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4-26 12:46      字数:4806
  乐秋心不知怎样答,只唯唯诺诺。
  “英嘉成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太令人羡慕了。”徐永禄说这话时,是有诚意的。
  这使乐秋心不期然认真地望徐永禄一眼。竟发现他是个眉目清爽,很惹人好感的男人。
  她随即垂下眼皮,这个感觉令她难为情。
  徐永禄与英嘉成在公事上的不咬弦,已经日渐表面化,作为英嘉成的未婚妻,她怎么可以对徐永禄有一丝多过普通同事的好感,
  当一个女人要把自己连名带姓的依附在另一个男人之下时,原来会有这么多掣肘。
  结婚是女人的归宿,可是要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少。
  她忽然之间不忿起来。
  还未入英家的门呢,为甚么不可以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行径?再说,姓英的可又有把她看成自己人了,最低限度直至目前为止都没有。
  乐秋心低头看看手表,现今这个时刻,怕英家的一家大小正在团圆欢乐呢,她乐秋心为甚么要为英嘉成管住自己的心?
  “是不是要赶着回家去了?”徐永禄见乐秋心看手表,因而有此一问。
  “不,不!”乐秋心对徐永禄有点不好意思,对英嘉成则有点深深不忿,于是答:“还可以多喝一杯咖啡。”
  徐永禄于是招呼侍役,再为乐秋心添了咖啡。“喝多了咖啡,你能睡?”徐永禄问,语调是关心的。“我能不能睡,跟喝咖啡没有关系。”乐秋心说的是实情。“同意。”徐永禄竟然感慨地说:“商场与情场均如战场,我这一阵子喝不喝咖啡,也不能睡得安稳。”乐秋心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子说,他要不解释的话,也不能苦苦追问,说到底还是同事,且是男女同事而已。
  徐永禄继续说:“我跟英嘉成在业务处理上头有甚多不同的意见,往下去,无可避免会有相当多的困扰和纷争。你是商场内能征惯战之士,当然明白,为了达到自己的理想,难免会有令人不快之事,如此的无奈与迫不得已。”
  叫乐秋心怎样答复呢?对方是这般的坦率。
  “各人都是尽心工作,公事公办而已。明理人是不会如此介怀的。”乐秋心这样答。
  “你当然是个明理人吧!”
  徐永禄说这话时,眼光恳恳地直射到对方的脸上去。有几分请求怜惜的味道在。
  这令乐秋心有点心惊肉跳。
  “其实,我永远赢不到英嘉成。”徐永禄忽然垂着头,把弄手上的咖啡杯:“没有人知道我在他面前是个失败者。”
  乐秋心默然。
  “或者因为我自知是个失败者,所以我才在工作上更蓄意地采取攻势,以弥补缺憾。”
  乐秋心抬头,触着对方毫不遮瞒的眼神,已经告诉她太多太多了。
  “为甚么要告诉我?”乐秋心问。
  “因为忍不住,藏不牢。心事搁着多时了,有一种外泄的冲动,且以为只要让你知道,在婚前知道,会是我的一个安慰。”
  乐秋心蹙着眉,心是七上八下,默默狂跳。
  “更因为如果我日后在公事上头跟英嘉成火拼了,你会考虑原谅我。”
  徐永禄忽然伸手过来捉住了秋心,说:
  “请相信,你的谅解是我的最大愿望。”
  任何一个女人接受异姓的膜拜,都是一份享受。
  一时间,随着徐永禄的情迷,乐秋心有着她的意乱。
  她不晓得回答。
  既不能表示甚么正面的期许,也不愿给予甚么负面的反应。
  乐秋心明知自己眷恋这种感情上的虚荣,不能自己。
  她原谅自己。
  她让徐永禄的表示得到了一个鼓励性的结果。
  听过一个这样的西洋故事没有?
  人们说,当小姐愿意对先生说“不,我不愿意、我不接受”之时,等于这位小姐心里说“我愿意考虑、或会接受。”
  当小姐嘴里对先生说:“我愿意考虑,或会接受”时,就等于小姐心里说“我愿意,我接受。”
  但当小姐明目张胆地直接表达“我愿意、我接受”时,只证明这位不是正经的淑女而已。
  故而乐秋心的缄默,没有表示任何不悦与嗔怪,对徐永禄而言,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反应了。
  他不能在开仗的第一个回合,就直捣黄龙,要求全胜。
  徐永禄把乐秋心送回家去时,两个人沿途都无语。这是徐永禄刻意的安排,不宜急攻的事,切勿造次。
  况且,此时无声胜有声。
  让乐秋心胡思乱想,是最高的一着。
  乐秋心呢,她的确在胡思乱想。
  脑海里一忽儿是徐永禄一往情深地望住自己的表情,一忽儿又是英嘉成被妻儿围绕着吃喝玩乐的情景。
  她的心情跌荡得厉害,而又要强自镇静,其实是极辛苦的一回事。
  英嘉成这一晚,也并不比乐秋心过得更自在。
  他回到母亲的家去时,只见一双儿女陪坐在姜宝缘身边,正七嘴八舌地跟她说话,母亲又在厨房里打点晚饭,根本都无人有空招呼他。
  忽然的,他觉得备受冷落。
  这份冷落完全是因为自己偏爱了乐秋心所致。
  值得吗?
  为一个女人而牺牲了这么多亲人的感情?
  更何况这女人可以随时随地有外骛的心,有独立而不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有见异思迁的可能?
  不比姜宝缘,这前妻是个彻头彻尾缴了械、手无寸铁的女人,她对自己,只有依傍、只有倚赖、只有顺从、只有忠耿。
  或者跟这么一个附属品长厮守是相当沉闷的一回事,不比与火热温柔,兼而有之的乐秋心刺激。
  可是,激情之后是生活啊?
  一旦搬住到乐秋心的公寓去数月之后,就已经发觉彼此的激情被惯性心态所箝制而减弱。
  不外如是。
  唯其姜宝缘没有热烈地跟英嘉成倾谈招呼,益发刺激他往这个方向去思索,面对着妻儿,无由而不能自制地有一丝的悔意。
  英母的每年生日,都要拍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以留记念。
  今年也不例外。
  当两个孩子吵吵嚷嚷地跟着祖母去上菲林,弄相机之际,姜宝缘对英嘉成说:
  “对不起,如果今晚的安排为你添上麻烦,那是我有心无力的事。你母亲对我实在是没有话可说了。”
  英嘉成当然明白姜宝缘的意思,英母寿辰,现今出席的应该是新人而不是旧人了。老人家的固执与坚持,是姜宝缘的一份荣耀。
  “你一直待母亲很好之故,其实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英嘉成这样说,是出于真心诚意与感慨。
  他忽然的想起了过往的许多年,姜宝缘这个做媳妇的,也真正很受家姑的一点气。
  是百忍成金,修成正果了,可是得到了家站的全力支持却失了丈夫的爱宠,姜宝缘不是不可怜的。
  英嘉成这样想着时.姜宝缘也有相同的思维。
  因而,她的双眼稍稍温热,红了。
  除了想到这婆媳之间苦尽甘来的一日,自己己成弃妇之外,更为丈夫迟来的赞赏,太令姜宝缘感慨了。
  她倒抽一口气,似把前尘往事都豁出去了,说:
  “这应该是最后一年了,明年,你应该跟母亲说一声,把乐小姐带来。老人家终归最爱的是自己儿子,没有不听你的。”
  这番话听进英嘉成耳里,感动在心。顿时间,他也似觉喉咙有物堵着,作不得声。
  就在此刻,扬起了孩子的欢乐声,叫道:
  “爸爸,妈妈,我们跟奶奶一起拍照了。”
  于是,铭刚拖着母亲,铭怡拉着父亲,分站在英母身旁,让家里头的菲佣替他们拍照片。
  连连地拍了几张,铭怡还用英语给菲佣说:
  “露西,你再站过另外一个角度多拍两张,怕你拍得不好。”
  然后又换过位置,由着英嘉成与姜宝缘站在英母左边,两个小孩站在英母右面,照了几幅,那才作罢。
  吃饭时,英母与铭刚、铭怡都情绪高涨,额外的开心。
  铭刚对英嘉成和姜宝缘说:
  “学校就要开恳亲会,爸爸妈妈会答应跟我们一起出席吗?”
  “有空的话,我会去。”英嘉成这样答,顺眼看姜宝缘,期待一个令自己好过的答案。
  然,宝缘低着头吃饭,没有答。
  铭怡摇撼她母亲的手,说:
  “妈妈,你也要来,好不好?”“看看吧!”“不,不,你现今就答应。”“你爸爸不是说,届时有空就去,我的答案也一样。”“去年,你们是有出席的,我们要年年一样。”铭怡这样说。“对,奶奶今天才说,我们年年都要一样,一家子陪着奶奶过生日,爸爸妈妈可要陪着我们去参加恳亲节。”铭刚坚持这项建议,以致于不期然站了起来,像演说般有点愤慨激昂。
  “看到这双儿女的表现,嘉成。我不知你内心的感受如何?”当英嘉成向母亲告辞时,英母这样对他说。
  “妈,大局已定。何必还要我为难?”
  “大局已定吗?”英母说:“别说你还未正式娶姓乐的,就算娶过来又如何,十年八载的夫妻情,要不念就不念。既可以反脸仳离,也可以重拾旧欢,覆水重收。”
  英嘉成再不说话了,掉头要走。
  英母又叫住了他,说:
  “你最低限度会送宝缘回家去吧?”
  “这个自然。”
  英嘉成与姜宝缘坐在汽车上去时,气氛是有点突兀和尴尬的。
  也许是为今儿个晚上,家中的老少都刻意地将两个人重新拉拢在一起。
  这好似相亲时.双方的媒人都在极力说好话,搅得当事的两个人,心上七上八落,极之难为情。
  这种难为情有时有催化作用,使男女双方不期然地对对方增加好感。
  或者,英嘉成与姜宝缘之间就有这种情绪。
  英嘉成为了冲淡车厢内那局促不安的怪异气氛,于是开口说:
  “你近期生活怎么样?”
  “较前忙了。”
  “嗯!”英嘉成奇怪:“孩子跟奶奶住,没有减省了你的功夫吗?”
  “啊,就是因为刹那间没有了照顾家庭成员的责任,所谓无官一身轻,可又闲不着,要找点精神寄托,于是听了朋友的劝,决定找点小生意来经营。”
  “朋友信得过吗?”
  “都是真心关怀我的。”
  “做些甚么生意了?”
  “讲出来你要见笑,不是甚么金融财经的大生意,只不过开一间小小花店,你还记得我是学过插花的,很有点兴趣,自己可以动手的话,不用全依赖伙计,也是一项长处。”
  说来是头头是道,看样子是事在必行了。
  “嘉成,你如果觉得不是太为难,且看看能不熊给我一点生意。花店不久就开张了。我很希望能有些商业户口。你们机构单是年中送出的花篮就已经不少。”说罢了,又回头向英嘉成笑笑说,“当然如果你要送花给太太,我是一样乐于做这笔生意的。”
  姜宝缘如此说,刺激着英嘉成,竟然不顾一切地答:
  “如果收礼人是你,会不会算相宜一点?”
  这句话有没有叫姜宝缘心内连连牵动,英嘉成无从知道。
  他是自己把话说出口来之后,浑身烫热,有着明显的不安。
  这份不安究竟是象征对姜宝缘旧情复炽?抑或是发觉对乐秋心不起,连英嘉成自己部搅不清楚。
  姜宝缘没有答,刚刚汽车已抵步了,她乘机向英嘉成道了晚安,就匆匆走下车去。
  7'梁凤仪'
  这一晚,躺在一起的乐秋心与英嘉成,显然的是同床异梦。
  谁也没有向对方追问晚饭的情景。
  这跟过往的情况有分别。以前每逢各自应酬饮宴回来,总会互相交换讯息,看遇到甚么人,发生过甚么事。
  是晚,是奇特的。
  两个人都好像对对方的遭遇漠不关心,不想追问,避免提起。或者更恐怕因而要自己投桃报李,将行踪与心事也一并和盘托出。
  的确,床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英嘉成把乐秋心与姜宝缘交互思量。
  乐秋心脑海里也除了英嘉成之外,多了个徐永禄。
  这令二人都有着莫名的恐惧与焦躁。
  然,又情不自禁地觉得心头的不安,是一份并不太难受的感觉。
  日子表面上像往常一般过去,或许彼此都知道关系潜伏着危机,而不敢胡乱再去碰扰它,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乐秋心和英嘉成都有各自的惶恐。
  秋心自从跟徐永禄有过那次的交谈之后,她不期然地在公事上额外的关注徐永禄。
  就像这一天,公关部把拟好的百灵达企业上市的新闻稿,循例交给乐秋心看。按平日的规矩,除非出甚么大事,否则她只是读过就归入档案了。
  对于下属部门乐秋心一直予以相当的自由,让他们可以独立行事。
  可是,对于百灵达企业上市的新闻稿,秋心不但动笔改好了一些语气,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