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1-04-26 12:48      字数:4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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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粒朝林红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可爱。她有颗龅牙。
  “你名字很好,”林红的声音很小,“是你本名吗?”
  “我妈起的,”米粒说,“我妈喜欢标新立异。”说完,她扭头对李永说,“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妈养的那只狐狸犬,前天早晨,做了一个它这辈子最聪明的选择。”等她发觉林红也在注视着她,她反而就不说话了。李永问,它是不是又把肉骨头偷着叼给隔壁的小母狗了?米粒这才“咯咯”地笑着说,“这次它干得更彻底,”她伸手掐了掐李永的脸蛋,“它终于跟那只女狗私奔了,都两天没回家了。”
  “你们怎么不去找它?”李永点上支香烟。
  “我们干吗去找它?”米粒有些吃惊似的问,“你不觉得它很幸福吗?”
  对于米粒赤裸裸的调情和表白林红很不适应,林红不是傻子,她知道米粒其实真正想说些什么。女人的嗅觉通常要比猎犬还灵敏。如果没有猜错,女孩无非就是李永的新欢,或者说,这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女孩,就是林红婚姻生活中的第三者。这个第三者的年龄不会很大,即便不是大学生,应该也是那种刚刚上班一两年的公司小白领。从面相看,她脸颊的线条流畅,没有丁点油腻斑驳的光泽,额头也明亮,衬得狭长的丹凤眼格外多疑机警。睫毛呢,倒是粗长黑润,透些芭比娃娃的纯真。
  “你跟岑红长得很像呢。”林红说,“不过,她年轻的时候,可比你俊多了。”
  米粒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绯红,李永则神色坦然,对于这样的效果林红倒是很满意。她重重打了个喷嚏,用很浓重的鼻音对米粒说:“你很喜欢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吗?” “什么?你再说一遍。”米粒有些茫然地说。
  林红鼓足勇气,大声说:“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明白。”
  “这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米粒说,“你的好奇心跟你的年龄一点都不匹配。”
  “是跟我没有关系。但跟岑红有关系。”林红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或许她自己也未曾料到。她摆出一副自己被自己吓到的样子。快速地喝了口汤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你跟他,一点都不般配。”
  “你到底说什么哪?”
  “说的就是你。”
  “喊!你这种……乡下大妈……我见多了。”米粒懒洋洋地说,“虚伪狡诈,小农意识,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个赛一个的丑,跟老母猪一样蠢。”米粒把头偎依住李永的胳膊,“你们天生爱管闲事。你们天生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她使用了“我们”和“对手”等一干词,林红倒有些意外。让她更意外的是,李永一句话都没说。这个时候她非常想听听李永会说些什么。
  “有一天你也会老的。”林红说,“总有一天你也会到更年期,”她不等米粒有任何反应接着说,“等有一天,男人把你甩了,”她瞥李永一眼,“你就会明白。”她站了起来,双臂撑着油腻的桌布,“你也就是个破鞋的命。”
  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到林红脸上。米粒毕竟嫩,她还是没有沉住气,这很好。不是一般的好,是非常好。林红盯着李永。李永铁青着脸站起,看了林红足有五秒钟,他的目光中不是愤怒,而是诧异。后来他拽着要扑上来的米粒迅速离开“永和豆浆”。他们很快就横穿过斑马线,拐到酒店附近的巷口。李永揽着米粒的腰身,而米粒显然是在挣扎,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尖叫声……店里所有的顾客都盯着林红。林红晓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丑陋无比。她早晨忘记了化妆。她的脸一定比初生的蒜瓣还要白,而她肥大的、浸染着油渍的绿色羽绒服也定让她显得臃肿不堪。更糟糕的是,茶水顺着她的鼻子不时滴到胸脯。胸脯垂死的鸟雀一样剧烈起伏着。在这些天来时常失控的胸膛起伏中,她隐隐感觉到一团火从乳房中间燃烧起来。这火旺盛忧郁,她甚至看到了它蔚蓝色的、近乎透明的舌头瞬间就烧上了自己的瞳孔。
  4
  林红在饭桌上发现了一个手机。是李永的。她随手察看了已接电话,便看到了米粒的名字。米粒在两天里总共给李永打了十三个电话。林红冷笑了一声,把米粒的电话记下来。
  走出“永和豆浆”,风刀凛冽,这个城市的冬天还和若干年前一般冷。林红后悔起来。当着李永的面侮辱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不明智之举。她不该当面骂米粒,即便骂的话,也不该骂得那么下流。李永的本意她也清楚,他只是想让她看看。他喜欢的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这个人适不适合他、以及她对这个人的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传达这样一种信息,他跟这个女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何种程度,并且变相地警示她,他跟岑红的事,她最好别插手,即便插手,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他在得体、优雅地劝解她。
  现在她非常迫切地想听到岑红的声音。她突然想把岑红的身体紧紧抱住,像若干年前一样细细安抚她粗糙、健壮而颀长的身体。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女人和女人酥软的拥抱,才最温暖纯净……等情绪稍稍安稳,她打了辆出租车,径直去了趟空军军区大院。站岗的是个细眉细眼、满脸痤疮的小当兵。他并没有盘问她,或许他把她当成探亲的军人家属了。让林红奇怪的是。这个大院和若干年之前仿佛只是经历了一个白天晚上,没有任何变化:那堵将陆军军营和空军军营隔开的花墙,仍然蜿蜒着伸到篮球场,仿佛一条已经腐烂的、褪了颜色的猪盲肠。红色的水塔依旧伫立在营房的西侧,几只乌鸦在塔顶盘旋。她和妹妹曾经爬上水塔捉麻雀,在父亲受排挤的那几个月,她带着妹妹去水塔下捡过烂橘子。妹妹那时候多听话,扎着羊角辫,眼角下全是小雀斑,捡着捡着妹妹困了,她就背着妹妹捡。那些腐烂了一半的橘子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她喜欢那种蕴藏在清香里的腐臭气息……
  那年夏天,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来到水塔底下玩耍。说是玩耍,其实是来观察那只乌鸦的,那是只粉红的乌鸦。长大后她曾经想过,也许,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见过粉红色乌鸦的女人。她通常离它三四米,她并不敢靠近它,它也只是在树阴下梳理着羽毛,或者像一个士兵来回着踱步,间或腾空而起,在离地不远的半空中扇动着羽翼。这常常给林红造成种错觉,它不是只乌鸦,它只是一团温暖的有些暧昧的火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将她的心脏小心地炙烤。她曾经把这只乌鸦向岑红描述过,岑红听了完全没有觉得惊讶。她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岑红,她没见过粉红色的乌鸦,小时候到麦子地挑菜时,倒是见过一条细长的白蛇,那条蛇很安静地从她身边游过,没有咬她,她觉得非常幸福。
  刚离开空军大院,岑红的电话就紧打过来了。她语速很快,她说才下火车,马上就到家了,你到楼下来接我吧。林红闷闷地说,我没在你家,我在空军大院,闲逛呢。岑红不假思索地说,那地方离火车站不远,我打车顺便捎上你吧!
  她们终于见面了。她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和想象中的相逢场景一样,她们先是面色潮红,手拉着手不停蹦跶,然后才郑重地拥抱到一起。林红闻到岑红的头发有股油腻味,而她身上,则是一股浓烈的涮羊肉味。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还是以前那样不拾掇自己。她的手也糙,手背上全是一条条龟裂的小口子。她不像是赴完宴会归来,倒像是刚从某个轧钢厂的车间下夜班。后来,她们就望着对方笑了。林红用手指掸去她发丝上的一片头皮屑,有些感伤似的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个女人的样儿?”
  “你好!总跟个孩子似的,说话都不敢大声气!”
  林红就笑。
  “我都忙死了。”岑红看上去越来越像个疲惫的、不修边幅的男人。“昨天跟客商谈完合同,又跟员工们搬了二十箱灯泡,”她攥着林红冰凉的小手,“最近的灯具生意很不好做。累死我了。”
  “你饿不?”
  “不太饿。我的胃病最近犯得厉害,总饱着,还老睡不着觉。”
  林红急切地询问:“我以前给你寄的中药单子呢?丢了吗?你没坚持吃中药?”
  岑红笑了笑说:“我哪有时间熬中药喝?上趟厕所都得掐点。你也知道,女人要想干点事,就跟男人想生孩子一样难。”
  “别太累了。”林红挽着她的胳膊,“钱总是别人的,身体才是自己的。”
  “你们还没要孩子吗?”岑红转移开话题,“你都三十多了,该要个孩子了。”
  林红脸色顿白。她的皮肤在阳光下也总是渗透出一层暗灰,粗糙的毛孔仿佛随时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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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将明亮的光线根根吞噬掉。她半晌方才说道:“我们永远不会有孩子了。”说完后,她蹲在马路牙子上,开始剧烈地呕吐。为了使呕吐更为顺畅,她使劲用手抠着嗓子,可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她的胃里已经没有食物了。
  “别这么说。要个孩子多好。”岑红替她捶着背,“可以给他洗澡,给他换尿布,教他走路唱歌。看着一个小肉团长成个大人,很好玩的。傻丫头,你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林红吐着胆汁说,“有也做掉了。”
  岑红就小心搀扶着林红,絮叨着去了家小吃部。岑红不停打着哈欠,好像非常困的样子,可她还是装出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开始筹划起林红这几日的行程。她建议先和林红去趟云岗石窟,那些高大的、神秘的北朝佛像能让人异常宁静。然后呢,再去慈云寺烧香求签,那里的菩萨一向灵验。还可以去趟恒山,悬空寺在冬天一点都不萧条。“这里的风味小吃也多着呢,有豌豆面、羊杂粉汤、莜面、荞面坨坨,还有阳高杏脯、广灵豆腐干、浑源炒酥大豆……保证让你这个馋嘴子吃得流哈喇子。”
  林红没有说话。她突然就想起了高中时,她们也经常这样面对面坐着,叽叽喳喳商量着买什么零食好。岑红家是农村的,家里给的零花钱不多。林红父母那时尚在人世,父亲在法院当检察官,母亲当老师,给她和妹妹的零花钱还是相当宽裕的。她们学校门口,每天都有个戴毡帽的老头,推着辆三轮车来卖零食,有棉花糖、麻糖、巧克力豆、糖瓜子、爆米花、西瓜子。林红通常买一大纸包,藏在抽屉里,赶到课外活动,才宝贝似的拿出来,两个人就热火朝天地吃,吃开心了,就大声唱歌。她们是文科班,男生少女生多,女生天生就是爱聚群的,不多时就凑成一圈,边吃边唱,唱陈淑桦的《滚滚红尘》和《梦醒时分》,唱凤飞飞的《追梦人》,唱齐豫的《九月的高跟鞋》。春天的空气浮游着杨花细穗,阳光扑在她们柔弱纤细的脖颈上,将茸茸的汗毛打成晕晕的金黄。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啥。”林红望着岑红说。岑红唱歌不好听,或者说很难听,主要是她嗓子粗,有些喑哑,而且唱时老找不着调门。她通常保持沉默,托着腮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林红的声音很细很弱,有时候唱着唱着,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瞅着就断了,然后就在声音消失之前,她又能勉强着把嗓门吊起,起初还是孩子似的呓语,慢慢地、慢慢地,她的歌声就浮出水面了。那是种尖细的、有些扎人耳朵的童声。在少女们温厚、海藻般清新的嗓音中,她的声音是勉强合拍的,但却是刺耳的。后来,再后来,她的声音就渐弱,缓缓湮灭在逐渐凌乱的合唱声中……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呀,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老是多愁善感。你妹妹好吗?”岑红又打个哈欠,“她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吧?找男朋友没有?”
  林红嘴里的豆腐干掉在碗里,汤水溅到了手背,她没擦,岑红就从包里掏出纸巾,一滴滴拭了。
  “你妹妹也怪可怜的。哎,老天就是不长眼,叔叔阿姨那么好的人,偏偏遇上场车祸……她还是跟你们两口子一起住吗?”
  “是的……啊不,搬出去了。”
  “韩小雨呢?”韩小雨就是林红丈夫,桃源镇的理发师。
  林红盯着岑红,半晌说道:“死了。这个人渣……死了。”
  “你个乌鸦嘴!哪有这样咒自己老公的!韩小雨从小就是混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当初看上了人家,就别后悔。他人不着调,也算有个正经职业啊。你们的理发店生意不是很不错吗?”岑红探出手,摸了摸林红的头发。她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啰嗦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