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4-26 12:46      字数:4791
  无法不对徐永禄反感。
  9'梁凤仪'
  英嘉成其实并不少英国朋友,单是英林集团就有好几位谈得来的老相熟。他们有甚么维护港英政府的言行,看在英嘉成眼内,也觉得顺理成章。
  只一个理由,他们是红须绿眼的英国人。
  到了这个香港主权即将归还的时代,产生国族之间的利益冲突是在所难免的。要英国人牺牲英国的利益而维顾香港的中国人,未免是迫人舍情弃理,妄求伟大。
  没有人活在世上偏袒自己的国家民族、家庭与亲人是不值得谅解的。
  英国人何独不然。
  只有中国人为讨好英国人,双手把属于中国人的利益奉献给英国人,那才可悲!那才可耻!
  故而,英嘉成对徐永禄有着挥之不去的成见,因而造成业务上的心理故障而跟他不合拍。
  人们,包括乐秋心在内,只看到他们不咬弦的一面,却忽视了结怨的根源。
  英嘉成不劳向乐秋心诸多解释,除了他本身的性格使然,也为他对秋心有信心,认为她必有慧根所致。没想到她居然会认为现今转投英林集团才算是附骥尾的行动。
  一定是这阵子跟徐永禄走近了,受他影响之故。
  女人总是把持不定的,容易听人唆摆,真是没法子的事。心上有气,更不欲多言,反身便缩进被窝去,实行一宿无话。乐秋心可也是气得两眼发光,瞪着天花板到天明,无法入睡。翌日,回到办公室去,看到徐永禄送来的三打雪白玫瑰,气才稍稍消掉了。小红把花插好之后,忍都忍不住,对上司抛下一句话:“这样子下去,真不是办法。”“说得对,就快要解决了。”乐秋心应着,随即埋头工作。小红轻轻地叹一口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不知道谁的葫芦内卖甚么药?小红退出乐秋心的办公室之后,徐永禄的电话就搭进来了,问:“三打白玫瑰,可否打动你的芳心,让我今天跟你吃顿午饭?”乐秋心答:
  “可以。”
  他们约在太平洋会所的西餐厅吃午饭。
  同是26楼,西餐厅也分东西两翼,西翼名为图书馆厅。东翼则叫扒房,徐永禄因知秋心午膳时并不喜欢多吃,故此订位在图书馆厅吃自助餐。
  刚走到26楼的接待处时,坐在那候客梳化上的一个洋鬼就站起来跟徐永禄打招呼。
  “我来给你们介绍,”徐水禄说:”这位是英林集团的执行董事佐治麦丹尼,这位是乐秋心小姐!”
  “闻名已久,在报上也看过乐小姐的照片,真人好看得多了,真羡慕英嘉成先生。”佐治麦丹尼这样说。“我的另外一位同事若翰韦逊正好约了英先生在扒房吃饭。等会儿我再过来跟你们喝杯咖啡吧!”
  当徐永禄和乐秋心坐下来时,他说:
  “怕已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了,若翰韦逊是英林集团内专责人事的董事,英嘉成对你表态了没有?”
  “徐先生,午饭时别说这么令人神经紧张的挖角事好不好?”
  徐永禄一叠连声的说好。
  实则乐秋心十二万分的不自在。
  一种已被人出卖的感觉,弥漫全身。
  没办法,在徐永禄跟前,只能当作若无其事。
  那位佐治麦丹尼真的在他们喝咖啡时走过来打招呼。徐永禄问:
  “要不要我充当临时侍役,为你们拿点甜品来?”
  还未及乐秋心回答,佐治就说:
  “难得你纡尊降贵,请把各种甜品都拿一件来好不好?”
  徐永禄应命而去。
  佐治优闲地举起咖啡杯,对乐秋心说:
  “欢迎你,将要成为我们的同事了。你的英名,如雷贯耳。相信有你协助英嘉成,英林会更受益。”
  乐秋心无辞以对,她笑得很尴尬。
  全世界的人都以为英嘉成非带着她在身边不可,独独她自知不是那回事。
  午膳后,她着小红去调查,果然证实英嘉成刚才的确与英林集团的若翰韦逊有的会。
  容忍有个限度,乐秋心决定今晚就要跟英嘉成坦白的说清楚这件事。
  就算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也随它去吧!
  这预期会发生的火拼场面,竟提早在富恒的主席杜佑祺办公室内发生。
  是他单独召见英嘉成的。
  “嘉成,我们宾主一场,一切开心见诚的讨论。”
  杜佑祺这样说,就表示英嘉成有甚么事是隐瞒着他的了。
  英嘉成觉得很奇怪,先是一愕,随即冷静下来。淡淡然以平日的语音说:
  “当然,我们一向如此。”
  “这最近有点转变了,是不是?”
  “主席,我不明所指。”
  “孙国栋给我报道说,好几个部门的头头都向他提出请辞,包括富恒投资的几个打理商人银行业务的经理,以及公关部的宋小姐在内。你可以解释原因吗?”
  英嘉成更愕然:
  “他们没有跟我透露过半点风声。尤其公关部的宋小姐,更非我的直辖属员。”
  “她是向乐秋心述职的,是不是?也许乐秋心要把自己手下的猛将带在身边一起走。”
  “走?走到哪里去?”英嘉成莫名其妙。
  “嘉成,如果你继续以这种态度跟我商议,我们谈不出个结果来。你不妨坦白告诉我,要甚么条件才能把你,以及你的一班手下安抚下来。
  “市场上已有传闻,说你拉大队到英林去,何况现今又有好几位同事辞职,理由不谋而合。”
  “太笑话了,”英嘉成把声浪提高:“我会跳槽英林?”
  “是他们的官高薪厚太吸引了,是不是?嘉成,如果条件真如市而上相传的一千万元包底,那我就无话可说了,的确是非常可观的数目。”
  英嘉成差点失笑,道:
  “一千万元这个数目如果是包薪的话,即是说市旺,做多些生意时,可以超越此数,市淡呢,又起码以这个为基数押阵。主席,你是熟悉市价的人,知道有没有可能?”
  英嘉成差点想举那些女明星在影视周刊的宣传为例,动轧就说那一个财阀以金屋藏娇,一出手就是千万元,完全是夸大10倍的言论。如果有那个女人真的价值千万,财阀必定已娶她为妻,只为跟她有段雾水情缘,不值这个数目。本城楼价高达三千元一英尺,女明星名下物业有几幢,每间房子又有多大?明眼人一看,心上一算,就知得一清二楚。一千万元?开玩笑。
  杜佑祺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过,说:
  “这当然要物有所值,嘉成,既是宾主一场,你别怪我直言,单是茂荣食品中、台两地再上市,就已经是一笔很可观的佣金,只要年中有一两单这种十拿九稳的生意,市道再差,也不愁达不到一千万元的花红,是不是?”
  英嘉成一听这番话,额上立即冒出豆大的汗珠来,整张脸涨得紫红,因盛怒而口唇不住颤抖。
  杜佑祺误听市面上的谣言,以为自己跳槽并不打紧,要自行联想以及思疑到他英嘉成收藏着客户的生意,留为己用,作结纳新贵以及抬高身价的本钱,无疑是大大损害了他的人格与专业操守。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英嘉成终于在牙缝里挤出话来:
  “我们合作一场,对我竟如此的不信任?”
  “话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在茂荣食品上市上的政策。要为茂荣留力,原因何在?老实说,有几多人真会如此忠厚,为客户着想?直至我收到讯报,知道原来英林以超乎常价去挖角时,我才觉得你此举合情合理。当然,茂荣只是徐永禄注意到且力争的一宗个案,还有其他的很多宗,我们无法在现阶段洞悉。总之一句话,要拉大队去英林,未免大伤富恒的元气,我们若不能满足你的要求,也请你给我三分薄面,以你个人的力量另起炉灶好了。”
  也算不得晴天霹雳,商场中司空见惯的是广东人所谓“反转猪肚就是屎”,一旦有利益冲突,立即反面无情,毫不稀奇,毫无例外。
  在这种气氛之下,英嘉成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气鼓鼓地说:
  “要离开富恒,只我自己一人,其余所有人等的去留均与我无关。”
  “好,一言九鼎,嘉成,多谢你成全。”
  杜佑祺伸出手来,跟英嘉成一握。
  这一握,等于接受了英嘉成的请辞。
  英嘉成回到办公室去,立即闭门苦思。
  情绪慢慢平稳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送羊入虎口,一脚踩进杜佑祺与徐永禄联手布下的陷阱之内。
  将刚才那一幕回想,就会发觉到其中有诈。
  杜佑祺行走江湖多少年了,对于一个他的爱将去留会如此轻率处理,意气用事?
  绝对不可能。
  杜佑祺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要罗致谁,谁都不可以逃出他的天罗地网。史有前例,他要把财务好手聂正延聘到富恒来为他看守那盘账目,何只礼贤下士,还不惜出动儿媳,向聂正的夫人着手,通过什么慈善妇女会结识她,且出钱出力让她在社团活动中大出锋头,于是枕边细语,当然劝丈夫效力富恒去。
  就算当年要打英嘉成的主意,何尝不是出尽八宝,把一班英父生前的商场好友拉拢,让他们在英嘉成母子眼前说尽杜佑祺量材而用,选贤与能的种种好话,才水到渠成。
  换言之,除非某人在他杜老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才会轻视。
  英嘉成打了个寒噤。
  无须要妄自菲薄,自己在富恒仍有可利用的价值。只可惜,杜佑祺一定是发现了有人可以取替英嘉成,而此人的可资利用价值比英嘉成更高更强,于是二者择一,条件相比之下,英嘉成不战而败。
  这个取代英嘉成的人太呼之欲出了。
  究竟徐永禄手上有什么把握,如此的感动杜佑祺的心,现阶段依然未揭晓。
  其实原因已不重要,后果已到了不得不正视、不得不承担的时候。
  那就是英嘉成必须离开富恒,权位让予徐永禄。
  英嘉成苦笑,真不是杜佑祺的对手,布一个局,再加几句说话,就把自己的火气撩起来,堕入他的陷阱之内。
  现代人一讲骨气义气,就要付出代价。
  英嘉成不再受杜佑祺的闲气,他就得放弃公司要辞退高级职员所作的赔偿。
  谁叫他主动请辞?谁叫他不努力沉住气?直至杜佑祺觉得非要他让出位置来不可的一日,自然只得主动贡献一个“黄金握别”,把一张填写了很多个零的支票放到他的面前,才斯斯然离开富恒不迟。
  当然,这要经历一个刻苦而可能没有什么自尊可言的过程,不是很多人捱得住。
  英嘉成冷静下来,才洞悉乾坤,已经太迟。
  唯一令自己稍为安慰的是,他为个人尊严能付出的,是物有所值。
  何必要在自己年青有为之时,要食嗟来之食?东家不打打西家,天地之大总有藏身之所。
  他很爽快地打好了辞职信,交给人事部,然后又嘱咐公关部取消宝缘花屋的户口。
  不必要人家出声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连带这些附属的利益,都必须自行割舍,才是正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向姜宝缘交代一声。
  英嘉成提早下班,直趋宝缘花屋。
  花屋设在一个高尚的百货商场内,布置得相当雅丽明亮,让人透过一大片的玻璃窗望进去,已见繁花似锦的画面,已有芬芳浓郁的感觉。
  英嘉成呆望着在柜位后收银,跟客人笑语娓娓的姜宝缘,百感交集。
  从前,他未曾看得起过这女子。
  认为姜宝缘的一切,均由他英嘉成一手赐予,包括舒适的家庭、可爱的儿女、以及见得光的地位;穿得光鲜。吃得丰富、住得华丽;一切的一切,姜宝缘都是受惠人、承恩者。
  因而,他看她,不过是平庸的、随处可见的一个女人而已。
  多年来顺境生活,感情上平静无波,更生枯燥。
  于是一旦与乐秋心翻起滔天巨浪似的激情,益发觉得姜宝缘的不可取。
  然,如今看她呢,纤瘦的身材,精灵的五官,我见尤怜。
  再加上那遭逢逆境、接受考验而显露的一身傲骨,灼灼然汇聚为一股独特的气质,薰人欲醉。
  他深感难堪、歉疚。
  他是太看扁她了。
  英嘉成推门走进花店,随即响起了柔和的铃声,姜宝缘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来的客人。微笑道:
  “是你!”
  不知道二人心上是不是都浮泛起一些爱情故事的情节,男主角走进女主角的花店来,买花做人情,却忽然的爱上了女主角,花全部都买下,只送她一人。
  “这么早下班?还是路过?”姜宝缘说。
  “不,专诚拜访。”
  “多谢。”
  “宝缘,”英嘉成讪讪地说:“刚才我通知了富恒的公关部,结束了你花屋的户口了,过一阵子,我定了去向,再帮你的忙。”
  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