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
点绛唇 更新:2021-04-26 12:44 字数:4731
“可能会很有趣。我们可以在你的摩托车上安个座位,到城里到处兜风。”
“那你去租一个吧,特德。”
很明白,她指的是租个孩子,而不是租个摩托车上的座位。她去找她新交的朋友爱米。乔安娜一口气全讲给她听了——她提不起兴趣,心烦意乱,穷极无聊。可她找错了对象。爱米爱孩子,爱当母亲,想到自己孩子大了,自己又可以到教室里去跟小学生在一起就感到高兴;她支持了特德的论点,并且干脆说厌烦都是“自己造成”的。乔安娜听了,仿佛感到自己的品德分数给评了个不及格似的。接着,自以为是的爱米又叫乔安娜吃了一惊。爱米心头也有没法对人讲的隐私。她有了外遇。对方是有妇之夫,是个精神病医生。乔安娜只是在出嫁之前独身的时候才有风流事。她的朋友里只有爱米一个人结了婚还承认有外遇——而且对方还是个精神病医生呢。
“精神病医生能这么干吗?”乔安娜问道,竭力掩饰自己的窘态。
她们分手之前又是拥抱,又是接吻,她们现在彼此吐露了衷曲,成了心心相印的姐妹,只不过乔安娜还拿不准自己是否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外遇?她想:这不解决问题。这会引起一连串其他性质的麻烦。然而,雇个保姆以便自己能脱身去寻欢作乐的想法,却给了她一点儿乐趣。
特德说他是同情女权运动的。他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比如在回家之前打个电话给乔安娜,问她家里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不过管家是乔安娜的职责。特德也会帮着照看比里,给他洗澡,周末带他出去玩几个小时。不过家里的事还是乔安娜的责任:给孩子洗衣服,给他安排饮食,关心他的健康,带他去看儿科医生,留意他的各个发展阶段——什么时候教会他大便,什么时候让他从睡小床改睡大床。特德是爸爸,然而乔安娜是妈妈。特德想帮些忙。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忙。不过只限于帮忙。比里从根本上说,还是她的责任。
儿童游戏场里每一个跟比里同龄的孩子,在一定时间里都去推同一种长颈鹿玩具,然后大家去骑同一种小摩托车,到了三岁,又一齐上幼儿园。特德思忖自己没上过每年一千四百元学费的幼儿园,怎么也会长大成人;给一个三岁孩子付这么多钱让他去瞎画画是否太浪费了?不过乔安娜明白:要是比里去上学,她每天就能闲上几个小时。可是她对特德说的却是家家的孩子全上幼儿园,如果比里不去,就会落后,再也赶不上,孩子似乎具有的语言能力也会因此丧失,无法弥补。于是特德签了张支票给小猫幼儿园。
尽管如此,乔安娜还是不轻松。有时特德早上给比里穿好衣服,送他去上学。可是比里中午就回家来,接着她似乎又跟他打一整天交道。母亲们一致认为三岁的孩子们全是这个样子,可是这个看法丝毫不能安慰她,她还是得把事一件件处理好,比如他要吃花生酱三明治,要方的而不要三角的;他喝牛奶要用画着丑角的茶杯;他不肯用折皱了的彩色纸;他嫌汉堡包上的硬皮太多;他诉说同学伦迪有一辆黄色的自行车,车上安的是铃而不是喇叭;还有,管打扫的女佣拿了二十元钱走了才十分钟,地板上又黏满了倒翻的苹果汁。特德尽管嘀咕开销太大,或是公司业务不景气,因而可能得减薪,但他至少还有个地方去上班,可以在那儿讨论版面费和读者人数等等而不用谈司克菲。啊,我忘了,应该是杰菲,比里,我以为你说的是司克菲,不,该死,早饭你不能吃冰淇淋三明治;但他还是逗人爱的,长的又俊,不过这些都无济于事。
“来了!来了!我刚才在浴室里。你自己就拿不到小卡车吗?天晓得!”
“妈妈,别对我大声嚷嚷。”
“别哭,真要命!”比里仍然哭着,于是乔安娜抱住他,哄他,可是却没有人来哄乔安娜。 第4章
她在学校里演白雪公主时,是个生荨麻疹的白雪公主。她在班级的夜间舞会上的选美竞赛中名列第二时,也是个生荨麻疹的亚军。她第一次跟哈佛大学学生菲立普深交时,得了荨麻疹。她的父母对她十分钟爱,比如让她买称心的羊毛衫和注目的手镯,以便参加青年人的竞争,或是在她初到纽约时为她支付房租。他们不断寄支票给她。她第三次跟有妇之夫交往又得了荨麻疹,她担心以后会老是这样。她告诉母亲,母亲觉得有些不对头,于是寄给她一张二十五元的支票,让她去买些治疗的东西。她一紧张就发荨麻疹,弄得她父母几乎是把她泡在炉甘石溶液里。
她开始学打字和速记时,就觉得皮下奇痒,接着就象虫叮斑一样扩散到全身,几天后再消退;她由于得了这种病,感到很窘。她不喜欢先拖拖拉拉,然后又拼命地赶。她不想对自己要求过高。只要能把工作干好,当个女秘书也不错。她不愿当个职业妇女,不愿意象精力充沛、高度紧张、狼吞虎咽的编辑主任,以及眼睛不断抽动的节目编导那样——她们愿意干那是她们的事。乔安娜可不想重患荨麻疹。
三岁的孩子挺烦人。他俩经常精疲力尽。有一次睡觉时,特德看到她身上的荨麻疹,问道:“那是什么?”“没什么,大概是吃多了水果。”
网球看来倒是一剂灵药。打过几个小时网球,症状就消失了。过了几个星期,她完全被网球迷住了。她父母在她中学时代就让她学网球,就象早先让她学钢琴和跳舞一样。在大学里,她定期打网球,每次把球打回去都叫对手惊奇。到纽约以后就难得打了,只是在认识特德之前在旅游地偶尔打过几回。她跟特德从来没有一起打过。特德爱骑自行车,有时上附近一个学校运动场跟附近的孩子们打篮球,回到家的时候经常是一边淌着汗、喘着气,一边缅怀着当年在勃朗区年轻力壮的好日子。爱米说她也能打几下网球,她和乔安娜买了网球场入场券,于是乔安娜在中央公园重新打起球来了。最初,她们凑幼儿园上课时间每周打一次,接着增加到两次,然后乔安娜报名参加了每周第三天的网球课。如果打得好,她就洋洋得意,打得不好,就垂头丧气;不论上哪儿去,她都在细细回顾自己的动作,晚上入睡前也还是在品评比赛中的得失。她开始收看电视中的比赛,水平也提高了,经常以悬殊的比分击败爱米。整个春天她一直在打网球。
由于经济支绌,公司要求特德减薪百分之十并且只休假一星期。乔安娜坚持说,如果炎暑期间每天带比里上门可罗雀的游戏场去,她的头脑都会给烤焦的。特德表示谅解,他们商定出钱让比里去参加幼儿园里的一个夏季游戏团。他俩准备在八月间到乡下去简朴地过上一星期,但是乔安娜得停止上网球课,省下费用来。不过她还是照常打球,因为比里早上都不在家。她和爱米跟另外两个在幼儿园里结识的女人每天进行双打。她给晒黑了,穿着白的网球衫,戴着发带把头发拢得整整齐齐,脚上穿着带绒球的袜子,手提着阿迪达斯网球拍袋。至少从外表看来,她现在干的不论什么事,都非常得心应手。
男人们请她去打网球。这么漂亮的姑娘,球也打得不错,当然有人愿意在网球上降格以求,以便丰富社交生活。她受到自己那些流转不已的幻想的诱惑:她想跟漂亮的路易斯或埃里克或卡尔好好打上一局,然后带着闪烁的汗珠跟他们一起回去,亲热一番并且纵谈网球。
她觉得八月间的一星期休假长得没有尽头。特德想谈谈业务以及公司和自己能否把职位保持到年终。她明白特德目前的处境很困难,但是对他来说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不能多谈谈她的事呢?该怎样巧妙地谈论细微末节呢?她日常得处理的无数琐事把她拖垮了。特德会以为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
汉普顿湾是中产阶级的旅游地,在宣传小册子上讲得挺不坏,他们租了一套经济实惠的公寓,却发现这儿实际上充斥着小船、渔场和蚊子。比里不适应这个尽是些大孩子的新环境,老是象虫子一样绕着乔安娜的腿打转。
“去玩呀,比里!你没有东西玩吗?”
“我没法决定。”
决定?她感到奇怪——三岁的孩子会用“决定”这个词吗?他那么聪明,那么漂亮,又那么叫人头疼。
“那就游泳去吧。”
“天哪,乔安娜。他哪会游泳呀?”
“那你跟他游泳去。我要休息。我不能休息一会儿吗?”
父子俩到池子里去戏水了,她发誓再也不为他们去度假,再也不上没有网球的地方去了。
特德找到了球场。当地一个网球俱乐部在周末以外的时间里按小时把场地租给外地来的人,甚至还有个代领孩子的人。乔安娜不是答应过跟他打球的吗?她带着球拍,特德可以借一个。在城里,他在人前说自己是被网球夺去了妻子的鳏夫,现在正值假期,她总能陪他打上一小时了吧?
她觉得这一小时就象这一星期一样长得没有尽头。特德这辈子只打过几次网球。他在网球场上就象头野熊。他俩的边上有一局混合双打,是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特德的球老是飞过去打断他们的比赛,他老是忘记不应该在他们身后走过去检球,他把球还给他们的动作也很迟钝,比里又从看管他的那个十几岁的姑娘身边逃开,瞪着黑眼睛透过她身后的篱笆朝里张望,哀叫着讨苹果汁喝,给了他,他又要另一个牌子的。乔安娜把比里撵回看管人身边去,特德把一只球打到篱笆外边去了,却拿隔壁场地上的一个球打了起来。乔安娜觉得丢脸极了。他这样的人只在离家不远的学校场地上打过球,一点没有教养。
第二天是他们假期的最后一天,总算熬到了这个日子,她把特德和比里撇在游泳池里,独自到海滩去。她坐在码头上,望着油腻腻的水。他们知道她走开了吗?他们会着急吗?她可不着急。她能在那儿坐上几个小时,一点儿也不想到他们。回到城里第一件事就是找爱米,星期一早上打球去;已经损失了一个星期啦。特德打得那么糟,大概把她的水平也拉下来了。天气热得很。这是最糟的一次休假,最糟的一段时间。岸边有供游客使用的划子。她找到一条干的船,推船离了岸。她先用桨划了一阵子,就把桨收回来了,让船随波逐流。汽艇开过,她的船就会跟着颠簸。她只是为了让船顺着水势才划几下,大部分时问只是漂荡。最好的光阴是哪一段时间呢?中学时代吗?有一次马蒂罗素请她出去玩而后请维基科尔时,科尔脸红了。她当时知道自已是楚楚动人的。而今他们在哪儿呢?会不会科尔也在什么地方的船上漂荡,并且在想乔安娜怎么样。大学时代有些日子也不坏。在纽约的第一年最叫人兴奋,以后时好时坏,但是整个这一段时闽,或者其中的任何一部分都比现在强。现在生活真无聊,偶尔不感到无聊也只足因为她要和比里厮斗,受到压力,甚至于这种厮斗也叫人感到无聊了,特德也叫人感到无聊,假期照理应该是无聊生活中的一个间歇,可它也叫人感到无聊。她可以从船边翻下水去,这总比把头伸进烤箱强些。那不是这种大热天干的事。她的父母会痛哭流涕,出钱办最体面的丧事。比里也可以从此不挨她骂了。特德能够相当好地适应新环境,不到两年就会再次结婚,娶个勃朗区的胖女人,她会给他做饭,让他吃得象他父亲一样胖。
她划回码头时,看到他们父子俩站在水边——她家的两个男人。他们拿绳子系着一只牛奶瓶,里面放了面包,用来捉小鱼。他们没注意到她走开了。
“我今天上J华尔特那儿去了。”
“是吗?”
“找几个人,打听打听。”
“怎么样?”
“没啥可干。”
“当然罗,现在市面萧条。我不是减薪了吗?”
“他们说会给我留心的。”
“乔安娜!”
“我想去问问。打听一下又没损害你半根毫毛。”
“噢,你既然要谈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干脆讲讲清楚。你离职的时候挣多少?一百七十五元一星期吧?我们假定你还能挣那么多,你又能给家里多少呢?算它一百三十吧。雇个管家得多少钱?”
“一百”
“还得碰运气才能雇到。这样算你挣了三十元。中饭每星期十二元,乘公共汽车五元,零食三元,一共二十元。总的说来,你去工作的话,家里收入多了十元。可是要上班就得多买不少衣服,一个月买一件毛衣、一条裙子,我们就亏空啦。”
“别算经济账啦”
“不算不行。你去工作,我们负担不起。”
“我有我的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