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你妹找1      更新:2021-04-26 11:50      字数:4981
  荣必聪的这个推断无疑是对的。
  除了那只由两颗心钻所镶成的钻戒外,还有一封庄钰茹的信。
  荣必聪慌忙拆阅。聪:
  讲一千一万一亿句我爱你,都是不切实际的。如果我不可以对你的生活与生命作出实际的贡献的话,枉谈真情挚爱。
  你送我的钻戒仍留人间,很舍不得离开它。如果在我殁后,你真的有缘遇上了值得你深爱的第三个女人,就请让她戴上这只钻戒,代替我去给你爱宠珍重吧!
  抱歉我在世时,没法子摆脱自私的观念,我实在没有胸襟与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包涵你跟郭慧文的孩子。
  我希望荣宇与荣宙会有足够的心意与行为对你表现他们的孝顺。万一他们有过分的忤逆行为,请原谅他们,且别再介怀宣布后继荣家声望与产业者另有其人。
  请相信,我是百分之一百同意兼谅解的。
  有资格说永远爱你的钰茹荣必聪念罢了信,忍不住就在银行的保险库内痛哭失声起来。
  这一哭活脱脱是哭掉了这么多年来他在商场上所遭遇的困扰与沉痛。
  自从赫然发觉荣氏股权发生天崩地裂式的变动,原来出卖自己大好江山的竟是一子一女,荣宇与荣宙联手以绝高价钱将手上股份卖给韩统家族控制的新公司,以此新公司去营运荣氏企业之后,荣必聪不是不魂飞魄散的。
  忽然一夜之间,兵临城下,回顾张望,已无半点转寰的余地,他就算怎样震怒惊恐忧伤,都无补于事。
  三十多年的江湖经验,使荣必聪练就了从容面对巨浪的胸襟与气派。
  他绝对不会在不得不投降的时刻,现出一丁点儿的狼狈相。
  若是王侯贵胄的出身,就是把他送上断头台去,他都只有从容就义,绝不肯在人间的最后一分钟还加添残害他的敌人半分的快感。
  要他在自己的儿女跟前失声惨叫,固然不可能;破口大骂他们,更有失身份;就算表现出丝毫的对江山的舍不得,荣必聪都不屑为。
  荣宇与荣宙对他的宣判,仿如敬了他一杯酒,喝了下肚,才知是剧毒。荣必聪的功力,是立即运气顽抗,若无其事地接受了挑战,堂堂正正地走出荣家去,再躲到天之一隅,想一个令自己安慰欢愉、含笑而终的借口,去掩盖地撼山摇、肝肠寸断的痛楚。
  这才是王者之风。
  荣必聪在小岛上沉沉甜睡了一觉,的确是为了他在私情上再无愧于深爱的两个女人,也是一种支撑支离破碎的局面至最尽最彻的一刻,所产生的崩溃反应。
  一觉醒来,发现夏童,感情的激动有如在四面已然关闭的墓穴之内,原来有人为爱他而陪着殉葬。那份凄艳与惊心,激起了血似的心花,在怒放。
  是的,夏童是荣必聪的第三个女人。
  人们并不明白要当荣必聪夫人的条件是什么。不是有无尽的财富,强劲的政治本钱,超脱的社会地位,无限的青春,惊世的才能,骇俗的美貌,而是当荣必聪遭逢劫难,全世界的人事都背叛遗弃甚而残害他时,有人誓无返顾,义不容辞地推门走到他的房间来,完完全全的,不求回报地向他奉献自己。
  荣必聪先有郭慧文,再有庄钰茹,现今还有夏童,使他往往在重劫之中得到莫大的安慰。从这份安慰之中重拾力量,再战江湖去。
  今次,他不但间接地受到他身旁的女人鼓励,得以翻身,庄钰茹还切切实实地为他安排了回师撼敌的条件与本钱。
  荣必聪的感动至深至切至巨。
  真正的王者与强人,不会在去国归降时流一滴眼泪,却会在江山失而复得之际,感悟人生变幻,得失无常而痛哭流涕。
  真正的王者与强人之笑貌,往往见于风雨飘摇之时,他们的眼泪只会在拥有天下的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落下。
  荣必聪把庄钰茹的信好好地放回保险箱内,只拿起了钻戒。
  他在心上说:
  “钰茹,你到底是我王国之中,惟一有资格正位中宫的人。”
  自古天子风流,既拥有天下,又哪能只有一个心爱的女人。
  爱情对女人是生命,对男人是享受。
  故而生命只有一条,享受若然是独沽一味,就未免枯燥了。
  男人,尤其是权倾天下的男人,可以真心诚意地爱恋,争取极度享受,可是那未必属于能够情有独钟,誓无异志。
  至于正式加冕为后的只得一人,这个人除了是他的心头挚爱,最好还能对他的皇朝作出切实而具体的贡献。惟其如此,才可凌驾在别的一样深得帝心的女人之上,从而母仪天下。
  庄钰茹穷毕生的感情精力,维护她在丈夫心目中的至尊地位。及至殁后,仍有天罗地网,确保她的爱宠不衰,权势不移。
  她始终赢了郭慧文,也将永远赢夏童或其他荣必聪挚爱的女人。
  荣必聪从今日开始,对失而复得的江山,他泪落感动,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庄钰茹对他的大恩大惠。
  庄钰茹毕竟是出身大家族的人,所受的教育令她意识到大家族中人可能有的尖锐性与极端性的行动,她敏锐的触角令她知道要防范。
  防范保障了荣必聪。
  从而再保障自己。
  自古以来,皇后是母仪天下,比以天子养的太后来得更有实际的权势与地位。
  荣必聪知道,他将来或会爱夏童多一点,但夏童是代替不了庄钰茹在荣家已奠定的地位了。
  他因感恩而落下英雄之泪。
  发现了庄钰茹这份遗嘱的补充本之后,荣必聪需要思考他即将采取的行动。
  怎样应付荣宇与荣宙呢?
  他在想,这对誓无返顾地谋夺他江山的儿女,现在必然沾沾自喜,认定胜券在握了。
  他们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反攻成功,正如前阵子韩家联盟荣家第二代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推落马下一样。
  人生变幻莫测。
  商场尤甚。
  事实上,这场恶性的收购战,收购的一方认定已大功告成。
  其中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波折,曾一度令荣宇与荣宙担心功亏一篑。换言之,韩氏买不成荣氏的话,荣必聪怎么会放过他们二人。
  事情的发展在荣家那方面是出乎意料地顺利。荣宇与荣宙曾认为他们怕要被父亲痛骂二十四小时直至他力竭声嘶,无能为力而后已。
  没想到,荣必聪没有跟他们纠缠过三句话,就挺着身子走出荣宅去,实行撒手不管,拱手让出江山。
  然而,在韩家,韩统在最后关头却生了枝节。
  他嘱韩植召开家族会议,循例通过挪动家族基金去收购市场以及荣氏姊弟的股权。
  韩氏家族基金要动用亿元的话,必须各房一致同意。否则,谁主张投资,就由谁掏自己的腰包出来拼搏。
  韩统认为没有人会投反对票。
  可是,他计算失误了。
  当他坐在韩氏会所的会议室内,闲闲地说:
  “谁反对我这次挪动基金收购荣氏股权?”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韩统认为不需要诸多解释,各人均应心中有数,这是一场大家族之战,赢了,名震江湖,甚至蜚声寰宇,以后那些叫《财富》之类的国际财经杂志就会蜂拥前来对韩家作访问。
  下一期的封面男郎就是韩统无疑,标题应是《战胜荣必聪的是什么人》,然后内文娓娓道来,把他韩氏彪炳的战绩陈列在世界财经企业界的人前,不知有多威风。
  恶性收购荣氏所要挪动的资金无疑几近天文数字,但,这一项肯定是长远投资。
  韩统是个机灵警智且决绝的大商家,他知道现今他出的股价表面上是非常非常的昂贵。简单一句话,市场上的荣氏股份不过是市盈率百分之二十,他给荣宇与荣宙的股价是市盈率百分之六十,是很过分的,很志在必得的举动。
  但,韩统知道自己这笔钱,是把荣必聪在大陆建立的交情,一并买过来。他在大陆的各个巨型投资,得到国家的庇佑,将获得的长远利益是为国家看重荣必聪所致。韩统把荣氏企业整体收购过来,干净利落,省时节力,这个价钱,非一般人所能了解及预算。
  今时今日,要花多少心思时间精神金钱,也未必能确保在大陆的投资能获得像荣氏在大陆那样的保障。
  他韩氏家族穷一百几十年来扎根于香港,受惠于英国人,一旦主权回归中国,要他韩统改弦易辙,由跟着英国人屁股后头走,一下子转移到中国政府身上,不是不可为,而是总有难为之处。或者一步步的渐变,韩统是可以处理控制的。要他堂堂香江大家族,像那些江湖上的小人物,来个大路急转弯,惹人话柄,遭人笑话,他就抹不下这个脸了。
  把荣氏收购到手,名正言顺地把荣必聪在国内国外所奠定的基础改朝换代,大陆有关方面不得不反倒过来跟他韩氏打交道,那时他才顺着情势巴结中方,面子就过得去了。这个情势的转移简直是价值连城,金银不换。
  这个如意算盘,韩统不打算向后生的一代解释。
  既怕他们年少气盛,说漏了嘴,也实实在在地认为自己身为族长,不必向小辈交代。
  韩统的双眼一如兀鹰,他挺直了翅膀,望准了猎物,俯瞰地上,飞翔下来,有若君临天下,子民无不臣服。
  于是,他再补充一句,向作为家族基金秘书的韩森说:
  “森,你把记录写清楚,各房一致通过挪动基金收购荣氏,另组控股公司,由我任主席,韩植出任董事总经理。”
  韩森还来不及点头,韩植就微微响起咳嗽之声。
  这引起了在座各人的注意。
  韩统也意识到他这个侄儿有话要说:
  “植,你有什么补充?”
  韩植清一清喉咙,道:
  “我不是要补充什么,而是要提出异议。”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像闲闲的、不经心的,却如石破天惊,差点震破在座各人的耳膜。
  韩统不能置信地问:
  “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挺一挺胸,再清楚地说:
  “对不起,我决定投反对票。”
  “你反对什么?”韩统的声音非常不悦,道:“是反对我当新的控股公司的主席,抑或反对你当总经理?是不是你认为这些职位上的安排都要循例由我们各人投票?”
  韩统这样问,显见他完全未曾想过韩植会有以下的反应。
  韩植说:
  “不,我根本不打算投恶性收购荣氏股权的赞成票。”
  全场鸦雀无声。
  各人的眼光都瞪着韩植,然后在下一秒钟,立即转移到韩统的脸上去。
  韩统双眼发着青光,活脱脱像在空中盘旋,准备冲到地面上抓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的大鹰,一下子发现目标原来仍有生命,竟然奋勇站起来,与之决一死战似的。
  韩植惟恐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故而看对方没有反应,他再说:
  “对不起,我反对收购荣氏。”
  说得简短、直接、清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无半分转寰余地。
  韩统咆哮,一拳捶在会议桌上。
  “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一定是有备而战的,他毫不恐慌,依然气定神闲,答:
  “我反对收购荣氏。”
  “你反对得来吗?”韩统狞笑。
  “我只能尽力。”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心志决绝?你难道要我解释成功收购荣氏的种种好处?”
  “不,我很清楚。”韩植答。
  “那么,你持什么理由反对?”
  “私人理由。”
  “那就是没有理由。我们现在是谈论公家事,不接受私人理由。”韩统说。
  “你说得对,理由未必充分,也不必强迫你们接受,那只是支持我个人的决定,而我的决定只不过是一票而已。”韩植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最低限度,我对我的良心交代。”
  “荒谬,绝对荒谬。”韩统额上青筋暴现。
  韩植那番话表示得很清楚,不必管他有理抑或无理,总之他有权投他的一票。
  这就等于说,他表态了,绝无商量余地。
  韩统一时为之语塞。
  他眼角儿瞟到韩森那副暗中偷笑的模样儿,煞地省起,问:
  “韩植,你聪明一世,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吧!我听很多人的批评,荣坤不是好东西,她本人就来历不明。”
  韩植说:
  “请尊重她,荣坤是我钟爱的女朋友。”
  这么一句话,使盛怒的韩统添多七分狼狈。可是,却令一直坐着静听他们对话的韩湘感动得红了双眼,慌忙低下头去,怕人看见,会生误会。
  事实上,任何有情人听到这种义无返顾,不畏强权,勇敢地在人前表示自己所爱的言辞,都会落泪。
  韩湘太为荣坤高兴。
  韩统连连地碰钉子,碰得一鼻子灰,面目无光。
  他干脆老羞成怒,道:
  “韩植,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你是认真的?”
  “对,在投反对票一事上,我是绝对肯定的。”韩植说。
  “你的一房,有两个继承人,你反对,韩湘赞成,也是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