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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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26 12:58 字数:4772
刘月红说:我把钱存起来了,这笔钱不能动,要留给儿子读大学时用。
马建军叫道:你存了?我要用这笔钱同黄灿一起开电游室的。
刘月红认识黄灿,有段时间黄灿经常到她家来玩,且常常是吃饭边上来,一来一双眼睛就到处搜索,墙上地上地寻找他想吃的东西,看见腊鱼腊肉就大喜,嚷着要她炒了下酒什么的。刘月红说:黄灿的脑壳好活泛,你能跟他合作的?他会把你玩死去。
黄灿是马建军这几年里玩的最好的朋友,他道:你不要把黄灿想得那么坏。
刘月红说:他坏不坏我不晓得,反正这笔钱要留给儿子读大学用。
马建军看一眼儿子,儿子还只一岁,还在磕磕绊绊地学走路,离开人扶持还不行。马力读大学还早得很呢,他说,现在他才一岁,就考虑么子读大学?
刘月红道:反正我不同意你动这笔钱,这也是你唯一能拿回来的一笔钱,能不用就不要用。你可以找一份事情做,你不是有同学开了这样那样的店子?
马建军没找到事情做,几个同学开的店子都是老婆或父母或弟妹帮衬着经营,做的是小本生意,用不着外人介入。马建军到处走了走,问了问,碰了一鼻子灰地回来了,当然就在床上睡觉了。他睡了两个月,人倒是长胖了,从一百二十斤长到了一百四十八,精神却萎靡不振,常常是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世界,又缩着脖子进入了梦乡。
刘月红是异南春饮食店的营业员,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不是早晨五点五十分准时出门,就是下午一点五十分准时出门。她的工作让她烦躁。夏天还无所谓,冬天,天还是黑的她就得离开热被窝,去店里卖包子。一天——那当然是冬天里的一天,下午两点多钟了,刘月红冒着冰冷的雨点回到家里,衣服都淋湿了,人家有老公或儿子送伞,她的老公却只顾自己地蜷缩在被窝里睡大觉,姿势还跟她清晨出门时一个样。她愤怒了,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你长得一个猪相了,她骂他说,天天只晓得吃了睡睡了吃,才看见你这样的男人!
马建军懒懒地望着老婆,老子也想有事做,但你怕那容易找到事做罢?
刘月红不想听他辩解,骂他说:镇上哪个男人像你这样?你跟老子滚出去!
二
刘月红是个极为普通的女人,普通得基本上没有人留意她的生长和存在。她这一生里唯一得到过的一张奖状是她读小学三年级时被评为劳动积极分子——那还是她的班主任老师常在她母亲手上买包子买熟了而想起要给她一张奖状。从此她再也没获得过一张奖状了,哪怕她后来更加努力,劳动时更加积极更加吃苦,可是就是没人注意她。刘月红泄气了,只跟几个与她一样不被同学们留意的女同学玩,不再在班上的盛大活动中表现自己。上初中时,她仍是一名不被老师和同学注意的女生。一毕业,她就顶了母亲的职,成了异南春饮食店的营业员,那一年她才十六岁。
刘月红与马建军是经媒婆介绍认识的。媒婆是刘月红家的邻居。那是个大嘴巴,喜欢管闲事。大嘴巴天生就是个媒婆,常常打听这家的儿子或那家的女儿有没有对象。一天傍晚,大嘴巴端着一碗饭走进了刘月红家,吃着刘月红做的酸菜蒸肉,不觉就多看了刘月红几眼,于是觉得刘月红长得并不难看。大嘴巴与马建军的母亲是表姊妹,早几天她去了马建军家,见马建军还没对象,就想到了刘月红。这会儿大嘴巴说:小刘,你谈对象了没有?
刘月红二十一了,但还不晓得对象在哪一方。她一听这话脸便红了,说还没有。
大嘴巴感兴趣了,说我有个侄儿就在鞋帽厂上班,我听鞋帽厂的领导说他表现不错,能吃苦,厂领导比较重视他。早几天我问了他,他也没谈对象。
刘月红哦了声。
大嘴巴却说:我那个侄儿子要得咧,人老实,品性也好,不在街上玩,不是街上那种爱打架的青年。他是顶父亲的职进的鞋帽厂。我觉得你们蛮相配的。
某个星期天,刘月红与马建军在湘江边上见面了。她穿着一件红底白花衣,下身一条黑健美裤,脚上一双将她的身高猛增了十公分的高跟皮鞋。胸脯一挺,一米五六的身材立即蹿到一米六六了。她一笑,说我喜欢春天。
马建军早已醉了,这正是他喜欢的那类型女孩。他抬头看了眼柳树,柳枝于蓝天下摇晃着绿色。他高兴道:啊,我同你一样也喜欢春天。
中午,他把她送到了她家里。她留他吃饭,他就留下了,帮她择菜,拿起菜刀剖鱼。他:显得很内行,三下两下就把鱼剁成了几块,剁鱼时鱼血溅到了西装上,他有点心疼。他告诉她,这是他昨天上镇百货商店买的新西装,三百多元,就是为了穿着它与她约会的。她觉得他很坦率,问他心不心疼?他说:不,我不心疼。她笑了。
后来两人就有了更多的约会,一起看电影,一起上县城玩,还一起去同事或朋友家吃饭、聊天,再后来就一起上镇政府的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了。一结婚,马建军就不再那么听话了,开始睡懒觉了,衣服也懒得洗了,一回家就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将两腿架在茶几上,不再与刘月红同心协力地做饭吃。刘月红觉得他太假了,婚前他什么都积极主动,跟条狗样围绕她转。婚后,他却成了一只大懒虫,基本上要喊半天他才不情愿地动一下。有天——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她来了例假,腰酸背疼的,要马建军帮她洗菜,喊了好几声他仍按兵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她气得把锅铲一丢,说马建军,我下不得冷水你都不洗菜,你真做得出。
这是两人第一次吵架,一个星期后两人又吵架了。那天刘月红做下午班,两点钟上班,十点钟下班。两点钟去上班时天上没下雨,可是五点多钟时天老爷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冬雨一直下个不停。八点多钟时店堂里空了,只剩了她们几个服务员,平常这个时候还有人走进来吃面或粉,但由于下雨,天冷,就没人再来了。快十点钟时,几个同事的家属送伞来了。刘月红想马建军应该也会送伞来,因为这个时候雨比开始下得大多了,从异南春饮食店到他们住的地方有里多路远,没伞,当然是回不去的。
下班了,店子要关门了,有人问她:刘月红你怎么回去?
她说:没事,我等等,我老公会送伞来。
马建军没送伞来。她在凄风冷雨的屋檐下站了一个小时,十一点钟了,她再也顾不得一切了,坚决地走进雨中,顶着冷雨向家里跑去。她摔了一跤,她的脚绊在一块石头上,扑倒在湿淋淋的泥地上,脸也擦破了。回到家里,老公居然是坐在开着电热毯的暖暖的被窝里看电视。她愤怒了,一把掀掉被子,说你晓得老子在上班,连伞都不送,你真的做得出啊。
马建军在被子里躺得好好的,她一跑回来就把他的被子一掀,这像什么话?火气就蹿到了头顶,说你发什么横?马建军要把她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到身上,但他只盖了一半,被子又被她坚决地扯掉了。马建军咆哮道:你是想讨打吧你?!
刘月红更加伤心了。你打哕!老子等你送伞来,你躺在床上看电视,你太不关心人了。
马建军把被子拉到身上,她又把被子扯下来,马建军再扯,缎子被面被两人一拉一扯地扯烂了。马建军吼道:你这婊子,给我滚!说着他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这一脚把刘月红踹回了家。刘月红再回来是两个月后。她回来的真正原因是她怀孕了。她想打掉,然后同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离婚。正当她犹犹豫豫时,马建军来接她了,带了很多礼物。礼物里有一段好布料,是专门送岳母的。岳母一看布料这么好就很高兴,把女儿推出门让女儿跟他走。岳母嘻开嘴说:月红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你可不能再气月红了。
马建军忙说:妈,我不再生月红的气了。我会表现好的,妈。
准备跟马建军离婚,然后打算自己这一辈子一个人过的刘月红,回到了这个家,家里乱七八糟的,衣服乱丢,桌子、柜子上都落了一层灰。刘月红很高傲地告诉他说:马建军我告诉你,如果我没怀你的孩子,我就要跟你离婚。她又说:哼,别以为你把我接回来了我就不能走了,腿长在我身上,我随时都可以走。
马建军嘻嘻笑道:是的是的我晓得,你是我的活菩萨。
刘月红就发雌威道:你去洗菜。
马建军就去洗菜。
吃了饭,刘月红挥挥手说:把碗洗了。
马建军就屁颠屁颠地去洗碗。
晚上,马建军想跟刘月红过夫妻生活,一脸激动地爬到刘月红身上,刘月红骄傲地命令他说:你想跟我做爱也不晓得拿一点绅士风度给我看看?
马建军不晓得什么绅士风度,说么子绅士风度?
刘月红想象着说:国外一些男人要跟女人做爱都是跪下来求爱。
马建军心里冷笑,但为了达到目的,立即跪在床边,问:这可以了吧?
刘月红可不想就这么把自己给他,说你心不诚,不行。
马建军恼了,但他拚命控制着自己的恼怒,又问:那你要我怎么样呢?
刘月红尽管是个普通女人,却是个有着控制欲望的女人,那段时间她守在电视机前看电视连续剧《武则天》,把女人的欲望也看大了。她把脚伸到马建军的脸前,说我要你吻它。
马建军被情欲燃烧得如一炉火了,抱住刘月红的脚就吻。
刘月红笑了。她感到控制一个男人并不像母亲说的那么困难,也没什么技巧,只要你在他渴望做爱时不急着跟他做,先把他的气焰压下去,让他求你、服从你就是了。
三
黄灿很想把手上的二万三千元变成二十三万,他可不想像马建军样把钱存银行,拿那么点利息钱打发日子。黄灿住在幸福街。幸福街—亡有一所小学,学校就在他家对面。每天学校里打上下课的电铃声常常毫不客气地传人他的耳孔,把他从午睡中打醒。他早就想弄个电游室赚这些孩子的钱了,他原想拖马建军一起干,好一并承担风险,既然马建军的钱存进了银行,那他就只好孤注一掷了。忽然有一天,幸福街上就来了辆冒着黑烟的卡车,卡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幸福街小学前,从车上卸下了三台电子游戏机。当天放学,就有一些胆子大的学生拥进来,掏钱买币打游戏机。第二天,又拥进来七八个学生,无师自通地打起了游戏。孩子一走,小伙子也跑来了,也在他手上买币打电游。黄灿心情开朗了,生活也好像突然美好了,天天坐在屋里收钱,中午收,下午收,晚上也收。孩子去了年轻人来,年轻人去了孩子来,一来就掏钱从他手上买币打电游,打完了又掏钱买。这等于是坐在屋里捡钱,让他高兴死了。但他没高兴多久,三个月后,学校领导找上门来了,指出说,一些孩子由于天天跑进电游室打电游,学习成绩就显著下降了。黄灿想他是个下岗工人,又不是社会上的流氓,用不着跟他们讲客气,就鼓起眼睛把他们赶走了。过了两天,镇工商所的干部来了,来了三个男人,都虎着脸,说他没有营业执照属于非法经营。非法经营就是偷税漏税,县里明文规定,凡是偷税漏税户一律取缔。来了一辆卡车,直接开到他家,停下,把一条街占得满满的,又跳下来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他们是镇工商所执法队的,他们要抬走他的游戏机。
黄灿愤怒起来,阻挡着他们说:老子犯了么子法?何解要搬走老子的游戏机?
一脸胡子的工商干部说:刚才说了,你这是非法经营,必须取缔。
黄灿歇斯底里地嚷叫道:我补办一个营业执照行啵?
不行,一脸胡子的工商干部说,我们要没收你的电游机。
黄灿不让他们搬游戏机,一把逮住一个搬机器的年轻人。那人说:你松手不?
黄灿不松手。
那人丢下游戏机,转身踢了黄灿一脚。黄灿也给了对方胸膛一拳。那人一拳打在黄灿的鼻子上,说哎呀,你还敢打工商干部,显狠是罢?你是想死罢?
黄灿的鼻子被他一拳打出血了,他抹一把脸上的血,说想死又何解哕?
另外几个人听说他想死,立即冲上来,你一拳我一脚地把他打到了门角弯里。黄灿挣扎着爬起来,心一横,跑进厨房操起菜刀就要砍人。派出所的杨民警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来配合工商所的人联合执法。杨民警见黄灿手中举着菜刀,忙断喝道:把菜刀放下!
杨民警冲上前,夺下黄灿手中的菜刀,把愤慨中的黄灿带进了派出所。
杨民警是县公安学校毕业的,他读书时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