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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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26 12:58 字数:4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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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被夜色磨蚀得模糊起来的山峦上,出现了一道光。那光极长,不知从何处开始,也不知至何处终结。虽是突兀,却因了它的从容安详,仿佛已经在那里悬挂了千年。尼尔跳起来,大叫了一声北,北,光。中越把手指搁在唇上,“嘘”了一下,尼尔便噤了声。那光渐渐变宽变亮,地上所有的颜色都被那光吞噬尽了,只剩了一种介于青绿之间的幽蓝。那光之下,万物突然就变小了,山峦成了土块,湖泊成了水滴,树林成了草芥。人呢?人是看不见自己的,光却是看得见人的。在光的眼中,人大约不过是蝼蚁罢了。人的烦恼,在人看来是天是地是挪不动的巨石。在光看来,却是比蝼蚁还细微的一粒尘土。中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身子竟簌簌地发起抖来。
风起来了,林涛声中夹杂了一些爆竹般的脆响。过了一会儿,中越才明白过来,那是光的脚步声。光变了,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带。先是红,再有黄,再有橙紫,色带交织变换,时静时动。静时如开世之初,一片混沌祥和。动时若一袭彩裙,在作风中舞。那颜色那舞步恣意而张扬,无章也无法——却是惊心动魄。
那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枝烟的工夫,就消散尽了,星空疏朗依旧。仿佛是一场精彩的戏文,毫无预报地开了演,又毫无预报地终了场。观众刚刚来得及进入剧情,幕却咚地落了下来,偃旗息鼓,阒寂无声。
尼尔已经趴在达娃身上沉沉地睡着了。达娃把尼尔抱进了屋里,又出来收拾树枝上的衣服。衣服差不多干了,达娃一件件地叠起来,放进背篓里。中越看着她的手指窸窸窣窣地移动着,眼睛如两口黑井,幽深而空洞,一切情绪跌落进去,都被销蚀成沉默。
“十年前,我在青海湖边遇到了一位高僧。”达娃说。
“他说我的命,实在是太硬了。纸做的肉做的男人,都镇不住我。只有铁打的男人,才压得住我。”
达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裘伊就是那个铁打的男人。裘伊和尼尔是我今世的债,我欠了别人的,也只有这样慢慢地来还了。”
中越搜肠刮肚,想找一句安慰的话,却终无所得。只好走过去,将达娃轻轻地拥在怀里。达娃的头巾飘落了下来,他闻见了她鬓边那朵枯萎的野菊花瓣上的最后一丝阳光。大干世界,他和她在这样空旷的北方相遇。她有她的伤。他有他的伤。他治不了她的,她也治不了他的。他看着她紧紧地攀援在一片行将朽烂的木头上,朝着渺无边际的深渊飘去,却救不得她。
这时嗖的一声,房顶上跳下来一个黑影。黑影在落地的那一刻崴了脚,动作有些迟缓。当黑影终于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中越看见了黑影手中一根闪着寒光的棍子。
那是一杆猎枪。
中越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林子抖了一抖,宿鸟嘎地飞起,黑压压地遮盖了半个天空。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那是枪声。他觉得他的肩膀麻了一下,有股温热的东西,从那里汩汩地流出。他想喊,可是他的嗓子却如荒漠里的一丝细水,还没流到喉咙,就已干涸在重重沙尘之中。
“裘伊!”
达娃像一只母狮子似的咆哮了一声,飞奔而来。达娃紧紧地拽住了黑影,黑影凶猛地挣扎了几下,中越听见了又一声的巨响,达娃无声无息地跌落在他的怀里。他想扶达娃坐起来,却发觉达娃如抽了筋剔了骨似的绵软。他睁大了眼睛,四周却是一片黑暗——一种看不到一丝裂缝的,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的黑暗。他觉得自己坠人了万丈深渊,世上没有一根绳索,能拉他走出那样的黑暗——他知道他失去了视力。
黑暗中,他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耳朵里的那副眼睛猝然睁开,看见了裘伊的靴子在树林中跌跌撞撞地扫开野草。靴子的声音有些缓慢迟疑,后来就停了下来。世界屏住了呼吸,万物静如亘古山石。突然,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裘伊的身体笨重地落到了草地上。呻吟声嘤嘤嗡嗡地传了过来——是压伤了的草。
当中越终于恢复了一些视力的时候,他看见了躺在他腿上的达娃。子弹是从脖子里进去的,出口在背上,血如浓稠的茄汁溅满了他的身子。他分不出哪些是她的,哪些是他的。他看见她渐渐混浊起来的眼睛。在迷雾完全蒙上她的双眸之前,他在那里找到了一角模糊的星空。
“尼尔,是,北极光……的孩子。”
达娃说。
小越:
爸爸今天刚刚出院。爸爸的世界被一阵飓风扫过,剩下的都是残骸。爸爸需要把这些残骸一点一点地收拾起来,看是否还能拼回原来的样子。这个过程只能是爸爸一个人的事,别人是帮不了的。
尼尔带中越去墓地的时候,已经下过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北方的雪很干,也很轻,飘在天上,细若粉尘。毫无防备之间,却已覆盖了整个城镇。
沿着铲雪车铲过的小道,中越和尼尔走进了墓园。白雪掩盖了所有的墓碑,极目望去,到处都是高矮不一的雪包和微微露出一角的十字架。寻食的鸟儿从一个雪包飞到另一个雪包,嘎嘎的声响里,雪地上便落满了翅膀的痕迹。每一个雪包底下都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可是一场大雪便轻而易举地抹杀了它们所有的区别。尼尔站在小道中间,突然就迷了路。
管墓的老头走过来,引他们走到冬青树墙的尽里。老头用雪铲铲出窄窄的一条小径,说第三个或是第四个,你自己找吧。
中越蹲下来,用手来刨雪包。雪很松,刨起来并不困难。只是冷,即使是厚厚的麂皮手套,也无法抵御北方凶猛的寒冷。终于刨开了,露出一个低矮的墓碑,碑顶是一个插着翅膀的小天使,碑文是:
约翰·哈瑞森
2001———2004
通往天堂的路是孩子引领的
中越知道刨错了,就脱了手套,将手放在防寒服里,取了会儿暖,才接着刨——是旁边的那个。一边刨,一边忍不住想,这个只活了三岁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呢?车祸?疾病?意外伤亡?和一个这样小的孩子做伴,应该是她喜欢的。她的生命里有太多的人进进出出过,现在她只需要清静。
旁边的那个墓碑略高一些,刨起来也更容易一些。只是他的手冻僵了,他只好频繁地脱手套取暖。刨刨停停,刨到露出碑面的时候,他的手指几乎完全不听使唤了。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墓碑,可是碑文他却是熟记在心的——那是他起草的,是中文。
雪儿达娃
1968——2005
生在格桑花开的地方,
死于登山途中
墓碑在雪里埋过了一夜,微微地有些暖意。中越的手指抚过那些高低不平的碑文,仿佛摸到了阳光,草地,金黄色的蜜蜂,和漫山遍野的格桑花。
中越站起来,对着墓碑,缓慢地打出一串手语。
中越不用转身,也知道尼尔哭了。
小越:
爸爸决定向社会福利部提出申
请,领养那个失去了双亲的聋孩子。
2005.11.21
玫瑰花园
何 顿
一
中午,马建军懊恨地回到家里,觉得浑:身乏力就躺在沙发上,手枕着头,眼睛盯着窗外。窗外是灰色的天空。刘月红到哪里去了?他想,感到自己的脸面被刘月红丢尽了。刘月红居然跑到派出所告他强奸她,这让杨民警和刘民警,还有黄灿笑了他一上午。
刘月红回来了。他霍地坐起,眼睛就狼样地盯着刘月红。刘月红没理他,径直走进卧室。他愤恨地跟进卧室,声音很凶地骂她道:你这臭婊子,一点也不顾及老子的面子。老子现在还有么子脸面在街上走动?他攥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死她。他冲她的背影威胁说:老子要不是看在崽的份上,老子真的要一拳打死你这婊子。
刘月红不是那种一受到威胁就退缩的女人,她冷冷一笑,说打死我,你也完了。
是的,马建军说,我晓得你这婊子的心已经跑了,我怕卵!他给了刘月红背心一拳,打得刘月红的身体朝前一扑,撞在柜门上。他又说:你这臭女人让老子今天一上午都抬不起头来,你居然臭不要脸地跑到派出所告我强奸你,你这不是要别人看老子的笑话吗你?
刘月红回过头来横他一眼,说你莫打啊打的啊。法院的干部说你这是侵犯妇女儿童。
马建军的眼睛睁圆了,说你还跑到法院去闹了?你这是存心要我在镇上玩不下去啊你?
他又抡起了拳头,她立即害怕的模样用胳膊遮挡脸,尖声说:你打死我好了。
她还晓得怕,他就怜惜她地放弃了这一拳,把拳头改成了掌,推了她一把。你这个臭婊子,他骂了她一句。她居然跟一个吹黑管的比她大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勾搭成奸,这让他倍觉屈辱。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在外面偷人,我要打断你两只脚,打得你变残废!
马建军真的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他和她恋爱、结婚、生崽,他基本上都顺着她,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提醒自己是男人而让着她,没想她倒越来越嫌弃他了,要跟他离婚。追溯起来,两人之间的沟壑应该是几年前他所在的镇鞋帽厂倒闭后开始的……
那是上个世纪的一九九八年,那一年的夏天差不多天天都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天气。河堤被黑云压垮了,洪水在街上泛滥了一个月零三天,如一群野马样突然又消失了,留下的仿佛是一片龌龊的荒原。摇摇欲坠的镇鞋帽厂终于支撑不下去了,于那年秋天将厂房卖给了一名外来户。外来户是做药生意的,搞了一种滋阴壮阳的保健药,在选厂址时选到了黄家镇。外来户不要鞋帽厂的任何一名职工,只留下原厂长帮着管理。这一年马建军才二十八岁,还是个壮小伙子,曾想留下来守门,但外来户不愿接受他,把他叫进原厂长办公室,让他签协议。协议书上注明他能得到两万三千元现金,从此他的生老病死都与药厂无关。该协议一式三份:制药厂备一份;县民政局备一份;自己执一份。一旦签字,便具有法律效应。马建军在办公室里站了半天,迟疑着是不是签下这份协议。他想这一签自己的生老病死便没人管了就害怕签,当看到黄灿一进来就毫不犹豫地签了,随后笑呵呵地走进财会室领了两万三千元现金,对他说怕卵,还怕饿死罢,他想你黄灿签得我也签得,便一咬牙签了。
马建军在鞋帽厂工作了整整十年,现在厂子却在他眼皮底下垮了,他心里不免有些灰暗。黄灿是转业军人,十八岁当兵,当了三年兵,五年前转业安排进了鞋帽厂。那时鞋帽厂的效益还马马虎虎,做的帽子还有中老年人愿意戴,皮鞋也可以拉到这样那样的市场上推销,一些不怎么讲究的市民或农民也愿意穿着它走亲戚。但这两年他们厂生产的帽子和皮鞋送到市场上怎么也流通不起来了,于是纷纷退货,堆了满满一仓库。那年过年,厂里发不出工资,就拿帽子和皮鞋当工资发给工人,让你拉着帽子和皮鞋厚着脸皮打街,结果满街都是鞋帽厂的工人拉着三轮车推销鞋帽。马建军也拖了一车鞋帽,天天拖到镇文化电影院前打街,看到人望着他,就投过去期待的目光,然而没人买。后来他决定送人,也没人要。街上的人都嫌镇鞋帽厂生产的帽子丑,而更重要的是这几年的冬天很少有气温下降到让人想找顶帽子戴在头上御寒。皮鞋呢?人家嫌是猪皮,猪皮鞋穿在脚上没几天就走形了。如今这批鞋帽还有一大半搁在柜子里生虫。每当他打开柜门,一股猪皮的怪气味就飞扬到脸上,让他皱眉头。
一天,黄灿来了,见马建军苦皱着脸,就提议说:我们一起开个店子不?
马建军没有信心地问黄灿:开么子店子?
黄灿嘻嘻一笑,说我早想好了,我们开个电游室怎么样?现在细伢子都喜欢玩电游。我一个战友跟我说,开电游室肯定有钱赚。我崽骗你。
马建军动了动眼珠,说我考虑一下。
马建军想同黄灿一起开电游室的想法被刘月红一手掐灭了。刘月红就是为了打破他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而存在的。刘月红一看见他拿进来这么多钱,立马就往银行跑,把两万三千块钱存了八年的定期。刘月红回来了,心里很踏实的模样。他疑惑地瞧着她问:钱呢?
刘月红说:我把钱存起来了,这笔钱不能动,要留给儿子读大学时用。
马建军叫道:你存了?我要用这笔钱同黄灿一起开电游室的。
刘月红认识黄灿,有段时间黄灿经常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