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4-26 11:48      字数:4911
  不像表现的那样看得开。
  我帮他拿过爆米花,做出微笑的模样点头:“是啊,很搭,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直在一起。”
  那天影院的主题是爱情与怀旧,放的挺古老一部欧洲文艺片。并不是新上映的片子。
  我印象当中,林乔并不大看这样的影片,本以为他会睡着,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得很认真,尽管精神已不大能负荷。我时刻关注他的情况,三心二意,直到最后也没搞清这部电影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但对某个段落的插曲印象深刻,因为那插曲响起时,林乔跟着轻轻哼唱,沉沉的男低音就响在耳边,他哼得很熟练。怎么听怎么悲的一个曲子,就适合放在这种悲情文艺片里赚人眼泪。但林乔轻轻地哼唱,神情里看不出半点悲伤。发现我看他,笑笑对我说:“你也喜欢这个曲子?我以后弹给你听。”
  但终于再没有这个机会。
  一月中旬,2009的年的春天遥遥在望,林乔永远离开了人世。有好几个夜晚,那支曲子响在我耳畔,连同他哼唱的声音,沉沉的带点久病的沙哑,令我久久不能安睡。窗外总是有大片雪白的月光,他在我耳边低声哼唱。我就是这样学会这支曲子。我跟着他哼,从头哼到尾,渐渐人睡。
  后来我把这支曲子哼给人听,他们告诉我,它的名字THEDAYILOVEYOU
  林乔去世前,我和他有过最后一次对话,那时他已是回光返照的迹象,精神很好,眼睛里有前所未有的生机和颜彩,似笑非笑看着我,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他说:“宋宋,你实在不会说谎。”我没有回答,给他足够的时间斟酌用词,好继续往下说。他并没有花费时间思考,抿起唇角笑了笑,就能看见颊边的酒窝,是自他病后难得爽朗的一个笑容,他说:“别做出这副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似的,虽然知道你是骗我,但最后这段时间有你陪着,我很快乐。”他摸摸我的头发,“宋宋,你总是好心的。”
  我镇定地摇头,镇定地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他沉默良久,突然问我:“那,你还爱我吗?”
  我说:“我爱你。”
  这句话是唯一一句假话。但他微笑着反握住我的手,他说:“我相信你。’;
  林乔被运回家乡安葬。
  我几乎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
  周越越倒是去了,说他的骨灰被装在一只小盒子里,临下葬前,他母亲抱着那只盒子哭得晕了过去。年近五十的母亲,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悲可叹。
  但我很难想象他的血肉已化为尘埃,躺在一枚狭长的小盒子里,被永埋地底。
  三个多月前,他还年轻着漂亮着生机勃勃着,在昏黄的路灯下,
  他还有力气把我压在墙壁上对我说:' ’颜宋,一直没有机会问你,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转眼间他就离开人世。
  林乔入葬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高一时班上组织演话剧,演的是《 孔雀东南一飞》 。其他角色由谁扮演已经完全记不清,只记得他演焦仲卿,我演焦仲卿最后上吊的弓阶朱东南枝。
  那是第一次排练,做导演的文娱文员挨着一个一个介绍演员,介绍到我时演员队伍里传出不和谐音符。是林乔扑味一笑。他坐在一张长桌子上,操着手,像个王子.冷冷打量我,嘴角却挂着笑意:“这么矮的东南枝,那到时候到底是我吊她啊还是她吊我啊?那些无忧无虑的好时光.被呼啸着的岁月遥遥甩在身后,永远地过去了。
  不能忘怀的是,他在阳光下的那个侧面,圆珠笔在他的大拇指上行云流水地转着圆圈,那是永远定格的十六岁的夏天。
  这一切,都结束了。
  我想起来了;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那此让你伤心的难听话;全是我撒谎。
  那之后,过了近半年。
  春天远去,夏天郁郁葱葱到来。这是个充满活力的、生机勃勃的季节。天空中有明晃晃的太阳,向人间普度刺眼阳光,树枝间每一声蝉鸣都带着滚滚热浪,偶尔会下雷阵雨。
  期间发生了很多好事。比如,我妈在狱中表现良好,刑期减到了八年。比如,寒假时外婆从镇上新搬来的老中医那里得到一个偏方,彻底治好了多年不愈的老毛病。比如开春之后,颜朗拿到全国小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他们班主任找我商量,说这孩子学力很强,看是不是考虑让他跳级。再比如,周越越安全期计算错误,和何大少在一起的时候,一不小心中了奖。
  关于最后这一件事,周越越的想法是,艺术家不能有后,生娃容易让艺术家变正常,一正常了就很难再在艺术上有深的造就。本着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她打算把孩子做掉。尽管我安慰她不搞建筑艺术了你还可以去搞行为艺术,行为艺术对精神层次要求不高,但她还是坚定不移要拿掉这个孩子。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理所当然被何大少知道,很快演变成他们全家都知道。何大少家五代单传,何老太太高兴得差点晕过去,立刻准备丰厚聘礼,和何老太爷一道亲自去周越越家登门提亲。慑于何家的淫威,周父周母欣然应允了,双方家长达成高度共识,周越越自此被休学软禁在家,每天好吃好喝好好供着,只待下个月良辰吉日和何大少完婚。虽然也尝试过反抗,但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且每次都被镇压得很彻底,周越越终于举白旗投降;何大少很满意。
  周越越说:“宋宋,我结婚那天你当我伴娘:」”
  我说:“那不成,我都有儿子了。”
  她坚持:“正好,你儿子就来给我当花童。”
  我说:“这真不成,没这个先例。”
  她看着一旁的何大少:“宋宋不当我伴娘我就不结婚。”何大少说:“颜宋,你行行好吧。”
  我说:“那好吧。”
  这样一路欢笑,生活似乎又回到初时模样,心里却知道是不同的。那些不同之处埋着隐隐的遗憾隐隐的伤,但在某些特定时刻,都可以忘怀。谁都要继续走下去,谁都是这样继续走下去。
  就在周越越的婚礼如火如茶准备期间,那天,我如常去电视台。台里没什么人,办公室只有蒋甜和陈莹两个,似乎正讨论什么,看我推门进来,双双愣了一下,愣完埋头继续讨论他们的。我前几天已经和头儿递过辞职信,做完这个学期就不打算再做,一方面要忙着实习,另一方面要忙着找工作。头儿答应了,打算让蒋甜接我的班,最近几次到办公室来都是和她做工作交接。我整理了一会儿材料,把有用的挑选出来,递交给她。她漫不经心接过,半晌,突然提高音量对陈莹道:“娱乐圈就是这样的,你看有些小明星一辈子想嫁人豪门,想攀上高枝做凤凰,可就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主动贴上去给人家玩,到头来人家玩儿过了该订婚照样订婚该结婚照样结婚。她们自以为能怎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人家几个钱就打发了。”
  陈莹笑了一声:“能怪谁,自己把自己搞得太便宜了。”
  他们讨论得很热烈;我不便打扰;资料整理完正准备离开,手已拉住门扉,蒋甜叫住我:“哎?颜学姐你知道秦老师订婚了吧?” 我转头看她。
  她把手中杂志翻开立起来给我看:“你不会不知道吧?杂志上面都登了。他未婚妻是个画家,又漂亮又有才气,家世也好,媒体都评论说是世纪良缘,传说他送给他未婚妻的粉钻订婚戒要二十多万美元呢。”
  隔着五步的距离,杂志上的秦漠和半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妥帖的衬衫妥帖的西装,臂弯里是一位黑发深眸的西方美女,美女穿着曳地的绿裙子,脸上的笑容清纯美好。我早说过,他会找到家世单纯、样貌乖巧的好姑娘。
  蒋甜笑着问我:“颇学姐,你怎么了?”
  我将视线从杂志上挪开:“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秦漠这么有钱,要早知道他这么有钱,当初怎么也不能把他甩了。”
  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都会生活得很好。
  快到租住的房子时接到外婆的电话。她很少在这个时间给找电话。
  千里之外,老人家用乡音切切嘱咐:“金融危机不好找工作,大城市里什么都贵,你不如还是回镇上来,我问过曾校长了,他说你回来的话可以教高中语文,朗朗在镇上的小学读书也可以适当减免一些学杂费。这样你不用太辛苦,我也可以时常看到我的乖重孙。。。… ”我说好啊,我好好考虑,你要保重身体,帮我谢谢曾校长。挂断电话后,我认真考虑,觉得这个提议其实不错。目前靠研究生补贴奖学金稿费短薪这些杂七杂八的收入,虽然能供着颜朗念书,但也仅仅只能供他念书,漂亮衣服都都不能多买两件给他,为此我一直深感懊悔。乡下空气好,食物也很便宜,能够匀出钱来给他买一些他喜欢而我现在没法买给他的东西。最关键的是镇上有我们家的祖屋,外婆去养老院后一直把那屋一子租给别人住。回去可以把外婆从养老院接回来,还能让颜朗住上大点儿的房子。说起来他也渐渐长大,需要有自己的房间了。
  我仔细想这些问题,规划毕业后的人生道路,没注意周围动向,等到回过神来,正站在马路中央,一辆小汽车不偏不倚照着我横冲过来,这倒也罢了,面临如此困境,不远处居然还有个小姑娘和我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本能伸手去抱那目瞪口呆的小姑娘,妄图闪避过飞驰的汽车。可以想象,假如她仍然呆着,我伸手抱过她迅速闪在一边,车子按照一肖线呼啸而过,我们俩毫发无伤,皆大欢喜。可没想到小姑娘前一刻还目瞪口呆,车已到近前突然反应过来,蹿得比兔子还快,我扑过去抱她正好抱个空,脚下被颗小石子儿一绊,我以为将要完蛋,小汽车却在我跟前两步味地刹住,但这似乎丝毫不能阻止我的头朝车前盖猛然叩下去… … 昏过去之前我想,这真是全中国最无厘头的乍祸,车主真是全中国最倒霉的肇事车主? ,,…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不知道是今年第几次进医院,实在和医院
  太有缘。
  人说做好事能得好报,好人一生平安。我在车祸前想做一件好事,因对方太过敏捷而未遂,但即使未遂,老天也给了我好报应。
  姑且就算好报应吧。
  因着这个车祸,我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十八岁以前的记忆,中止于一场车祸,重生于另一场车祸,真是前后呼应。
  我终于能够记起,十八岁时,我怀着颜朗出了车祸,养母给我起名叫颜宋,继承她死去女儿的一切,包括名字,包括年龄,包括她给予的母爱。
  而那个叫洛丽塔的女孩,十八岁以前的我,被彻底忘怀了。这感觉就像大梦一场,梦里我遇到林乔遇到苏祈遇到韩梅梅,梦里我懵懵懂懂虚度八年青春,本以为是个梦,醒后却发现天地暗换,火星人攻占地球,一切都是真的。
  十八岁以前,明明那么深刻,为什么会忘记呢?
  我握着被子呆呆地看窗外随风起舞的大叶梧桐,那时候,明明痛得要死,痛得都几乎活不下去,为什么简简单单的就全部忘记呢?不过,幸好,秦漠没事,幸好他没事。
  可他订婚了。
  我用被子蒙住眼睛。眼泪打湿被面。
  朦胧中海涛拍打礁岸,啪,啪,听了十八年的乡音。那是我的家乡S 城。
  初见秦漠,是高二时的夏天,我十七岁,他二十三岁。
  爸妈让我考S美院,我誓死不答应,其实并不讨厌画画,只是犯了小孩子的通病,以为叛逆是种时髦,不能接受父母安排的人生。妈妈的朋友从国外回来,到海边疗养,正好和我们做邻居,据说她的朋友有一个很会画画的儿子,在麻省理工学院念建筑,这次专门休学过来陪他母亲,会待一整个夏天。
  妈妈带我去拜访她这位朋友,让我叫她顾阿姨。她们坐在客厅里喝茶,聊艺术聊家庭。她们的话题我通通不感兴趣,坐在小凳子上研究一台老座钟。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抬头望,正下楼的青年穿着深色T恤浅色长裤,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头发在客厅里非自然光的照耀下泛出柔顺光泽。
  顾阿姨也看到他,笑着对他招手:“stephen 你来得正好,我和你黎阿姨正说起你,黎阿姨的女儿洛洛明年要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