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尘小春      更新:2021-04-26 12:45      字数:4757
  ,有开门关门声。接着,我听见了有谁在上楼来,脚步声停匀,缓慢,沉重。我希望这人住在三楼。要不,如果他上来看见我,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又怎么解释呢?可是,脚步声没有在三楼止住,而是继续向上。我于是站起身子。
  来人原来就是施密茨太太。
  只见她一只手抱着一篓木炭,另一只手提着煤饼筐子。她穿着工作服,上身是外套,下身是裙子。我看出来了,她原来是有轨电车售票员。她一路都没有注意到我,等到踏上楼梯平台才发现。她看起来并不生气,也不惊讶,更不是想挖苦一番;也就是说,不是我所担心的任何一种情况。只见她露出一片疲倦之色。临了,她把木炭放下,手伸进外衣口袋里去掏钥匙。这时,有几枚马克硬币掉到地上了。我把硬币捡起来,交还给她。她忽然说话了:
  〃在下面地窖里还有两只篓子,能请你装满了给提溜上来吗?门没有锁。〃
  第16节:朗读者(10)
  我三步两步跑下楼梯。果然,通向地窖的门是开着的,灯也亮着。在地窖长长台阶的底部,我发现一间用木板隔开的隔间,门半开着,打开的环形锁还挂在门上。房间蛮大,木炭一直堆到紧贴房顶的气窗口,从外边马路上,木炭就是打这个窗口卸进地窖来的。在门的一边整整齐齐地堆着煤饼,另一边则放置着木炭篓子。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错了。我在家里也从地窖搬过木炭什么的,从来没有碰到过麻烦。所不同的,是家里没有堆垒得这么高而已。第一篓我装得很完满。当我双手抓住第二只木炭篓子的提把,正要把木炭从地上铲进去时,那座小煤山开始摇动了。小块木炭从我头上大量跳下,而块大点儿的则大摇大摆地跟着掉下来。一下地那些炭块就在地上连滚带滑,黑黑的灰尘像云雾般升起。我大吃一惊,呆若木鸡地站着,头上也分派到好几块木炭,不一会儿,我就站在齐脚踝深的木炭当中了。
  当煤山运动渐渐平息下来时,我才从木炭里拔出脚来,连忙把第二篓木炭装好。接着,我找到一把扫帚,把滚得满地都是的炭块打扫干净。最后,我锁上门,提着那两只篓子上楼交差。
  她已经脱掉外衣,松开领带,衬衫最上边那颗纽子也解开着,正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一杯牛奶。她一看见我,就不禁掩口而笑,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她一根手指指着我,另一只手掌拍着桌子,说道:〃看你是啥样儿,小家伙,看你那样儿哟!〃
  从洗手盆上面的镜子里,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尊容,于是跟着笑起来。〃你可不能就这么回家去。我给你先放水洗个澡,我会把你的衣物拍打干净的。〃说着,她走到澡盆旁边,打开水龙头。水冒着热气哗哗哗流进盆子里。〃现在,把衣服给脱掉。可要小心点儿脱,我的厨房里可不要煤炭灰哟。〃
  我踌躇再三,才把毛衣和衬衫脱掉。往下,我就更加犹豫不定了。澡盆里的水倒涨得很快,已经要漫到边上了。
  〃你想穿着裤子和鞋子洗澡吗?小家伙!要不,我不瞅你好啦。〃可是,当我伸手去关掉龙头,并且把裤衩也脱掉时,我发现她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我刷地脸蛋就红了,赶紧跨进澡盆,让自己沉下水去。当我把头浮出水面的时候,她正拿着我的衣物走向阳台。我可以听得见她把两只鞋子相对拍打着,然后,又拿起我的裤子和毛衣抖着摇着。她朝下边喊了几声,是说的煤灰和锯末什么的,下面也高高回应了几声,她就又笑起来。回到厨房,她把我的衣物搁在椅子上。她飞速向我瞥了一眼,说道:〃用那香波洗,把头发也给我洗一洗。我立马给你拿洗澡毛巾来。〃她从衣柜里拿出什么东西,接着就走出了厨房。
  第17节:朗读者(11)
  我使劲擦洗着。澡盆里面的水渐渐变成了黑色,我又放进新鲜水,在水柱底下把脑袋和脸蛋冲个干干净净。然后,我就这么躺着,听着热水器在汩汩作响。我脸上感受到从厨房门缝吹过来的清风,身上感觉的是水的温暖。我觉得淋漓畅快。那是一种令人激动的畅快淋漓,接着,我的阴茎就坚挺起来了。
  当她正好走进厨房时,我没有抬头,直到她站到澡盆旁边。她伸开一双臂膀,手里拿着一块很大的浴巾,说了声:〃来!〃我把背部朝着她,站起身子来,跨出澡盆。她用浴巾从背后把我包起来,从头到脚,使劲擦干。临了,她让浴巾滑到地上。我一动也不敢动。她往前踏了两步,离我非常近,我感觉得到她的乳房紧压在我背部,她的肚子紧贴我的屁股。原来,她也是全身赤条条的。她一只手搁在我的胸部上,另一只手握住我硬邦邦的阴茎。
  〃你就是为这事儿到我这儿来的!〃
  〃我……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终于把身子转过来。我们俩站得太近,我看不见她多少肉体。不过,我还是被她那裸露横陈镇住了。
  〃你有多么美呀!〃
  〃啊!小家伙,你说个啥呀!〃
  她一笑嫣然,两只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我也顺势把她拥进了怀抱。
  我起了恐慌,因为相互触摸而恐惧,也因为彼此接吻而恐惧,还恐惧着她到底喜欢我吗?恐惧着她到底会感觉满足吗?不过,我们既然就这么相互拥抱着好一会儿,既然我呼吸着她的气息,既然我感觉到了她的温暖和劲道,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我用嘴唇和手指去探索她的肉体,两张嘴不断接触厮磨,最后是她在我上面,直视我的眼睛,一直到我一泻为快,一直到我紧闭双眼,一直到我极力想控制住自己,而终于高声叫喊出来,一直到她用手捂住我的嘴巴,不让我叫得太响……
  7
  从那天夜里起,我已经爱上了她。我睡觉睡得很不实在,一直在渴望她,梦见她,模模糊糊觉得是在抚摩她,可醒来一看,原来是紧抓着枕头或盖被。由于干接吻,嘴唇都搞疼了。我的阴茎一直坚挺着,可是,我不愿意自慰。我以后决不再自慰了。我要同她一起。
  第18节:朗读者(12)
  我爱上了她,就是她同我睡觉得到的回报吗?直到那一天,直到我和一个女人共度一夜之后,我才觉悟到我早先是给惯坏了,因此我就必须偿还。对谁?对这女人,至少要去真爱她;对这世界,至少要去面对它。
  在我少数几幅栩栩如生的幼年记忆里,其中之一可以追溯到小时候一个冬天的清晨,当时我正四岁。记得我当时睡觉的房间没有生炉子,所以,早晨和夜里都非常冷。我的记忆中老有那温暖如春的厨房,火光熊熊的炉灶。灶头是一座沉重的铁制用具,可以拿一只钩子,把上面的铁板和铁圈移开,这时,明火都能看得见。同时,旁边总有一盆热水伺候着。母亲会在炉子前边摆上一只小凳子,让我站在上面,给我洗脸或者穿衣。我难以忘怀这温暖带来的舒适感觉,我永远记得那悉心为我准备的享受,暖暖和和地洗脸和暖暖和和地穿衣。我总是记得,每当这种情景在回忆中出现时,我就会躬身自问,为什么母亲要对我如此宠爱?我当时是生病了吗?或者,是兄弟姐妹得到了什么东西,而没有给我吗?要不,大人已经晓得,那天稍后要发生什么事情,对我来说会很困难、不愉快,可是我还非得扛过去不可吗?
  那个女人在记忆中连个名字都没有,但是,因为她下午对我如此怜爱,第二天我就上学校去了。还有一个想法也闯进我的脑海,就是要把我刚刚赢得的男性气概加以展示。这倒并不是我想大声嚷嚷什么。我感觉自己强劲有力,鹤立鸡群,我希望带着这种强劲感和优越感来直面我的同学们和老师们。另外,我和她虽然没有谈起过什么,但是我可以想像得出,她是一名有轨电车售票员,所以,必须经常晚上甚至夜里工作。而我,每天必须呆在家里,只能为了有益于康复而散散步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能够天天同她会面?
  那天,我从她那儿回家时,父母亲和兄弟姐妹已经在吃晚饭了。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你母亲为你担心极了。〃
  第19节:朗读者(13)
  父亲的话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讲是生气。
  我说,我迷路了。我先是去散步的,准备穿过荣誉公墓,向莫尔肯疗养院走去。走了很长的路,居然到了胡桃洞。我解释道:
  〃我身上忘了带钱,所以,只好从胡桃洞跑回家。〃
  〃你可以搭个便车什么的嘛。〃
  我的妹妹说。她自己经常搭便车,我父母对这点很不高兴。我哥哥对于我的话也嗤之以鼻:
  〃莫尔肯疗养院和胡桃洞根本是两个不同方向!〃
  姐姐则用审查的眼光盯着我。我只好说:
  〃我明天还是去上学吧。〃
  〃那倒也好,不过得搞清地理,有北边,也有南边,另外,太阳升起是从……〃
  我母亲来打圆场,打断了哥哥的话,她说:
  〃还要三个礼拜哩。医生讲过的。〃
  〃他如果能穿过荣誉公墓,到了胡桃洞,再跑步回来,那么,他就也能去学校上学了。他所缺乏的不是力气,他需要的是脑子。〃我和哥哥从小就经常喜欢打架,后来,又转化成为斗嘴。哥哥要比我大三岁,上面讲的两种斗争本领都比我高强。后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决定不再还击,让他的攻击变成打空拳。从那以后,哥哥就只好停留在挑刺找茬上了。
  〃你觉得怎么样?〃我母亲把脸转向父亲。只见父亲把刀叉搁在盘子上,身子向后靠,双手交叉在小腹部。他不讲话,看来在冥思苦想。每当母亲就孩子们或者家务事询问父亲,父亲总是这么一副神情。我每次都会悄悄地想,他到底是在考虑母亲讲的事情呢,还是在思考他自己的工作?也许,他真的是想考虑一下母亲所讲的事。可是,一旦进入思考状态,他就无法摆脱他的工作了。父亲是大学的哲学教授,思考是他的生命。具体说来,就是深思,阅读,著述,教书。
  我时不时有这样的感觉,我们,也就是说我父亲的家庭成员,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家里的宠物一样。就拿狗来讲,狗是散步时牵出去的;猫,是同人玩耍的,如此而已。而且,再具体拿猫来说,它蜷曲在人的膝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要让人去抚摩它,这对于人来说未必不可爱。可是在某种程度上,人就需要这个。不过,除此之外,人还要为它购买猫粮,给它打扫猫圈,带它拜访猫医,等等等等,这就有点太过分了。人的生活不仅仅是这些。我倒真希望,我们,就是说父亲的家庭,就是他的生活。有时我也渴望,我那爱挑刺的哥哥,我那调皮蛋的妹妹,是另外一种哥哥和妹妹有多好。不过,在那个傍晚,我突然觉得他们都特别特别可爱。拿妹妹来说,也许在四个兄弟姐妹中当个幺妹,这不容易,她不调皮一点就不能把自己突出出来。另外拿哥哥来讲,我们俩睡在同一间屋子,这在他来看要比我更加不方便。况且,自从我生病以来,那间房间就让我独占,哥哥只好到客厅的沙发上将就容身。他怎么会不对我挑刺找茬呢?再说父亲,为什么我们就非得是他的生活不可?我们毕竟很快就会长大成人,一个个离家而去。
  第20节:朗读者(14)
  我觉得,我们是最后一次坐在家里的圆桌旁边,点亮那盏有五根灯臂、点五枝蜡烛的黄铜烛台,吃最后的晚餐,用的是边上带着绿色藤蔓装饰的盘子,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密无间地相互交谈着。我感到,我们是在互相说声珍重,就此告别,身虽在一起,心却已远去。我是思乡成病,想父亲,想母亲,想兄弟姐妹;我是渴望成疾,渴望同那女人在一起。
  父亲这时向我转过目光来。〃'我明天还是去上学吧',你刚才是这么讲的,是不是?〃
  〃是的。〃他注意到我刚才问的是他,而不是母亲,甚至我也并没有讲话,而仅仅是自己问自己要不要回到学校去而已。
  父亲点了点头。〃我们让你到学校去。如果你发现负担太重,就再呆在家里好了。〃我高兴了。但与此同时我又感觉到,我的确是向他们珍重道别过了。
  8
  接下来一连几天,那女人换了早班。这样,她中午十二点钟就回家了。我天天逃掉最后一节课,为的是能够在她房子门前的楼梯口等着她。随后,我们就一块儿洗澡,一块儿做爱。一点半不到,我火速把衣服穿好,一溜烟跑回家去。在家里,一点半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如果是礼拜天,家里改在十二点吃午饭,她的早班也开始和结束得都要晚一点。
  我猴急得真想把洗澡也省略掉。她却是爱干净成了癖好,早上一起身就洗澡。我喜欢闻那种香水味儿,新鲜的香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