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泰达魔王      更新:2021-04-26 12:50      字数:4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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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小老板想得周全,但这思路的最后一个环节一听就是虚的,你想想,黑牡丹的前夫怎么会不知道黑牡丹被抓的事情?他若知道,他怎么能不救她呢?我提出质疑,小老板激动起来,脸上的疙瘩立即青了:“不,你不知道,他就是想救,也没处下手,我有哥们儿在派出所,他跟李所长通着,只要他肯出钱,这事肯定能办成。”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我不说话,是一时反不过劲儿,不明白人被抓了,如何出了钱就能放行。这年头黑道上钱无所不能,这我知道,可是,钱再好使也不可能打消一个男人因嫉妒而生出的对女人的仇恨!谁知,见我不说话,小老板急了,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来,狠狠揪住自己的脖子,眉头皱起,小眼睛剜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一个他不能忍受的榆木疙瘩。
  六十
  那天中午,为了打动我让我帮忙,小老板剜了一会儿我,居然跟我讲起了他蹲监狱的事。
  他当然要从头讲起,讲他为什么蹲监狱,因为如果他无恶不作蹲了监狱,受再多的苦都不会引起我的同情。那时,他又随地吐了一口痰,不知道是嗓子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他似乎总要有痰。他眼睛盯着我,眼仁却退缩在某个深远的地方,他的手一直揪着脖子,仿佛那件让他终生难忘的经历跟脖子有关。确实也就是从脖子引起的,是脖子里边的嗓子。他说,他十六岁就因为家里穷不上学了,父母有病,在家种地没有出路,十八岁那年,槐城的姑夫帮忙找了临时工,在姑夫钢厂干清砂。他一小就爱闹嗓子,一感冒就嗓子发炎,清砂工天天跟有毒的砂子打交道,没干一个月嗓子就坏了,肿疼的不行。姑夫让表哥带他去
  医院,表哥坚决不带,一个干脏活的临时工和天天衣领雪白的表哥住一起,表哥早就烦了,他只有自己去。第一次上医院,自然不懂医院规则,不挂号就冲进诊疗室,你不挂号进诊室,医院大夫自然要揪住他往外推。可是嗓子疼,再加上表哥嫌弃的态度,他一下子就火了,一拳头就把大夫打得鼻口窜血。结果,倒霉的是,那一拳打的大夫,丈夫居然是市里的什么干部,嗓子没治被抓到拘留所,一判就是一年。那时,他的姑夫才是个车间主任,根本救不了他,他就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呆了整整一年。他说,这一年,他的嗓子一天都没好过,一想起家里的爹妈就心火上窜,那滋味死了都不如。
  那天中午,我不是感动,而是震动。他的手一直在脖子上,上下一遍遍理着的样子,仿佛黑牡丹真的判了十年,烂掉嗓子的不是黑牡丹而是他。当然,这不是我震动的根本,我的震动在于,那个盛气凌人、玩世不恭、胡作非为的小老板不见了,而一个充满血性、充满责任感的李国平脱颖而出。在我心里,他从来都只是小老板,而不是李国平。现在,他一层层蜕掉了小老板的外壳,回到了李国平的模样,愁眉不展,率直真诚。也许,他没有变化,只是我变了,我不再是一个赶马车的,不再是一个筛沙子的民工,是我一层层穿上小老板的外衣,他才肯与我如此亲近套近乎,谁知道呢?反正,那一天,在小老板希望我和林榕真帮着救出黑牡丹的时候,小老板的真诚,让我有一种不真实之感,虚假之感。好像生活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与小老板见面的当天晚上,我就跟林榕真说了黑牡丹的事,这跟小老板对我的感动无关。在宁静家的工地上,我小心翼翼把黑牡丹的事说给林榕真:“林总,黑牡丹被抓了,你得救她。”
  我以为林榕真会说,她早就该抓。可是他没说,他愣怔一下,之后平静地跟了句:“怎么救?
  依黑牡丹的说法,林榕真欺骗过黑牡丹女儿的感情,他追人家,追到手又不干了。所以接下来的话,我迟疑着说不出口。当他沉浸在对一个女子的感情里时,我不知道提到另一个曾经跟他有瓜葛的女子是什么感受,会不会因为心烦而遭遇拒绝。那一瞬,我有些恼恨自己没有蹲过一年监狱,不能像小老板那样用真实的经历打动对方。
  就像小老板嗓子里的火窜到了我的嗓子里,我觉得那里边一舔一舔的。我把手揪住脖子说:“李、李国平的意思,是让你见见水红。”
  这句话出口,我的后背瞬间湿漉漉一片。这时,只见林榕真目光睑在深渊里,对准我,突出的眉骨与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迅速捕捉了这反差的含意,于是把小老板的思路向他说了一遍。就像一匹从坡底爬上坡顶的老马遏制不住本能的冲刺,我的口才从没那么好过。在我冲到目的地之后,林榕真睑在深渊里的目光浮萍似的胺出水面,它亮晶晶,好像帮这个忙是他最愿意的事情。
  那是一个空气里有了一些炎热气息的上午,我、林榕真、李国平,我们打车一起去了位于槐城西部郊区的职业中专。
  李国平负责带路,坐在前边,我和林榕真坐在后边。这是林榕真有了女人之后,我与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挨在一起。这让我有些不自然,好像挨近他,就挨近了他的隐私。说到底,还是他一直不肯公开自己秘密的缘故。是他的保密,让我有种偷窥了别人隐私的紧张。不过林榕真一点都不紧张,他一上车,就让司机放《迟来的爱》,这是那个时期最流行的歌曲,它空气一样无所不在,装饰材料市场,大街小巷,忧伤的旋律如雷贯耳,好像天下所有的人都陷进迟来的爱里。林榕真依着靠背,闭着眼睛,无比陶醉的样子。忧伤也是能够让人陶醉的,这我知道,但这无异向我公布了他的秘密。
  林榕真的奇怪就在这里,他回避我的寻问,却一点也不注意用行动保护秘密。也许,这正是爱情这种东西的神奇所在,仿佛越是在隐秘的状态下,越是能更充沛的繁殖幸福感受,而把幸福的感受膨胀在光天华日之下,又仿佛是对秘密的最大捍卫。后来我知道,林榕真之所以痛快地答应去见水红,都是他被这巨大的幸福感束手就擒,因为当我们在职业中专门口下车,林榕真好长时间不知该干什么,校门明明在轿车北面,他却一直朝南面望。
  费了好大的劲,我和小老板才让他清楚他的任务。校园里寂静无声,日光在瓦脊上水一样跳跃,这让我感到某些与乡村有关的气息,某种久违了的与青春有关的气息。寂静的校园让我想起歇马镇中学的校园。它就在镇南的平场上,到碱滩拉碱泥时,常能看到瓦脊上跳跃的日光,操场上跳跃的学生。那是我、鞠福生和许妹娜这样一些乡下孩子成长道路中必去的场所。所有走进那里的乡下青年,都以为会有金子样闪光的人生被那里锻造出来,却大多的人都在出来后变成了一粒飘扬的沙尘、浮土。当它们随着不期而至的风暴飘泊到随便什么地方,他们的人生轨迹就有了不堪目睹的模样,比如我,水红,许妹娜,还有眼前的李国平。
  林榕真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和我的待遇一样,水红坚决不见他。在校园门口,我们像三棵木桩,直直地被钉在了那里。在最初的一瞬,我相信我们都迷失了我们的身份,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被钉在这里。我们相互看着,仿佛我们迷失的东西写在对方的脸上。然而,就在这时,校园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六十一
  开始,我还以为是学生下课了,我们都不约而同向外边挪动了一下,似乎生怕站在门口影响了学生,可是就在我们停下来时,我听见有人喊:“林榕真!”随后,水红披散着头发的身影映入眼帘。
  也许,水红开始并不知道找她的是谁,以为还是李国平,当从窗口认清是林榕真,一切就再也抵挡不住了。也许,她知道是林榕真,就是不想见,以为矜持会加重自身的筹码,使对方想见她的心情更加急切,可当发现对方不但不急切,反而离开了,急切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见水红跑出来,喜悦之情立即涌上我和李国平的脸,那一瞬间,我俩绝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铁哥们。我俩故意躲远,与林榕真毫不相干似的向人多的地方溜达。如果说那天小馆里,他给我的印象是质朴,那么现在,则比质朴又退了一步,有些天真,有些孩子气,因为见水红跑出来,他直冲我挤眉弄眼,好像把这俩个人骗到一起,是他,是我,是我们共同的成就。他甚至高兴得一高一高往上跳,去和栅栏的尖顶试比高低。
  当时,无论是我、李国平,还是林榕真,我们都没有认真想过,一个母亲被抓,生活中没有任何依靠的女子,看到她朝思暮想的恋人会是什么感受,我们无异于将她拖入情网。我和李国平在栅栏边走了不到二十步,就听见后边有扑剌扑剌撕打的声音,我们回转头,林榕真已经被水红推在栅栏边,一动不动。
  事情的经过一定是这样的,水红跑近林榕真,就搂住了他,可是林榕真极力挣脱,是挣脱惹恼了水红,让她动了手。当我们走回去,水红泼妇似的,头发零乱,脸色青紫,泪水在脸上仿佛溢出堤坝的水,姿肆汪洋。感觉有人走近,她把手从林榕真身上拿下来,但她一直没有转身,直直地盯着林榕真,肩膀抖动的样子仿佛身体里淤积了巨大的冤屈。而此时的林榕真,遇到抢匪又无力反击似的,脸都白了,眉宇间笼罩着驱之不去的阴云。见此情景,我伸出手,想拉开水红,劝她离开。可是这时,李国平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冲水红说:“水红,我们是来救你妈妈的,快告诉你妈跟那个人的住址和电话。”
  小老板方向感确实太强,这样的场景,他也不忘我们此行的目的。可是他的话一经出口,水红蓦地转身,一双泪眼瞪向他,之后迅速离开我们。因为动作急速、陡然,她带起了一股风,那风从我脸颊掠过时,我感到了某种轻篾的意味。
  返回的路上,林榕真再也不听《迟来的爱》了,似乎爱已经是不能再提的字眼。他和我们一样,一路静默地看着喧嚣的窗外,一声不吱。
  六十二
  第十三章 奔丧
  36
  固然我相信祸不单行的俗语,却怎么也不能想到,在营救黑牡丹计划毫无进展时,我的二哥已经咽气。
  那一天,正好林榕真来到我的工地,不知是水红的纠缠让他对情感的东西产生厌恶,还是水红的纠缠确实触动了他埋藏心底的某种歉疚,从职业中专回来之后,林榕真再也不死守宁静的工地了,他来我这里不下三次,这是一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而每次来这里,都跟我分析、探讨营救黑牡丹的方案,比如她的前夫如果是食品公司的老板,我们是否挨个食品公司走访一下,不一定非得找水红;比如李国平的话是否可信,如果可信,要不要也帮忙掏掏腰包,出点钱来打点李所长。就在我俩为这些事情矛盾、犹豫、一畴莫展时,我的手机嘟嘟响起。
  林榕真为我雇了一辆轿车,这有悖我的想法,租车单程五百元,坐大客五十都不到,可是林榕真坚决不让。也许这是他对副总的待遇,也许是他对黑牡丹母女无计可施时,愧疚之意的另一种释放,因为我上车时,他还扔给我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家乡人看不见,轿车却是明晃晃闪亮在光天华日之下,刚到歇马镇,我就知道林榕真的决策将给我带来什么了。镇商店门口,我下车买电池时,就听有人喊我的名字,“吉宽!”定神看去,居然是从不跟我说话的吉成大哥。
  我买电池的商店,正对着汽车修配厂门口,这么远就能认出我来,真是惊人的眼力。他认出我,喊一嗓子,接着就大步流星走过来。吉成大哥愧梧、高大,宽肩膀大脸盘,他相貌的出众使他不管是和蔼还是威严,都咄咄逼人,突出醒目。他的脸上漫出少有的笑,是那种有着某种光芒的笑,这光芒既在脸上,又在眼睛里,但它一点都不尖锐,它让你觉既热气蒸腾,又温润舒坦。关键是,他大老远的,就伸出手。
  就像小老板脱掉小老板的外壳,变成李国平,让我感到某种虚假、不真实一样,吉成大哥突然的热情,让我同样有虚假、不真实的感觉。不过,这虚假和不真实你并不排斥,你不但不排斥且十分受用,因为当他的手握紧我的手,当握手时把我的名片递给他,一种类似荣誉感的东西,迅速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吉成大哥,不过是歇马镇上的一个厂长,不过是歇马山庄和我们申家家族里过得好的一个人物,可是不知为什么,得到他的尊敬我会莫名其妙生出荣誉感。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在一个还乡的人那里,荣誉感这么容易就能生成。它好像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专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