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猫王      更新:2021-04-26 12:49      字数:4885
  ?从里面交拐将过来两个狱卒,押出一个罪人来,看这罪人时:
  面长皴轮骨,胲生渗癞腮。
  犹如行病鬼,到处降人灾。
  这罪人原是个强盗头儿,绰号“静山大王”。小娘子见这罪人,把两只手掩着面,那里敢开眼。山前行喝着狱卒道:“还不与我施行!”狱卒把枷梢一纽,枷梢在上,罪人头向下,拿起把荆子来,打得杀猪也似叫。山前行问道:“你曾杀人也不曾?”静山大王应道:“曾杀人!”又问:“曾放火不曾?”应道:“曾放火!”教两个狱卒把静山大王押入牢里去。山前行回转头来,看着小娘子道:“你见静山大王,吃不得几杖子,杀人放火都认了。小娘子,你有事,只好供招了。你却如何吃得这般杖子?”小娘子簌地两行泪下,道:“告前行,到这里隐讳不得。觅幅纸和笔,只得与他供招。”小娘子供道:“自从少年夫妻,都无一个亲戚来往,即不知把简帖儿来的是甚色样人。如今看要侍儿吃甚罪名,皆出赐大尹笔下。”便恁么说,五回三次问他,供说得一同。
  似此三日,山前行正在州衙门前立,倒断不下。猛抬头看时,却见皇甫殿直在面前相揖,问及这件事:“如何三日理会这件事不下?莫是接了寄简帖的人钱物,故意不与决这件公事?”山前行听得,道:“殿直,如今台意要如何?”皇甫松道:“只是要休离了。”
  当日山前行入州衙里,到晚衙,把这件文字呈了钱大尹。
  大尹叫将皇甫殿直来,当厅问道:“捉贼见赃,捉奸见双,又无证见,如何断得他罪?”
  皇甫松告钱大尹:“松如今不愿同妻子归去,情愿当官休了。”大尹台判:听从夫便。殿直自归。
  僧儿、迎儿喝出,各自归去。只有小娘子见丈夫不要他,把他休了,哭出州衙门来,口中自道:“丈夫又不要我,又没一 个亲戚投奔,教我那里安身?不若我自寻个死休。”
  至天汉州桥,看着金水银堤汴河,恰待要跳将下去。则见后面一个人,把小娘子衣裳一捽捽住。回 转头来看时,恰是一 个婆婆,生得:眉分两道雪,髻挽一窝丝。眼昏一似秋水微浑,发白不若楚山云淡。
  婆婆道:“孩儿,你却没事寻死做甚么?你认得我也不?”
  小娘子道:“不识婆婆。”婆婆道:“我是你姑姑。自从你嫁了老公,我家寒,攀陪你不着,到今不来往。我前日听得你与丈夫官司,我日逐在这里伺候。今日听得道休离了,你要投水做甚么?”小娘子道:“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丈夫又不要我,又无亲戚投奔,不死更待何时!”婆婆道:“如今且同你去姑姑家里,看后如何。”妇女自思量道:“这婆子知他是我姑姑也不是,我如今没投奔处,且只得随他去了,却再理会。”即时随这姑姑家去看时,家里莫甚么活计,却好一个房舍,也有粉青帐儿,有交椅、卓凳之类。
  在这姑姑家里过了两三日。当日方才吃罢饭,则听得外面一个官人,高声大气叫道:
  “婆子,你把我物事去卖了,如何不把钱来还?”那婆子听得叫,失张失志,出去迎接来叫的官人,请入来坐地。小娘子着眼看时,见入来的人: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头上裹一 顶高样大桶子头巾,着一领大宽袖斜襟褶子,下面衬贴衣裳,甜鞋净袜。
  小娘子见了,口喻心,心喻口,道:“好似那僧儿说的寄简帖儿官人。”只见官人入来,便坐在凳子上,大惊小怪道:“婆子,你把我三百贯钱物事去卖了,今经一个月日,不把钱来还。”婆子道:“物事自卖在人头,未得钱。支得时,即便付还官人。”官人道:
  “寻常交关钱物东西,何尝挨许多日了?
  讨得时,千万送来。“官人说了自去。
  婆子入来,看着小娘子,簌地两行泪下,道:“却是怎好?”
  小娘子问道:“有什么事?”婆子道:“这官人原是蔡州通判,姓洪,如今不做官,却卖些珠翠头面。前日一件物事教我把去卖,吃人交加了,到如今没这钱还他,怪他焦躁不得。他前日央我一件事,我又不曾与他干得。”小娘子问道:“却是甚么事?”婆子道:
  “教我讨个细人,要生得好的。若得一个似小娘子模样去嫁与他,那官人必喜欢。小娘子你如今在这里,老公又不要你,终不然罢了?不若听姑姑说合,你去嫁了这官人,你终身不致担误,挈带姑姑也有个倚靠,不知你意如何?”小娘子沉吟半晌,不得已,只得依允。
  婆子去回覆了。不一日,这官人娶小娘子来家,成其夫妇。
  逡巡过了一年,当年是正月初一日。皇甫殿直自从休了浑家,在家中无好况。正是:
  时间风火性,烧了岁寒心。
  自思量道:“每年正月初一日,夫妻两个,双双地上本州大相国寺里烧香。我今年却独自一个,不知我浑家那里去了?”簌地两行泪下,闷闷不已。只得勉强着一领紫罗衫,手里把着银香盒,来大相国寺里烧香。
  到寺中烧了香,恰待出寺门,只见一个官人领着一个妇女。看那官人时,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领着的妇女,却便是他浑家。当时丈夫看着浑家,浑家又觑着丈夫,两个四目相视,只是不敢言语。那官人同妇女两个入大相国寺里去。皇甫松在这山门头正沉吟间,见一个打香油钱的行者,正在那里打香油钱。看见这两人入去,口里道:
  “你害得我苦,你这汉,如今却在这里!”大踏步赶入寺来。
  皇甫殿直见行者赶这两人,当时呼住行者道:“五戒,你莫待要赶这两个人上去?”
  那行者道:“便是。说不得,我受这汉苦,到今日抬头不起,只是为他。”皇甫殿直道:
  “你认得这个妇女么?”行者道:“不识。”殿直道:“便是我的浑家。”
  行者问:“如何却随着他?”皇甫殿直把送简帖儿和休离的上件事对行者说了一遍。
  行者道:“却是怎地!”行者却问皇甫殿直:“官人认得这个人么?”殿直道:“不认得。”
  行者道:“这汉原是州东墦台寺里一个和尚,苦行便是台寺里行者。我这本师,却是墦台寺里监院,手头有百十钱,剃度这厮做师。
  一年已前时,这厮偷了本师二百两银器,逃走了,累我吃了好些拷打。今赶出寺来,没讨饭吃处。罪过这大相国寺里知寺厮认,留苦行在此间打香油钱。今日撞见这厮,却怎地休得!“方才说罢,只见这和尚将着他浑家,从寺廊下出来。行者牵衣拔步,却待去捽这厮。皇甫殿直扯住行者,闪那身已在山门一壁,道:”且不要捽他,我和你尾这厮去,看那里着落,却与他官司。“两个后地尾将来。
  话分两头。且说那妇人见了丈夫,眼泪汪汪,入去大相国寺里烧了香出来。这汉一路上却问这妇人道:“小娘子,如何你见了丈夫便眼泪出?我不容易得你来。我当初从你门前过,见你在帘子下立地,见你生得好,有心在你处。今日得你做夫妻,也非通容易。”
  两个说来说去,恰到家中门前。入门去,那妇人问道:“当初这个简帖儿,却是兀谁把来?”
  这汉道:“好教你得知,便是我教卖馉饳的僧儿把来你的。你丈夫中了我计,真个便把你休了。”妇人听得说,捽住那汉,叫声屈,不知高低。那汉见那妇人叫将起来,却慌了,就把只手去克着他脖项,指望坏他性命。外面皇甫殿直和行者尾着他。两人来到门首,见他们入去,听得里面大惊小怪,抢将入去看时,见克着他浑家,踹性命。皇甫殿直和这行者两个,即时把这汉来捉了,解到开封府钱大尹厅下。这钱大尹是谁?
  出则壮士携鞭,入则佳人捧臂。世世靴踪不断,子孙出入金门。他是两浙钱王子,吴越国王孙。
  大尹升厅,把这件事解到厅下。皇甫殿直和这浑家,把前面说过的话,对钱大尹历历从头说了一遍。钱大尹大怒,教左右索长枷把和尚枷了。当厅讯一百腿花,押下左司理院,教尽情根勘这件公事。勘正了,皇甫松责领浑家归去,再成夫妻;行者当厅给赏。和尚大情小节,一一都认了:不合设谋奸骗,后来又不合谋害这妇人性命。准“杂犯”断,合重杖处死;这婆子不合假妆姑姑,同谋不首,亦合编管邻州。当日推出这和尚来,一个书会先生看见,就法场上做了一只曲儿,唤作《南乡子》:
  怎见一僧人,犯滥铺摸受典刑。案款已成招状了,遭刑。棒杀髡囚示万民。沿路众人听,犹念高王观世音。护法喜神齐合掌,低声。果谓金刚不坏身。
  第三十六卷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钱如流水去还来,恤寡周贫莫吝财。
  试览石家金谷地,于今荆棘昔楼台。
  话说晋朝有一人,姓石名崇,字季伦。当时未发迹时,专一在大江中驾一小船,只用弓箭射鱼为生。忽一日,至三更,有人扣船言曰:“季伦救吾则个!”石崇听得,随即推篷。探头看时,只见月色满天,照着水面,月光之下,水面上立着一个年老之人。石崇问老人:“有何事故,夜间相恳?”老人又言:“相救则个!”石崇当时就令老人上船,问有何缘故。老人答曰:“吾非人也,吾乃上江老龙王。年老力衰,今被下江小龙欺我年老,与吾斗敌,累输与他。老拙无安身之地,又约我明日大战,战时又要输与他。今特来求季伦:明日午时弯弓在江面上,江中两个大鱼相战,前走者是我,后赶者乃是小龙。但望君借一臂之力,可将后赶大鱼一箭,坏了小龙性命,老拙自当厚报重恩。”石崇听罢,谨领其命。那老人相别而回,涌身一跳,入水而去。
  石崇至明日午时,备下弓箭。果然将傍午时,只见大江水面上,有二大鱼追赶将来。
  石崇扣上弓箭,望着后面大鱼,风地一箭,正中那大鱼腹上。但见满江红水,其大鱼死于江上。此时风浪俱息,并无他事。夜至三更,又见老人扣船来谢道:“蒙君大恩,今得安迹。来日午时,你可将船泊于蒋山脚下南岸第七株杨柳树下相候,当有重报。”言罢而去。
  石崇明日依言,将船去蒋山脚下杨柳树边相候。只见水面上有鬼使三人出,把船推将去。不多时,船回,满载金银珠玉等物。又见老人出水,与石崇曰:“如君再要珍珠宝贝,可将空船来此相候取物。”相别而去。这石崇每每将船于柳树下等,便是一船珍宝,因致敌国之富。将宝玩买嘱权贵,累升至太尉之职,真是富贵两全。遂买一所大宅于城中,宅后造金谷园,园中亭台楼馆。用六斛大明珠,买得一妾,名曰绿珠。又置偏房姨奶侍婢,朝欢暮乐,极其富贵。结识朝臣国戚,宅中有十里锦帐,天上人间,无比奢华。
  忽一日排筵,独请国舅王恺,这人姐姐是当朝皇后。石崇与王恺饮酒半酣,石崇唤绿珠出来劝酒,端的十分美貌。王恺一见绿珠,喜不自胜,便有奸淫之意。石崇相待宴罢,王恺谢了自回,心中思慕绿珠之色,不能勾得会。王恺常与石崇斗宝,王恺宝物,不及石崇,因此阴怀毒心,要害石崇。每每受石崇厚待,无因为之。
  忽一日,皇后宣王恺入内御宴。王恺见了姐姐,就流泪,告言:“城中有一财主富室,家财巨万,宝贝奇珍,言不可荆每每请弟设宴斗宝,百不及他一二。姐姐可怜与弟争口气,于内库内那借奇宝,赛他则个。”皇后见弟如此说,遂召掌内库的太监,内库中借他镇库之宝,乃是一株大珊瑚树,长三尺八寸。不曾启奏天子,令人扛抬往王恺之宅。王恺谢了姐姐,便回府用蜀锦做重罩罩了。
  翌日,广设珍羞美馔,使人移在金谷园中,请石崇会宴。
  先令人扛抬珊瑚树去园上开空闲阁子里安了。王恺与石崇饮酒半酣,王恺道:“我有一宝,可请一观,勿笑为幸。”石崇教去了锦袱,看着微笑,用杖一击,打为粉碎。王恺大惊,叫苦连天道:“此是朝廷内库中镇库之宝,自你赛我不过,心怀妒恨,将来打碎了,如何是好?”石崇大笑道:“国舅休虑,此亦未为至宝。”石崇请王恺到后园中看珊瑚树、大小三十余株,有长至七八尺者。内一株一般三尺八寸,遂取来赔王恺填库,更取一株长大的送与王恺。王恺羞惭而退,自思国中之宝,敌不得他过,遂乃生计嫉妒。
  一日,王恺朝于天子,奏道:“城中有一富豪之家,姓石名崇,官居太尉,家中敌国之富。奢华受用,虽我王不能及他快乐。若不早除,恐生不测。”天子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