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
猫王 更新:2021-04-26 12:49 字数:4871
思厚从其请,将带周义归金陵。
思厚至本所,将回文呈纳。周义随着思厚卜地于燕山之侧,备礼埋葬夫人骨匣毕。思厚不胜悲感,三日一诣坟所飨祭,至尊方归,遂令周义守坟莹。
忽一日,苏掌仪、许掌仪说:“金陵土星观观主刘金坛虽是个女道士,德行清高,何不同往观中做些功德,追荐令政。”
思厚依从,选日同苏、许二人到土星观来访刘金坛时,你说怎生打扮,但见:顶天青巾,执象牙简,穿白罗袍,著翡翠履。
不施朱粉,分明是梅萼凝霜;淡伫精神,仿佛如莲花出水。仪容绝世,标致非凡。
思厚一见,神魂散乱,目睁口呆。叙礼毕,金坛分付一面安排做九幽醮,且请众官到里面看灵芝。三人同入去,过二清殿、翠华轩,从八卦坛房内转入绛绡馆,原来灵芝在绛绡馆。
众人去看灵芝,惟思厚独入金坛房内闲看,但见明窗净几,铺陈玩物,书案上文房四宝,压纸界方下露出些纸。信手取看时,是一幅词,上写着《浣溪沙》:标致清高不染尘,星冠云氅紫霞裙。门掩斜阳无一事,抚瑶琴。虚馆幽花偏惹恨,小窗闲月最消魂。此际得教还俗去,谢天尊!? 韩思厚初观金坛之貌,已动私情;后观纸上之词,尤增爱念。
乃作一词,名《西江月》,词道:
玉貌何劳朱粉,江梅岂类群花?终朝隐几论黄芽,不顾花前月下。冠上星簪北斗,杖头经挂《南华》。不知何日到仙家?曾许彩鸾同跨。? 拍手高唱此词。
金坛变色焦躁说:“是何道理?欺我孤弱,乱我观宇!命人取轿来,我自去见恩官,与你理会。”苏、许二人再四劝住,金坛不允。韩思厚就怀中取出金坛所作之词,教众人看,说:“观主不必焦躁,这个词儿是谁做的?”吓得金坛安身无地,把怒色都变做笑容,安排筵席,请众官共坐,饮酒作乐,都不管做功德追荐之事。酒阑,二人各有其情,甚相爱慕,尽醉而散。这刘金坛原是东京人,丈夫是枢密院冯六承旨。因靖康年间同妻刘氏雇舟避难,来金陵,去淮水上,冯六承旨彼冷箭落水身亡,其妻刘氏发愿,就土星观出家,追荐丈夫,朝野知名,差做观主。此后韩思厚时常往来刘金坛处。
忽一日,苏、许二掌仪醵金备礼,在观中请刘金坛、韩思厚。酒至数巡,苏、许二人把盏劝思厚与金坛道:“哥哥既与金坛相爱,乃是宿世因缘。今外议藉藉,不当稳便。何不还了俗,用礼通媒,娶为嫂嫂,岂不美哉!”思厚、金坛从其言。金坛以钱买人告还俗,思厚选日下定,娶归成亲。一个也不追荐丈夫,一个也不看顾坟墓。倚窗携手,惆怅论心。
成亲数日,看坟周义不见韩官人来上坟,自诣宅前探听消息。见当直在门前,问道:
“官人因甚这几日不来坟上?”当直道:“官人娶了土星观刘金坛做了孺人,无工夫上坟。”
周义是北人,性直,听说气忿忿地。恰好撞见思厚出来,周义唱喏毕,便着言语道:“官人,你好负义!郑夫人为你守节丧身,你怎下得别娶孺人?”一头骂,一头哭夫人。韩思厚与刘金坛新婚,恐不好看,喝教当直们打出周义。周义闷闷不已,先归坟所。当日是清明,周义去夫人坟前哭着告诉许多。是夜睡至三更,郑夫人叫周义道:“你韩掌仪在那里住?”周义把思厚辜恩负义娶刘氏事,一一告诉他一番:“如今在三十六 丈街住,夫人自去寻他理会。”夫人道:“我去寻他。”周义梦中惊觉,一身冷汗。
且说那思厚共刘氏新婚欢爱,月下置酒赏玩。正饮酒间,只见刘氏柳眉剔竖,星眼圆睁,以手捽住思厚不放,道:“你忒煞亏我,还我命来!”身是刘氏,语音是郑夫人的声气。吓得思厚无计可施,道:“告贤妻饶耍”那里肯放。正摆拨不下,忽报苏、许二掌仪步月而来望思厚,见刘氏捽住思厚不放。二人解脱得手,思厚急走出,与苏、许二人商议,请笪桥铁索观朱法官来救治。即时遣张谨请到朱法官,法官见了刘氏道:“此冤抑不可治之,只好劝谕。”刘氏自用手打掴其口与脸上,哭着告诉法官以燕山踪迹。又道:“望法官慈悲做主。”朱法官再三劝道:“当做功德追荐超生,如坚执不听,冒犯天条。”刘氏见说,哭谢法官:“奴奴且退。”少刻刘氏方苏。
法官书符与刘氏吃,又贴符房门上,法官辞去。当夜无事。
次日,思厚赍香纸请笪桥谢法官,方坐下,家中人来报,说孺人又中恶。思厚再告法官同往家中救治。法官云:“若要除根好时,须将燕山坟发掘,取其骨匣,弃于长江,方可无事。”思厚只得依从所说,募土工人等,同往掘开坟墓,取出郑夫人骨匣,到扬子江边,抛放水中。自此刘氏安然。恁地时,负心的无天理报应,岂有此理!
思厚负了郑义娘,刘金坛负了冯六承旨。至绍兴十一年,车驾幸钱塘,官民百姓皆从。
思厚亦挈家离金陵,到于镇江。
思厚因想金山胜景,乃赁舟同妻刘氏江岸下船,行到江心,忽听得舟人唱《好事近》词,道是:往事与谁论?无论暗弹泪血。何处最堪怜?肠断黄昏时节。倚门凝望又徘徊,谁解此情切?何计可同归雁,趁江南春色。
思厚审听所歌之词,乃燕山韩国夫人郑氏义娘题屏风者,大惊。遂问梢公:“此曲得自何人?”梢公答曰:“近有使命入国至燕山,满城皆唱此词,乃一打线婆婆自韩国夫人宅中屏上录出来的。说是江南一官人浑家,姓郑名义娘,因贞节而死,后来郑夫人丈夫私挈其骨归江南。此词传播中外。”思厚听得说,如万刃攒心,眼中泪下。须臾之间,忽见江中风浪俱生,烟涛并起,异鱼出没,怪兽掀波,见水上一人波心涌出,顶万字巾,把手揪刘氏云鬓,掷入水中。侍妾高声喊叫:“孺人落水!”急唤思厚教救,那里救得!俄顷,又见一妇人,项缠罗帕,双眼圆睁,以手捽思厚,拽入波心而死。舟人欲救不能,遂惆怅而归。叹古今负义人皆如此,乃传之于人。诗曰:一负冯君罹水厄,一亏郑氏丧深渊。
宛如孝女寻尸死,不若三闾为主愆。
第二十五卷 晏平仲二桃杀三士
大禹涂山御座开,诸侯玉帛走如雷。
防风谩有专车骨,何事兹辰最后来?
此篇言语,乃胡曾诗。昔三皇禅位,五帝相传;舜之时,洪水滔天,民不聊生。舜使鲧治水,鲧无能,其水横流。舜怒,将鲧殛于羽山。后使其子禹治水,禹疏通九河,皆流入海。三过其门而不入。会天下诸侯于会稽涂山,迟到误期者斩。惟有防风氏后至,禹怒而斩之,弃其尸于原野。后至春秋时,越国于野外,掘得一骨专车,言一车只载得一骨节,诸人不识,问于孔子。孔子曰:“此防风氏骨也。被禹王斩之,其骨尚存。”有如此之大人也,当时防风氏正不知长大多少。
古人长者最多,其性极淳,丑陋如兽者亦多,神农氏顶生肉角。岂不闻昔人有云:
“古人形似兽,却有大圣德;今人形似人,兽心不可测。”
今日说三个好汉,被一个身不满三尺之人,聊用微物,都断送了性命。
昔春秋列国时,齐景公朝有三个大汉,一人姓田,名开疆,身长一丈五尺。其人生得面如噀血,目若朗星,雕嘴鱼腮,板牙无缝。比时曾随景公猎于桐山,忽然于西山之中,赶起一只猛虎来。其虎奔走,径扑景公之马,马见虎来,惊倒景公在地。田开疆在侧,不用刀枪,双拳直取猛虎。左手揪住项毛,右手挥拳而打,用脚望面门上踢,一顿打死那只猛虎,救了景公。文武百官,无不畏惧。景公回朝,封为寿宁君,是齐国第一个行霸道的。
却说第二个,姓顾名冶子,身长一丈三尺,面如泼墨,腮吐黄须,手似铜钩,牙如锯齿。此人曾随景公渡黄河。忽大雨骤至,波浪汹涌,舟船将覆。景公大惊,见云雾中火块闪烁,戏于水面。顾冶子在侧,言曰:“此必是黄河之蛟也。”景公曰:“如之奈何?”
顾冶子曰:“主公勿虑,容臣斩之。”拔剑裸衣下水,少刻风浪俱息,见顾冶子手提蛟头,跃水而出。
景公大骇,封为武安君,这是齐国第二个行霸道的。
第三个,姓公孙名接,身长一丈二尺,头如累塔,眼生三角,板肋猿背,力举千斤。
一日秦兵犯界,景公引军马出迎,被秦兵杀败,引军赶来,围住在凤鸣山。公孙接用铁阕一条,约至一百五十斤,杀入秦兵之内。秦兵十万,措手不及,救出景公,封为威远君。
这是齐国第三个行霸道的。
这三个结为兄弟,誓说生死相托。三个不知文墨礼让,在朝廷横行,视君臣如同草木。
景公见三人上殿,如芒刺在背。
一日,楚国使中大夫靳尚前来本国求和。原来齐、楚二 邦乃是邻国,二国交兵二十余年,不曾解和。楚王乃命靳尚为使,入见景公,奏曰:“齐楚不和,交兵岁久,民有倒悬之患。今特命臣入国讲和,永息刀兵。俺楚国襟三江而带五湖,地方千里,粟支数年,足食足兵,可为上国。王可裁之,得名获利。”
却说田、顾、公孙三人大怒,叱靳尚曰:“量汝楚国,何足道哉!吾三人亲提雄兵,将楚国践为平地,人人皆死,个个不留。”喝靳尚下殿,教金瓜武士斩讫报来。
阶下转过一人,身长三尺八寸,眉浓目秀,齿白唇红,乃齐国丞相,姓晏名婴,字平仲,前来喝住武士,备问其详。靳尚说了,晏子便教放了靳尚,先回本国,吾当亲至讲和。
乃上殿奏知景公。
三人大怒曰:“吾欲斩之,汝何故放还本国?”晏子曰:“岂不闻‘两国战争,不斩来使’?他独自到这里,擒住斩之,邻国知道,万世笑端。晏婴不才,凭三寸舌,亲到楚国,令彼君臣,皆顿首谢罪于阶下,尊齐为上国,并不用刀兵士马,此计若何?”三士怒发冲冠,皆叱曰:“汝乃黄口侏儒小儿,国人无眼,命汝为相,擅敢乱开大口!吾三人有诛龙斩虎之威,力敌万夫之勇,亲提精兵,平吞楚国,要汝何用?”景公曰:“丞相既出大言,必有广学。且待入楚之后,若果获利,胜似典兵。”三士曰:“且看侏儒小儿这回为使,若折了我国家气概,回采时砍为肉泥!”三士出朝。景公曰:“丞相此行,不可轻忽。”晏子曰:“主上放心,至楚邦,视彼君臣如土壤耳。”
遂辞而行,从者十余人跟随。
车马已至郢都,楚国臣宰奏知。君臣商议曰:“齐晏子乃舌辩之士,可定下计策,先塞其口,令不敢来下说词。”君臣定计了,宣晏子入朝。晏子到朝门,见金门不开,下面闸板止留半段,意欲令晏子低头钻入,以显他矮小辱之。晏子望见下面便钻,从人意止之曰:“彼见丞相矮小,故以辱之,何中其计?”晏子大笑曰:“汝等岂知之耶?吾闻人有人门,狗有狗窦。使于人,即当进人门;使于狗,即当进狗窦。有何疑焉?”楚臣听之,火急开金门而接。晏子旁若无人,昂然而入。
至殿下,礼毕,楚王问曰:“汝齐国地狭人稀乎?”晏子曰:“臣齐国东连海岛,西跨魏秦,北拒赵燕,南吞吴楚,鸡鸣犬吠相闻,数千里不绝,安得为地狭耶?”楚王曰:
“地土虽阔,人物却少。”晏子曰:“臣国中人呵气如云,沸汗如雨,行者摩肩,立者并迹,金银珠玉,堆积如山,安得人物稀少耶?”楚王曰:“既然地广人稠,何故使一小儿来吾国中为使耶?”晏子答曰:“使于大国者,则用大人;使于小国者,则当用小儿。因此特命晏婴到此。”楚王视臣下,无言可答。请晨婴上殿,命座。侍臣进酒,晏子欣然畅饮,不以为意。
少刻,金瓜簇拥一人至筵前,其人口称冤屈。晏子视之,乃齐国带来从者。问得何罪,楚臣对曰:“来筵前作贼,盗酒器而出,被户尉所获,乃真赃正犯也。”其人曰:“实不曾盗,乃户尉图赖。”晏子曰:“真赃正犯,尚敢抵赖!速与吾牵出市曹斩之。”楚臣曰:
“丞相远来,何不带诚实之人?令从者作贼,其主岂不羞颜?”晏子曰:“此人自幼跟随,极知心腹,今日为盗,有何难见?昔在齐国,是个君子;今到楚国,却为小人,乃风俗之所变也。吾闻江南洞庭有一树,生一等果,其名曰橘,其色黄而香,其味甜而美;若将此树移于北方,结成果木,乃名枳实,其色青而臭,其味酸而苦。名谓南橘北枳,便分两等,乃风俗之不等也。以此推之,在齐不为盗,在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