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犹自强撑着笑容，语气里仿佛是很光明磊落：“元大人但说无妨，本宫没有什么事是怕人听的。”
  瑞芷微微一笑，凑上前去在林婕妤耳边说了几句，林容顷刻间就变了脸色，指着瑞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本宫！”
  “自是不敢，太医院的方子在那里处着，陈小主的吃食在那里放着，而陈小主人还在那里躺着。如此人证物证俱在，娘娘还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真是让瑞芷敬佩。”
  这一看就是坏事做多了的节奏。
  林容白了脸色，继而咬牙道：“本宫不承认，你们还能怎样？”
  “娘娘不承认，下官自然也没有办法，就算捅到皇上面前去，皇上也不会因着一个小小的秀女对三皇子的生母怎样，更何况也没造成多大的严重后果。”瑞芷笑得非常欠扁，“娘娘之所以有恃无恐，不过是因着这事儿根本不值得您恐慌。陈秀女人微言轻的，即便是就阴差阳错的被抬出去也不会引起什么大风波，不过嘛……这另一件事儿就难说了。”
  瑞芷见林婕妤听得这话疑惑地很，再次冲她笑了一下：“您妹妹林紫那火爆脾气呀，简直就是一点就着，几匹牛都拽不回来的倔种。前几日刚巧又是把咱们尚食局的卢掌膳打了，可是您知道为什么吗？”
  林婕妤自然是不会回答，瑞芷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着下官给林秀女上了道菜，专供太后娘娘享用的‘福裕相安’，卢大人亲自给她端过去却被打了耳光。这一来，林秀女如今白身一个，打了朝廷的有品级命官，无视朝廷官吏制度；二来，太后喜欢的菜色给她送去也是莫大的荣耀，如此这一番折腾显然是对太后不敬；三来，林秀女一直吵嚷着尚食局克扣她份例，公然藐视了宫廷女官的人品及工作水平。皇上一向最敬太后，又对女官很是重视，三番四番改革女官制度，想必也容不得林秀女这般。三罪并罚，娘娘觉得可是能逃过？”
  虽然林婕妤觉得瑞芷说的有些牵强，但若是元岚对着齐秦吹了枕头风，却也不定是怎样的。况且还没开始殿选，就在皇帝心中留下如此蛮横无礼的印象委实不妙。
  林容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就是想着同娘娘以物换物罢了。”瑞芷摇头道，“下官只希望陈小主能一路安好直达殿选，如果娘娘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要怪下官不客气了。若是娘娘以和为贵，为了林小主的前程着想，下官自然是知道不该说的少说，娘娘您以为呢？”
  林容听到这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对上瑞芷有些清泠的眸子，知道她并没有想着出什么大招，继而答道：“在宫里过日子，本来就是应当以和为贵的。本宫也希望林紫和陈小主都平平安安的，有一朝伴君的福分。本宫乏了，来人，送元大人出去。”
  瑞芷点头，林婕妤果然还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不枉了她说话点到即止的一番敲打。
  行了一礼退下后，瑞芷才走出启祥宫。
  迟暮的夕阳将人影拉得老长，宽大的女官袍服在傍晚的微风中膨起相应的弧度。瑞芷一个人顺着朱红色宫墙慢慢向前走着，依稀还能感受到午间余留在墙根的温热。
  谁知还没拐进雍兰苑就被人截下来了，素颜激动到连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二姑娘……二姑娘，咱们家元主子有孕了，贺太医刚刚诊断出来，才两个月不到呢。”
  瑞芷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脑瓜，瞬时间惊喜到不行：“姐姐有喜了？”
  第8章　逢君
  不过瑞芷到了最后也没有看上姐姐，刚回到雍兰苑的片刻，就被自家尚食大人给拦截强硬指派任务。
  瑞芷听完曲幽的叙述后立马睁大了眼睛：“承恩公生辰宫里要派咱们尚食局的人过去帮忙，这个我知道呀，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那几位司膳大人都去干什么了？”
  “咱们这边的两位刚刚去了太平馆，高丽那边朝贡的这几日就到了，皇上担心那边做的才不合口味，昨儿个下的旨意调人。宣辰殿那边的两个是不能动的，大公主这几日身上不好，胃口也差劲，我受了托付过去忙活，自然也不便过去。总之，数来数去也就是你了，赶紧收拾收拾立马过去，别误了事。”
  承恩公沈太后的哥哥，也是这满朝的公爵当中最是尊贵的公爷。
  虽然太后并非皇帝生母，但从这些个年的情况看来，皇上对太后和承恩公的敬意还是人尽皆知显而易见的。
  瑞芷不敢怠慢，回去收拾了东西便带着打下手的宫女太监赶往承恩公府。
  其实承恩公家的厨子都是个顶个儿的拔尖，瑞芷过去不过也就是显摆一下天家皇恩浩荡，皇上重视老公爷，特意指派女官过来做菜，实则要做的活计却也委实不多。
  反正不是整寿，若是掰着指头算下来，不过就是那几道例行的菜色：一道长春羹、一道万年松，一道如意寿糕，外加一道酥藕延年。
  前三道菜还算罢了，材料也是瑞芷带人搬过来的，并无什么特殊。而最后一道菜却是难得，用的材料是一种直径非比寻常粗的藕瓜，瑞芷见过几次，每次都会想起《红楼梦》里薛蟠说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来。
  而这个材料不在瑞芷携带范围之内，是由着楚王专程跑到皇庄的藕池里叫人挖出来，而后在寿宴当天儿给带过来。在没有转基因改良技术的古代，瑞芷也觉得这事儿比较不可思议，因而对那个大藕瓜也怀着崇敬而莫名的心绪。
  前几道菜对她来说还算小意思，就是最后一道菜比较考验她的技术。这莲藕并不常见，她做这道菜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所以当真的做起来，有种近乎于跃跃欲试和忐忑不安之间的情感。
  不过依着墨菲定律的原则，瑞芷最怕出差错的酥藕延年终归果然还是出了差错，万世倒是具备，就是东风没有——当她做好了前三道菜后，楚王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瑞芷心焦万分，若是等到寿宴结束她还送不过去菜肴，那就等于是整个尚食局的失职。皇上和太后既然要想着做姿态，那就应当要做一个完美的好姿态，就算中间出了差错环节，瑞芷也希望不要由着尚食局来承担。
  就在瑞芷焦急到无以复加时，突然见得一个身上蓝色长袍水龙纹样的男子走过来。
  瑞芷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提着裙子狂奔过去，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袖子：“楚王爷，您可是来了，我们在这边都急疯了，莲藕带过来了吧？”
  齐秦只是和齐楚约在这里见面，不想却被一个大红色官袍少女所扯住了袖子。
  她的手指很白，用尽力气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让他整个手臂都紧了一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脉络蜿蜒成交汇的曲线，倒是衬得手背愈发光滑而细腻，叫人忍不住将手抚上去，感受一下自己的所见所想是否属实。
  阳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脸上，立体而明艳的脸庞近在咫尺。大红色的宝石坠子在白皙的耳垂微微晃动，似乎因着奔跑的缘故而充斥了活力。
  齐秦有一个瞬间的失神，他刚要想着矢口否认，却因着她期待而紧张的眸子而说不出口。
  “在后面呢，那东西金贵着呢，可是不能这般就寻常搬过来。”
  齐秦边说边向着杜全打了个眼色，杜全会意，对着瑞芷行了个礼：“大人莫急，容奴才去后面催催。”
  瑞芷总算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放松而柔和的笑意：“楚王您可来得真是准点儿，若是再不来，下官可就是失职到家，等着回去受皇上和太后的责罚了。”
  “你……认识皇帝？”
  “不认识。”瑞芷摇头，笑得有些俏皮，“我这等小人物哪里就能得见天颜了呢？等我做到了正一品凤藻宫尚书，再去见他也不迟。”
  齐秦听得这般中二气息的语言也笑了笑：“你倒是真敢说。”
  “没关系呀。”瑞芷答得自然，“反正楚王您一定不会这般无聊，将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跟皇上说，我不就是干过过嘴瘾，又有什么关系？”
  而不远处，杜全拦截到了带着大藕瓜过来的齐楚：“王爷您总算是过来了。”
  “嗯。”齐楚冲着杜全一点头，“皇上到了？”
  杜全笑得有些暧昧：“皇上正在和女官大人说话呢。”
  齐楚何等人物？一瞬间就弄懂了杜全的潜台词，继而打诨道：“哎呦，我还真是来得不巧了。”
  “您来得可是巧儿呢。”杜全冲齐楚笑笑，“奴才这就把这藕瓜带过去，先让那边把菜做了要紧。”
  瑞芷看到藕瓜之后，眼睛瞬时间一亮，彻底就丧失了跟齐秦说话的兴趣。
  齐秦见她转身进屋，顿了顿后鬼使神差地跟着走进去
  原本洗菜切菜的细碎活儿都是交给小宫女的，现下时间紧迫，瑞芷便直接上手倒腾。
  硕大的白藕水洗过后放在桌子上，整个儿如同一块通透的白玉。瑞芷左手扶在藕身，右手手起刀落，迅速地将藕瓜片成均匀大小的扁扁圆柱。
  瑞芷刀工练得极好，在整个御膳房是出了名的。齐秦看她切菜的专业架势，潇洒利落却又没有一点儿僵硬，只觉得眼花缭乱，好看得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当看到菜刀几乎要抵着她的手指时，他的心提得老高，却发现她的手指已经瞬间转移般地挪了位置。再度起刀间一片片的藕瓜落下来，如同复制得来一般精准，不带有一丝瑕疵。
  他立在那里看了许久，却发现少女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他。
  她调面糊儿，焯虾仁儿，切火腿，弄调料……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如果不是看她额间微微渗出的汗珠儿和紧蹙的眉头，还真以为她已经胸有成竹。
  齐秦看了许久，只觉得看不够，但是今天的形势却由不得他看太久。
  他慢慢退出来，沿着花架一直向前走。果不其然，齐楚就立在那里等他，见他连忙行礼：“参见皇上。”
  “你我亲兄弟，何需这些虚礼？边走边说。”
  “皇上日理万机，近些天倒是尤为忙碌了。臣兄愚钝，不知您今日纡尊前来所为何事？”
  “是母后，想着给阿宋准备亲事了。她不方便出宫，要我过来亲自和承恩公说说，让少夫人帮着相看。”
  “五弟？他不是定了越王家的闺女么？”
  “唐家灭门一案，早在十年前就定案了。母后当时一直不相信这个结果，这些年来也没少打听着，谁知还是杳无音讯。母后现在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放弃了，总归就是打算不再拖着了，这才让人将五弟召回京中准备娶亲。”
  想到唐家，齐楚也是重重一叹：“没办法了，都是命，也只得如此了。”
  第9章　他意
  寿宴整整开了三天，瑞芷虽然没什么事儿，却依着惯例不得不留在那里等待召唤，第四天时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雍兰苑。
  太后那边的奉安尚宫也早早地拿了好些赏赐过来，不过是些簪子镯子的，瑞芷也不缺这个，谢完恩直接放进柜子里充嫁妆了。
  因着高强度紧张劳作的缘故，瑞芷回到宿舍先是补了个眠，而后神清气爽地开始了新一天战斗。
  开小灶整出一盒饭菜，瑞芷踏上了提篮午膳看姐姐路程，谁知刚走进丹阳宫前的巷子，就见得有两个丽装女子对峙在前方。
  瑞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难地立在那里，只得慢慢地退啊退，贴着墙根装稻草人。
  阎平君立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嘲讽的表情，茜色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
  卫芍儿脸色阴沉，如同压边的乌云一般难看，小眼神“嗖嗖”射出一道道儿激光波。
  最终还是卫芍儿憋不住先开了口：“阎淑媛好大的架子，昨儿我们大公主烧得都说胡话了，叫人过来请皇上过去，不过就是为了孩子。谁知你却霸占着皇上，三请四请过不来，可怜我们大公主都哭得脱力了，却不得父皇探望，你的心肠究竟是有多硬？”
  “呵……”阎平君轻笑一声，“卫贵姬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把黑得说成是白的，真是本宫佩服极了。若不是你早年拿大公主邀宠，把皇上弄得寒了心，又何至于皇上听到通报无动于衷呢？”
  卫贵姬被戳到痛处，银牙一咬，恨道：“皇上不来是他的事，方才去皇后那边请安，你为何又要公然添油加醋地讲出来，可不就是为了给我制造难堪？”
  “我又不是你闺学先生教导姑姑的，没义务帮你瞒着错误让你慢慢改正。贺昭仪不过随口一问，本宫也就随口一说罢了，计较这般多做什么。再说了，这事儿说出来也是要让咱们姊妹引以为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