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4-26 12:58      字数:4751
  “你的话耸人听闻。”贝娅特丽丝边说边挽住他的胳膊。
  约利奥的童年就停在那里了。与之相反,贝娅特丽丝的童年则充满许多奇闻趣事,显示出童年贝娅特丽丝的天真、野性和魅力。她显然很激动。她的手与约利奥的手终于在约利奥的口袋里握住了。
  “你的手很凉。”他平静地说。
  她没有回答,身体微微靠着他。约利奥看见她已准备好,想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她,因为这件事几乎提不起他的兴趣。他把她带回巴黎。在汽车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身体紧贴着他。“问题解决了。”约利奥有些疲惫地想,然后把她送回家,因为他想在她家度过他们的第一个夜晚。就像许多有些疲惫的人一样,他在自己的冒险经历中主要是寻找生活环境令人愉快的改变。只是,在大门前,贝娅特丽丝的沉默和不动告诉他她已睡着了。他把她轻轻地弄醒,吻了吻她的手,在她醒过来以前把她送进电梯。在熄灭的炉火前,贝娅特丽丝看见睡着了的爱德华,他的衣领是解开的,女孩子一般细长的脖子现出金色。这时,泪水在她的眼眶里转了一会儿。她很懊恼,因为她总搞不清楚约利奥是否喜欢她,她懊恼还因为她觉得爱德华英俊,这一点无论是在饭馆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她都无所谓。她叫醒他。他对她说他爱她。用的是被睡意夺走的不冷不热的话语,不能给她以安慰。当他想抱住她时,她借口自己头疼。
  此刻,约利奥很愉快,正步行回家,他跟着一个女人进了一家酒吧,在那里第一次看见阿兰·马里格拉斯烂醉如泥,这是自他认识阿兰,也就是说将近20年来的第一次。
  同贝娅特丽丝度过第一个夜晚后,阿兰·马里格拉斯就下定决心不再见她。他无法爱上一个如此不同于自己、如此无动于衷的人,只有工作才能救他。贝尔纳的失踪使他增加了许多额外的工作。他谨慎地根据法妮的建议,试图忘记贝娅特丽丝。当然,他无法做到。他十分清楚地知道,爱情,当它存在的时候,它便是生活中的盐分,在它的支配下,人是无法缺少这种盐分的。可他避免再看到她。他满足于尽可能地把爱德华引回家里,从她幸福的迹象中得到某种可怕的快乐。他甚至进行编造。爱德华脖子上被剃须刀割破的一道伤口变成了贝娅特丽丝温柔的咬痕——因为他只把她想象成好淫乐的女人。尽管贝尔纳无意地笑了一下——还有他侄子带黑眼圈的眼睛和疲惫的神态都成了他受苦的机会。他在办公室里长时间地浏览那些新稿件,撰写按语,建立卡片。他把尺子放在纸板上,用绿墨水在标题下面画线,突然停下来,绿线画歪了,他的心怦怦地跳。因为他想起那次难忘的晚餐中贝娅特丽丝说过的一句话。然后,他把那张卡片丢进纸篓里,重新开始画。走在大街上,他与行人相撞,见了朋友不打招呼,渐渐地变成了心不在焉、勉力十足的知识分子,以前每个人都希望他变成这个样子。
  他看报纸的“戏剧版”,起初他希望上面有评论贝娅特丽丝的文章——它们已经开始出现了——接着当他漫不经心在戏剧广告栏中搜寻时,他总能找到“安必古”的大幅广告以及小字母标题下面贝娅特丽丝的名字。他立即转移视线,仿佛撞见某人正在干坏事一样,视而不见那些特约记者习惯写的花边新闻。他碰见约利奥的前一天,看到“星期二暂停演出”的消息时,他心里很难受。他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贝娅特丽丝,10分钟,在舞台上。他都忍住了。可是,这暂停演出的威胁使他筋疲力尽。那天晚上他肯定不在那里,可他甚至想都不想那个地方。贝娅特丽丝……美丽而又粗暴的贝娅特丽丝……她蒙上了眼睛。他吃不消。回家时,他看见爱德华,得知贝娅特丽丝在母亲那里吃晚饭。可这个消息安慰不了阿兰。他受到伤害,他知道自己被伤害到什么程度。他借口有晚宴,凄惨地拖着步子在佛洛尔周围转悠,碰见两个朋友,他们没给他任何帮助,可他们看见他那苍白的脸色,便把他推进酒吧里喝了一杯,然后是两杯威士忌。马里格拉斯的肝脏只能承受这么多酒。他却继续喝,午夜时在马德莱娜一家昏黄的酒吧里碰到了约利奥。
  阿兰的处境确实如此。而且,酒精使他感到不舒服。在他过于精致的苍白的面孔上,在他肿起的眼睑上,肌肉的抽动异乎寻常。约利奥真情地握了握他的手后,非常吃惊。他想象不出马里格拉斯会在一个专门带女孩喝酒的酒吧里独自陶醉。他很喜欢阿兰,好奇、虐待狂和友情使他着迷,他对阿兰很有兴趣,因为他只喜欢被分享的感情。
  他们非常自然地谈到贝娅特丽丝。
  “我想你打算让贝娅特丽丝演你的下一部戏。”阿兰说道。
  他很高兴。既疲惫又高兴。酒吧在他周围旋转。他处在爱和酒精的这个阶段——这时人就像被自己占满了一样,绝对不需要“另外那个人”。
  “我刚同她一起吃晚饭。”约利奥说道。
  “这么说她撒谎了。”马里格拉斯心想。他想起了爱德华对他说过的话。
  他既高兴又失望。他高兴的是,这一谎言向他表明她并不真的喜欢爱德华。如果说贝哑_特丽丝是个说谎大王,他就更难理解她,因为她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他知道这一点,理由很足分。她并不是素质很高的人。然而,他的初步感觉是轻松了很多。
  “她是一个好姑娘,”他说道,“很迷人。”
  “她很漂亮。’约利奥微笑着说道。
  “漂亮而又迎暴。”阿兰找到自己的惯用语,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特别,约利奥向他转过身来。
  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们乘机互相打量着,心想,尽管他们俩以“你”相称并互拍肩膀,实际上谁也不了解谁。
  “我对她有偏爱。”阿兰可怜巴巴地说,他原想用轻松的语气说这句话的。
  “这很正常。”约利奥说。
  他想笑,想安慰阿兰。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件事应该可以顺利解决。”但他马上就明白这不是真的。贝娅特丽丝更容易委身于一个独眼老头。爱情也是如此,人们只把它献给富人,而阿兰自觉贫寒。约利奥又要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他感到夜会很漫长,他为此感到兴奋。他喜欢这些甚于一切:一张变形的脸,手里握着的一只那么光滑的杯子,说知心话时低沉的语调,一直向黎明延伸的黑夜,还有疲惫。
  “在我这样的年纪,我能做什么呢?”阿兰问。
  约利奥吃惊地答道:“什么都可以做呀。”语气坚决。这实际上是“他们”的年纪。
  “这个女人不属于我。’阿兰说。
  “谁永远都不属于任何人。”约利奥漫无边际地说道。
  “你错了。法妮就属于我。可你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情。纠缠不清。我感到自己患足痛风,很可笑。只是,那是唯一充满生气的东西。其余的一切……”
  “其余的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约利奥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的烦恼在于贝娅特丽丝不聪明。她野心勃勃,在世人做不足道时很引人注目,她已经是这样了。”
  “我可以带给她某种她无疑不了解的东西,’阿兰又说道,“你知道,信任、尊重,最后还有某种敏锐……噢!还有……”
  在约利奥的目光下,他停住了,做了一个含糊的手势,威士忌酒被他洒了一点在地板上。他立即向老板娘致歉。约利奥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去试一试,我的老朋友,向她解释一下。至少,假如她跟你说‘不’,关系就会中断。你也心里有底了。”
  “现在就告诉她吗?在她爱着我的侄子的时候吗?这只会牺牲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假如我有这种机会的话。”
  “你错了。有些人,可以说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贝娅特丽丝却不属于这种情况。她自己做选择,跟时间没有任何关系。”
  马里格拉斯把手插进头发里。由于他头发稀疏,这个动作就显得很可怜。约利奥茫然地寻找一个阴险的方法把贝娅特丽丝送到这个亲爱的老朋友手里,当然这要在他自己占有她之后。他找不到办法,又要了两杯酒。这时,马里格拉斯在谈论爱情,一个女孩在旁边听着,点头表示赞同。约利奥跟她很熟,把她介绍给阿兰后,自己走了。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曙光初照,湿漉漉的,巴黎的第一缕香气,香槟酒的香气使他驻足片刻。他久久地呼吸着,然后点了一支烟。他微笑着,喃喃地说:“多么迷人的夜晚。”然后迈着年轻人的步伐,朝住所走去。
  第八章
  “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贝尔纳说道。
  他从车窗里探出脑袋。他一定感觉到他们俩分别后隐隐约约的轻松,仿佛他进入了最极端的爱情。分别后,终于将有机会领略幸福的滋味了。若瑟朝他微微一笑。她重新设身于巴黎的夜晚、汽车的声音和她自己的生活之中。
  “快点回去。”她说道。
  她看着他通过她所住的那栋楼房的大门,启动了汽车。昨天她把尼科尔面临的危险告诉他,说他必须回去。她等着他惊跳、惶恐,可贝尔纳的唯一反应是:
  “你到这里来就是为这件事吗?”
  她说“不是”。她再也不清楚她这么说是多么软弱。也许她和贝尔纳一样,有意保护他们在普瓦第埃一起度过的这灰色的3天和他们奇怪的柔情:在天寒地冻的乡村散步,长时间的对话,句子的消失,晚上温柔的动作,所有的一切在他们错误的公分母上使一切都变得荒唐,变得特别令人满意。
  8点钟时,她回到家里,迟疑了片刻才向女仆打听雅克的情况。她得知他在她出发后过了两天也走了,还忘了一双皮鞋。若瑟打电话到雅克从前住的地方,可他已经搬走了。她挂了电话。灯光照在过于宽敞的客厅的地毯上,她感到筋疲力尽。她在镜子前照着。她25岁,有3道皱纹,有一种再见到雅克的渴望。她隐约希望他就在这里,穿着粗呢大衣,希望她可以向他解释她这次离开是多么不值一提。她打电话给法妮,法妮邀请她去吃晚饭。
  法妮瘦了。阿兰好像心不在焉。若瑟吃的这顿饭几乎无法忍受,因为法妮试着绝望地用社交界的表达方式同她说话。最后,咖啡一上,马里格拉斯就站了起来,说声抱歉就跑去睡觉了。法妮在若瑟质询的目光下顶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整理壁炉上的东西。她个子非常小。
  “阿兰昨晚喝得太多了,应该原谅他。”
  “阿兰喝得太多?”若瑟笑了。这与阿兰·马里格拉斯一点都不相称。
  “你别笑。”法妮突然说。
  “请原谅。”若瑟说。
  最后,法妮向她解释说别人信以为真的阿兰的“狂热”扰乱了他们的夫妻生活。若瑟徒劳地让她相信这个故事可能很短暂。
  “他不会爱贝娅特丽丝太久的。贝娅特丽丝并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女人。她很迷人,可她是个对感情很特别的女人。一个人是不可能单恋太久的。她没有……”
  她不敢说:“她没有顺从他吧?”怎么可能“顺从”像阿兰这么彬彬有礼的人呢?
  “没有,当然没有,”法妮气愤地说道,“我很抱歉对你说这些事,若瑟。我感到有些孤单。”
  半夜的时候,若瑟跟她告辞了。若瑟老感到害怕,伯马里格拉斯听到她们的声音后会跑出来。不幸使她害怕,感情无能为力。她从那里走出来时有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她必须找到雅克。哪怕被他接一顿或赶走。只要没有这些纠纷,别的什么都没关系。她径直朝拉丁区走去。
  夜,黑沉沉的,下了点小雨。在巴黎,这种荒唐的寻找很可怕,她很疲惫,却又不得不找到雅克。他在某个地方,在圣米歇尔大街的某个咖啡馆里,或在一个朋友家,或在一个女孩家里。她已经认不出这个街区了,她记得读大学时在那里跳过舞的那个地下酒吧,它如今成了游客们的巢穴。她明白自己对雅克的生活一无所知,她曾经把他的生活想象成那种有些粗暴的大学生的典型生活,因为他很像。现在,她绝望地在她的记忆中搜寻他提到过的某个名字,某个地址。她走进那些咖啡馆,瞥了一眼,大学生们的口哨声或他们的俏皮话一起向她袭来。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想不起她曾经历过如此恐怖、如此悲惨的一刻。想到自己的寻找可能是白费功夫,特别是雅克那副坚定的面孔更加深了她的绝望。
  在第10家咖啡馆里,她见到了他。他背朝着她,正在玩电子台球。从他弯向机器的背影和长满粗糙金发的预项,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