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齐秦正好在昌宜行宫接见高丽来使，衍庆宫中住持大局的人并非皇帝，而是皇后司徒佩。
  瑞芷赶到衍庆宫时，司徒佩正好在对着周围的侍候的人发火，责备她们不小心照看着，才由得明妃出事。
  瑞芷撇撇嘴，好像小心着就不出事一样。
  素馨见到立在院子里的瑞芷，慌忙地快步走进，眼泪“吧嗒吧嗒”地就落了下来。
  “二姑娘您可是来了，咱们娘娘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总是失眠多梦又恶心得厉害。奴婢只当是孕期反应，便也只是劝着点儿娘娘宽心，再说整个太医院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咱们宫里上下并未太当回事儿，。谁知今儿娘娘突然间就疼得厉害，贺太医不在宫里，奴婢不敢去找别人诊治，只得将前些日子贺大人开得安神汤给娘娘服了，谁知娘娘睡过去好一阵儿，到现在却还没有醒来……”
  瑞芷将指尖放在素馨唇上，暗示她暂时不要出声，而后聚精会神听着里面的声响。
  提调尚宫司徒虹那特别具有穿透力的声音瑞芷传入鼓膜：“都发配到慎刑司去，一个一个地审，这里面定然有刁奴祸主，才会让明妃娘娘受这般大的苦楚。”
  瑞芷心里这才急切起来，皇帝不在，姐姐有躺在那里不省人事。若是这衍庆宫里伺候的人都走了废了，却也就是真的太便宜了皇后。
  正当瑞芷心急如焚的时候，便听得外头传来高调的通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这是瑞芷这么多年进宫以来，第一次和太后沈苑打上照面。
  沈太后身着绯色云天水漾留仙裙，发髻装装点多用珊瑚红宝，整个人美得极为有范儿，如果你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见她，绝对不敢相信她已经超过了四十岁。
  当真是不见半分年长，但见凤仪万千。
  和她一比，司徒家的姊妹俩就好像一对活脱脱的跳梁小丑一般，仿佛太后挥一挥衣袖，就能让她们瞬时间退回原点。
  难得奉安尚宫还记得瑞芷，顺带帮着太后做了个介绍：“这是明妃娘娘的妹子，上次去承恩公府帮着准备寿宴的就是她。”
  太后看了瑞芷一眼，目光中立马充斥了色彩，仿佛要将这小丫头射穿。
  等瑞芷都被看到不好意思，太后才点头道：“是个齐整的孩子，元家的福气不浅。你等了这般久想必也是急了，跟哀家进去吧。”
  瑞芷忙不迭的福礼谢恩，顺带沾了太后的光名正言顺地走了进去。
  司徒兄妹以及都卫芍儿都在里面，却不见苏苒和贺心妍。
  瑞芷调整了一下思绪，才想起那两位主子都伴驾走了，司徒佩打得算盘果然极好！
  沈太后用洞然的眼睛扫了那边司徒佩一眼，淡淡道：“将他们都发配走了，谁来伺候明妃？从你的未央宫拨过人来，嗯？”
  司徒佩在沈太后面前不再嚣张，只是低头应着：“儿臣是想着，这些人不尽职也不尽责的，留着伺候明妃未免不妥。等发配了这些人，儿臣再去内务府挑拣好的过来给明妃使。”
  “皇后操心了。”太后嘴角微微一勾，“这出了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处罚而非补救，难免有些失了中宫的水准。哀家久久不踏入后宫，一进来就看到这种乌烟瘴气的晦气事。皇后若素日都是这般做主，叫哀家如何放心将这新一批的宫妃交付到你手里？”
  “母后赎罪……”司徒佩听到这话立马跪了下去，“儿臣一时糊涂，还请母后日后多指点。”
  “很多东西，不是别人指点你就能学来的，重要的还是靠了悟，把自个儿的聪明劲儿给用在正途上。既然皇后这几日心浮了，就帮着哀家抄几卷经书吧，衍庆宫这边……就不劳皇后费心了。”
  司徒佩知道太后一向不怎么喜欢自己，却没想到太后竟然这般强势，说话一点儿情面都不留，顿时脸上也是涨起了一层红色，偏生嘴上还要应着：“是，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等皇后一大波人离去后，太后才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厉色，只是对着瑞芷吩咐：“我叫李尚宫（奉安尚宫）去帮你到尚食局请个假，你就在这边照顾你姐姐吧，终归是亲姐妹情分，跟旁人不一般的。记得多传几个太医过来看看，别被什么人误导了才好。”
  太后气场过于强大，等她也离开之后，瑞芷才算是真的放松下来。
  素琴匆忙忙地跑进来，见到瑞芷也是心安：“太好了，二姑娘您来了。”
  瑞芷好奇：“你方才又是去哪里了？”
  素琴一脸丰功伟绩状，对着瑞芷笑得颇有深度：“皇上临走前，特地吩咐了楚王留住了怡庆所北面的蓬莱阁，也跟我们这边说好有了事情就去找楚王。奴婢看得今日不好，便急忙过去报了王爷。楚王听得消息后，当机立断去找了太后，要不依着太后那疏懒的性子，怎么可能这般恰巧地到咱们这边来呢？”
  瑞芷对着素琴竖起大拇指，心中也暗暗给皇上加分，自家姐夫果然还是个比较靠谱的男人。
  等事情基本搞定后，瑞芷便亲自在床边照看元岚，顺带等着这日休班的贺太医在宫门下钥之前赶过来。
  就在将帕子搁置在元岚额头的时候，少女便听得姐姐口中一句“吟观”。
  吟观？
  吟观！
  瑞芷暗暗在心底叫苦，据她所知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的字是吟观。
  而那个人……正是前些时日出京游访山川的汉王。
  未央宫。
  司徒佩阴沉得脸都快要变形，整个人说起话来都是咬牙切齿：“就差那么一点点，本来以为得手了，谁知太后莫名其妙进来插一脚。还是说……她早就派人监视着了，就等这时候出来说话？”
  “没关系。”卫芍儿拨了拨茶盏，勾起了嫣红的唇角，“咱们还有后招呢。依着我说，这不过才刚刚是个开始。”
  第12章　国色
  慈宁宫。
  李尚宫帮沈太后把瑶柱燕窝粥搁在桌子上，见太后闭着眼睛似乎很是劳神，便开口劝慰道：“娘娘也别太操心了，有了今日的敲打，想必皇后娘娘也能消停个几日，等皇上来了便一切都好了。”
  沈太后拿起勺子拨了拨燕窝，继而“咣当”一声将勺子再次搁进去，把碗直接放在了身旁。
  “不是不给皇后面子，而是司徒那家子人哀家素来就看不到眼里。当年司徒夫人病重，说得千好万好，求着哀家给她养儿子。哀家前脚才应下了，她后脚就去找先帝苦苦哀求，给秦儿定下了自家侄女儿司徒大小姐做嫡妻。她明知道哀家素来看不上司徒佩，这般一声不吭地就把事情给做下，可真是膈应人的好手段！”
  “且先不论皇后怎样，皇上终归对太后还是孝顺的，有皇上压着，下官倒是觉得未央宫主子也翻不起浪来。”
  “终归不是亲的，也就是那样吧。”沈太后摇头，“可怜我的阿宋，被我放到江南这些个年不管不顾的，可是怨我了。”
  “怎么会？”李尚宫忙宽慰道，“亲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娘娘且放宽了心吧。咱们打发去宋王那边的人估计已经到了呢，您就等着不久后的母子团圆吧。”
  衍庆宫。
  贺恩来到之后便是一阵儿忙活，也是急出了一额头的汗，最后成功地将元岚弄醒却没有找出病因，只是基本可以确定为“病从口入”。
  一直觉得自己博学广知的贺大夫，瞬时间也变得谦虚起来，深觉学无止境这说法其实还算蛮靠谱，留下嘱托后连夜回去翻医书了。
  根据贺大夫的吩咐，愈是简单的食材愈是不容易出差错，瑞芷便从御膳厨房拿了材料煲各种粥，虽然没有那些花样复杂的做法，但因着技艺高超的缘故却还算别有风味。
  等过去了一夜，元岚那边的身体情况也就基本上稳定了下来。
  瑞芷松口气，眯了一会儿眼睛再次跑到厨房劳作。
  红果金糕的步骤十分复杂，蒸一锅上一层调料，直到三次不同的调料都添加完毕，糕点才做出了最好看的色泽。
  这道点心成型之后，瑞芷又跑去御膳房去，拿了那边晨间做好的核桃酪和红豆卷，最后配了一小罐自己存在窖里的鱼子酱，提着食盒去了蓬莱阁。
  虽然说特地跑过来道谢有些矫情，但瑞芷的目的却也不只是道谢这般简单。
  皇上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万一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出了问题还是要楚王做主，客套一些总不是坏事。
  如果楚王能够在公正的同时，对着皇上汇报时多说说皇后当日的出格举动，倒也是个极好的事情。
  反正对于太后娘娘瑞芷是怕怕，不敢贸然前去打搅，还是去楚王那边刷刷好感度比较好。
  瑞芷一路想着事情就逛到了蓬莱阁，谁知那边看门的小太监说楚王不在，昨儿晚上不放心回王府看看去了。
  那小太监见瑞芷长得好看，大清早的又巴巴儿提着食盒过来看楚王，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几分了然。嗯，这估计就是楚王在宫里的红粉知己了。
  偏生瑞芷这人太过伶俐，一眼就看穿了小太监那些个诡异的思维，却又不能开口说明，便旁敲侧击地解释道：“既然楚王回去了，那下官就去他府中一趟吧。”
  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们大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敢直接杀到府上去的呢。
  小太监睁大了眼睛，对着瑞芷竖起了赞许的大拇指：“大人您真是临危不惧胆大如斗，这般情状都敢找上门去，奴才佩服，佩服。”
  得得得——越描越黑。
  瑞芷这下真的无奈了，再也不跟那人说话，直接撤退。
  所幸楚王府距离大明宫并不甚远，石泉帮着瑞芷找了车子，也不过就是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楚王府。
  门房听得是宫里的御膳女官，只当是太后关心楚王特地派来送饭，便也不疑有他，便引着瑞芷走了进去。
  齐楚坐在长廊尽头的水榭里，手里握着一只翠玉茶盅对着湖面出神，身前的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和一把古琴，在微渺的雾气之中显得有些不尽真实。
  小厮将瑞芷带到齐楚面前，行了礼便离开了。
  瑞芷对上男人有些不解的眼神，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做个自我介绍。
  “下官是御膳厨房典膳元瑞芷，这日冒昧前来，是特地替姐姐元岚谢过楚王昨日的相救之恩。这东西是我从御膳厨房带过来的，物薄礼轻不成敬意，但愿楚王不要嫌弃。”
  齐楚抬头看向瑞芷，因着出宫的缘故，她穿的是女官所专用的常服。原本有些素淡的白色暗花裙，如今着在她的身上，却让他没了素日看惯的感觉，只是觉得衬得腰肢窈窕好看。
  她身上的饰物都与这常服很是相配，一般的素净淡然，唯独颈上那条穿着红宝石的银链子尤为突出，让人眼前一亮。
  齐楚的目光渐渐向上，当移动到她的脸庞时，心头迎来的却是重重一滞，继而眼睛里面再仿佛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那张脸，那张他朝思夜想，想到快要发狂的脸庞，竟然就这般活生生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王爷……王爷？”
  瑞芷伸出手指在齐楚的面前晃了一晃，齐楚总算是回过了神，缓缓地将洒出水的杯子搁置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想起了些许往事。”齐楚温和地笑笑，“吓着你了。”
  瑞芷点头：“王爷没事就好，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瑞芷告退。”
  “瑞……芷？”
  他不由自主地叫了她的名字，少女停下脚步再次投了目光过来：“什么事？”
  “没事，你回去吧。”
  想必，咱们以后见面的时候还有很多。
  瑞芷点点头，再次福了一福，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若是她曾有一时半刻的停滞，回头间便可以看见从那头坐过来的楚王妃裴氏，同她的脸却是有着三分的相像。
  楚王妃坐在齐楚身旁，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上一壶茶水：“怎么，她在你的眼里，也跟我一般是替身？”
  “不。”齐楚脸上带着一丝松快的笑意，自顾自地拈起了一块糕点入口，“她是国色。”
  而此时远去的少女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他是楚王，那……当日在国公府自称“楚王”的人又会是谁？
  第13章　诡计
  从楚王府出门，瑞芷的脑袋就开始大了。
  正常逻辑如下：坐在楚王府的男人定然是楚王，这个100％不会有错；而国公府的那只穿皇族龙样袍服，手里抱着大鲜藕瓜，这个有95％也应该是对的。
  那么……自己究竟应该相信哪个是楚王？况且……那人假冒楚王却又有什么意思？
  瑞芷一直想到衍庆宫也没有头绪，等一头扎进去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