀阅痰木⒋蠼校骸岸伦∶牛」啡盏囊撸 ?br />
“砰!”
一声脆响打得郭头儿噤了声,也盖倒了屋里屋外的人声——是颙琰冲郭头儿开了枪,连他自己也吓了个怔:七岁之后他和哥哥弟弟天天较射,年年秋猎,射狼射豹十发九中的。但对准人开还是头一回,仓皇间没有半点准头,那子弹打在郭头儿脚前地上,崩了个花儿又跳起来,打在郭头儿手掌上,顿时淌下血来。郭头儿也是一个懵怔:这是什么枪?只有一个子儿,崩地下跳起还能伤人?——也不用点捻儿!
就这一瞬间隙,趁里外人都发愣,人精子一个箭步冲到郭头儿身边,一膀夹定了他,一手用匕首比着他项间,拖了就走,到门口一脚瑞落了草帘子,已见满院十几个火把耀得雪亮,四十多个兵士犹自张口瞪眼,痴痴茫茫看着屋门——腋下用了点劲,夹得郭头儿紫头涨脸气也难喘。人精子虎势汹汹,一脸杀气,站在门口大喝道:“识相的闪开,放我们走路!谁敢乱动,我稍一用力就夹死他!”一个大个子像是副头儿,结结巴巴问:“好汉!哪——哪个山头的?敢在这村作案!我们闪开……你把人放下!”
“放屁!你懂规矩不懂?闪开!”人精子大喝道,“到村外放人!”
士兵们你望我我看你,又看郭头儿,似乎等他发话。但郭头儿实被人精子夹得死死的,只有憋着气挣命的份儿,眼瞪得溜圆,一个字也说不出,螃蟹似的手脚乱舞动身子动不得。僵持移时,官军们软了,慢慢的似乎有点懒散样儿,闪开一个丈许宽的口子。人精子让王尔烈和慧儿走在前,颙琰端枪随着,自己在最后边,夹拖着半死的郭头儿出店。那群兵刀枪、火铳都有,只是投鼠忌器,跟在后头,又像押送又像送行,步步尾随。这时店外人聚了三四百,灯笼、人把通照,这阵势看得分明,谁敢向前逞能?
直出恶虎村约二里之遥,已是到了泗水河边。这里没有桥,官道就淹在浅水底下,旁边是一步一跨的过河石礅,暗幽幽的河水裹挟着碎冰残雪,就从石蹬间潺潺流去。官兵们见他们踩石过河,有人便喊:“喂!好汉,说话算话,该放我们的人了吧!”人精子情知一旦放掉郭头儿,官兵就会像黄蜂样扑过来穷迫不舍,掉脸儿对颙琰道:“爷们先走,我再顶一阵——进山去,一进山,他们就不敢追了!”颙琰嗫嚅着问道:“那……你呢?”
“啥!这时候儿爷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我算什么呀?”人精子跺脚道,“您只管走,我好脱身,也能寻着您!半个时辰后我再离开!”
颙琰还要说什么,王尔烈在旁扯他衣襟,说道:“十五爷,这是他的差使。不然就我留下!”颙琰这才无言,牵了慧儿的手一步一跳,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是蒙山南麓的一道百里峡谷,北山逶迤直通龟蒙顶,南山是圣水峪,千沟万壑纵横其间,下面是泗河大川。三个人过河五里许就下了官道,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似丧家之犬,见道就走见山就钻,高一脚低一脚,踩着乱石间小道走了足两个时辰,颙琰才住了脚,揩着额角项上的汗,余惊未息地说道:“大约不要紧了,慧儿已经崴了脚,歇歇儿再说吧。”于是三人在小路边择了石头坐下,却都一时没有言语。
一旦身上汗落,头一条便是觉得奇寒难当。此时定心留神,三人才知是钻进了一个山口,天上的星星被一层薄云盖了,混混沌沌可见东壁西壁都是大山,虽说算不上立陡危崖,高高地矗在紫赭色的天空下,有一种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样子。满山都是黑森森的杂木,看光景松、柏、橡、杨各色都有,夹山的风里头像带了霜,一阵吹来,袭得人手木脸僵彻心凉透,呼啸如潮的松涛在暗中涌动,老树枝丫就在头顶疯狂地摇动,发出怕人的吱吱咯咯声。王尔烈见颙琰石头人般坐着,慧儿抱胸缩颈瑟瑟发抖,震齿之声迭迭作响。一头思量主意,问慧儿道:“咱们的关防文书没丢吧?”
“没,没丢。”慧儿道,“没来及缝鞋里,在我褂襟里……”
“爷的印呢?”
“真凉啊——我揣在贴身小衣里……”
“有钱没有?”
半晌,慧儿才答道:“有一点……是十五爷在黄花镇赏我的一支钗子,能……能换两吊……”颙琰正自想着心事,听慧儿说话,心中不禁一叹,想说话又抿紧了嘴唇。王尔烈道:“两吊也不是个小数目,只这深山老林里头没当铺兑钱……”见颙琰一直沉默呆坐,呵气暖着手又问道:“十五爷,乏了吧?这里忒冷的了,能勉强再走吗?”
“也乏也冷。不过我里头是狐皮背心,也还支撑得。”颙琰的声音在夜地里显得有些忧郁,“我一会儿想阿玛、额娘,一会儿想济南,一会儿又想现在冻饿潦倒。光怪陆离,变幻莫测,有点像戏,不信它是真的。”王尔烈笑道:“彩云楼阁,一弹指幻化为虚。以您的身份受这样挫磨,真也是人间奇事……我原想在黄花镇受了一场惊,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也不料还有个恶虎村!不讲孟子说的‘天降大任于斯人’那大道理,我的同年郑板桥送我一幅字,写着‘吃亏是福’,也就耐人寻味。书本子上读不来,自家磨砺出来,这学问怕是更有用些。”颙琰点头称是,笑道:“我见过那幅字,这是个有意思的人。皇阿玛叫阿哥们都分派差使,也有个磨砺的意思在里头——”他还要往下说,慧儿在旁突然惊呼一声:“有狼!”一下子扑在颙琰怀里,缩在他腋下浑身发抖。
王尔烈和颙琰像被谁掀动了机簧,“霍”地跳起身来。颙琰已是掣枪在手,顺着慧儿手指方向看去,却在下山道上,有个黑黝黝的家伙在蠕动,约摸离人五丈远近,小牛犊子般大小,行动似乎不很灵便。因为山口逆风,这畜牲竟没听到坡上头有人说话,踉踉跄跄又上几步,警觉地站住了,一双酒杯大的眼睛似黄似绿,闪闪地微微发光,动也不动望着这边。慧儿眼尖,低声颤颤说道:“是只豹子,嘴里头叼着不知什么,是麋子?是羊?看不清……”王尔烈也低声道:“十五爷别忙开火……看它动静儿再说……”
三个人捏得满把是汗,和豹子对峙相视,只有一袋烟工夫,那畜牲喉咙里呼噜了一声,将黑线样的尾巴甩了一下,蛮不情愿地侧转身跳入榛树丛中,一阵响动,去远了。王尔烈以手加额,说道:“好险!”慧儿也道:“天爷!这是山神佑护我们十五爷……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娘娘……”
虽然虚惊一场,但这里是不宜再逗留了。眼见天色更暗,显是将近放曙时分,连道上大石也难以分辨,下坡路又格外难走。三个人王尔烈在前,颙琰居中,拉着慧儿,手牵手摸索着一步一步往下挨,听到前头鸡鸣,都是心头一松——这是离村子不远了。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三个人走出一身汗,微曦曙光下看得清,依旧是身在万山丛中,陡路下来的山窝里横着一个小村庄,只可有八九户人家,俱都是柴扉茅舍,沿山一溜排开。房后是层层梯田,房前一条径尺小道蜿蜒委蛇通向山下,没在雾霭云海之中。环顾周围看时,三个人都站在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面上,棋盘样界着田埂,冰中稻茬微露——原来是一片高山腰里的水稻田一一再回头看来路,但见怪石嶙峋,荆棘榛莽蓬生掩护,是一条依着山洪泻道修的石头小道,天梯般直向峰顶伸去……不禁都暗自咂舌,昨夜是怎么走过来的?……似乎只在一恍神间,天色已经大亮。王尔烈觉得亮得快,审度形势才明白,这个村子地势极高,东边山口开阔,西边南北两峰间山梁平缓,是个朝阳地方,天赐的一片山窝地腴土肥沃,山水从峰边绕过来,改成了稻田。见土垣门户前大柳成行,空场上秸草堆垛,碌石碾盘井臼一应俱全,静静地卧在薄曦之中,甚是安谧恬祥。王尔烈不禁暗想: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儿!正要说话,颙琰笑道:“柳暗花明又一村,好去处!”慧儿看着二人形容儿,王尔烈一身剑酃泳欢际枪移频娜强谧樱笠黄乙黄以谏砩希凰狄欢肷砥撇悸移伙J琰也是一般形容,辫上发上沾的都是草节儿,腰里束着的子弹条儿半悬着晃荡,腮边还挂破了,带着一条细细的血痕。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犹自不觉。慧儿刚要笑,立刻想到自己,低头看时,裤脚也裂了一道大口子,棉鞋也绽了花,忙弯腰去摸时,关防文书还在,这才放心。紧揩了一把自己的脸,蹲了身子替颙琰拍打身上的灰土,拨剔头发里的苍耳子、钩针草之属,说道:“王老爷好歹也收拾收拾,这山上敢情有煤!怎么您就弄得灶王爷似的?”说着,又看一眼颙琰,低头哧哧地笑。颙琰和王尔烈这才留意对方,也都掩口葫芦而笑,却也无可“收拾”,只用袖子揩面,剔草节儿拍打灰土而已。听见村里有了动静,颙琰笑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吃顿饱饭,歇歇,弄清楚我们在哪儿才好打算。我这阵子饿上来了呢!”王尔烈道:“那边有人出来打水,村里有炊烟,就有饭。十五爷,咱们讨饭去!”慧儿指着下山路口一家说道:“我看清了,那一家人家烟冒得早。就去他家,要再有什么凶险,逃着也方便些。”他替颙琰把枪子带儿掖进褂襟里系在腰带上,又道:“爷把枪掖袍子里。这么着进去,一见您,就吓得咋唬起来了,可怎么好?”
一时收拾停当,慧儿看看仍旧不成模样,却也无可设法,只道:“进了人家,有针有线就好弄了一一趁着人少,咱们叫门去。”说罢三人向村里走,已见炎炎红日冉冉而起,腌鸡蛋黄儿似的被云海托着,淡淡的日色映过来,已微有一丝暖意。村里的水井靠着稻场西边,有两个人慢悠悠用扁担摆桶打水,听见狗叫声,只远远瞅着看了他们一会儿,又低头打水,没有人过来啰唣。他们小心翼翼穿过稻田,踏着池塘上的冰上了岸,径到东首第一家。那门是荆柴编的,院墙也是柴编的,轻轻拍了两下,连墙都一阵摇。便听院里一阵鹅叫:“哦哦——哦——!”一声高过一声。一个老太太的声气隔门问道:“是谁啊?”
“我是过路的。”慧儿看一眼王尔烈,答道,“夜里遇了劫道儿的,逃到这儿。大娘行行好,留我们吃顿饭……”里边的老太太没有答话,却有个小孩子声音极响极尖亮,说道:“太婆!是过路的,要在咱家吃饭!”三人这才知道老太太耳背。听那老太太咳了一声道:“谁背房子走道儿呢?石头,给客人开门!”小石头答应着蹿跳出来,轰撵了鹅才打开门,却是个七八岁的小把戏,统着个大棉袄裹了全身,仰着头上的“朝天撅”儿,眨巴着眼打量眼前二男一女,半晌,回头叫道:“他们从凉风口过来的,真的遇了山王爷了!”爽快地开大了门,说道:“进来吧。”老太太正在屋门口择莱,已经站起身,觑眼儿看着三人,说道:“堂屋里坐吧。水已经烧开了,石头给爷台们沏茶。他爷打水去了,一会儿回来下米做饭……唉……出门人不易啊……不是逼到死路上,谁肯夜里走凉风口呢?不易啊……”念叨着,由三人坐了,仍旧择干菜。
这是三间低矮的茅草房,全都用板石垒起,泥皮封得严严实实,因为朝阳,又在村口,并不显得狭窄潮暗。宽大的院落里连鸡笼、鹅屋、牛棚都是石砌的。墙边垛得高高的都是柴柈子,扫得一根草节儿不见,柔和的阳光几乎从东边平射进屋,石桌子石墩子石头神案子石头神龛,静静晒在那里,一落座便觉心里踏实平安。颙琰见石头忙着在东间灶里添柴加水,寻话问道:“老人家贵姓?”
“啥?”
“你姓啥?”慧儿大声道。
“噢……俺姓石,石王氏。他爷叫石栓柱……打水去了,一会儿回来。”
“您老多大岁数了?”慧儿又大声问道。
这下子老太太听清了,“唉”地叹了一声,说道:“九十九了!该死了,棺材板儿都放朽了,坟坑儿也刨好了……老不死,老不死……越老越不死,阎王不收。唉……”三个人惊异地对视一眼,这石王氏怎么瞧也过不了八十,想不到这么高寿!小石头端着大茶碗,每人上了一碗茶,笑嘻嘻说道:“野茶,山里头的黄芹叶子做的,喝吧——别听我太婆的,她今年一百一十一了!明年你再问,她还是‘九十九’!”
三人不禁相顾骇然,却是谁也不相信。王尔烈屈指算了算,大声问道:“吴三桂你知不知道?”“吴三桂啊?知道,知——道。”老太太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