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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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更新:2021-04-26 11:43 字数:4718
至于这个年纪还落个孤家寡人吧。偏偏事实如此。
正出神,刘旭辉忽然间叫她:“何经理,怎么,不急着回家?”何昔南莞尔,收拾好东西,寒暄几句,退出会议室。掩门时,不忍见那个萧条的身影。
坐上那个位子,是何等成功,何等惹人歆羡。同样又该经历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与寂寞。就好比徐朗,他从不曾真心待人,处事决策免不了猜忌。尽管听说过他用人不疑,可他毕竟是徐朗,商场如博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真是可怜。
何昔南与陈晓飞聊了一会儿天,在公司门前分道扬镳。
除夕夜大家都赶着回家吃团圆饭,路上车辆寥寥,实在难打到车。好在遇见了王岳,他刚好送完客人,准备收工回家,见何昔南站在路边发呆,便降下车窗唤她。何昔南大喜,笑着上车。
两人似乎很久没有见面,不过一点也没有生疏下来,王岳依旧是熟络地陪她聊天。平日里王岳虽是热情,但何昔南从未见他像今天这般多话,自然有些疑惑,便问:“今天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王岳笑笑,带着亲切的江城口音:“何姐,我找到我姐了。”难怪。何昔南真心替他高兴,倒也不意外,他之所以跑出租车,就是为了找他那个走丢的姐姐。三年了,也该找到了。
“其实上次我跟你说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了,就是不确定。这么多年,我也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时候,她喜欢绑着长长的马尾,皮肤白白的,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很亲近,很温和,就和你一样,是个好人。”何昔南低笑,自愧不如,她哪里是什么好人,分明是王岳太实诚,看谁都不像坏人。又想起很久以前,他对自己忌惮的态度,摇头:“谢谢啊。你要是说我和你姐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我倒可以接受。至于好人嘛,却之不恭。哈哈。”
王岳也笑了:“前些天,她一直不肯见我,连自己的店铺都关了。就今儿中午,我在那边站着,想着要怎样开口。谁知道,她正好回来了,看了我两眼,边开门边问,吃饭了没。我摇头,她就笑着让我进去。煮了一桌菜,手艺真棒。小时候家里重男轻女,我知道她恨,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我想好了,等再过两年,回家买套房子,把她还有我妈接过去一起住。一家人,好好的。”
何昔南鼻尖微酸,心底格外温暖。记得前不久,也有个小年轻说过,等过两年出来了,对她好,对全家人好,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既是憧憬,又是害怕。那样的生活,她当真会过上吗?
或许吧。日子总该越过越好才是。王岳从不曾放弃过他的姐姐,高晨也从未放弃过她。纵然这些年,她这个姐姐做得毫不称职。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些方面会越发偏执顽固,有些方面却会越发淡然从容。三十岁,几近半辈子。以前她固执地认为孟初寒便是她的一切,失去了孟初寒就一无所有,其实也不然。还是有一些人和事值得她流连的,好比高晨,好比老何,好比高阿姨,好比陈晓飞,好比江寒租给她的那栋房子,每逢傍晚下班回家,都会有亲近的邻居朝她微笑。就连公司的老板,都待她这般仁慈,像老何一样,平易近人地告诉她:“儿女受什么样的苦,最伤心难过的,无非是父母。”
到家时已是六点钟。
天色已暗,院门口挂了两盏火红的灯笼,两侧陈旧的木板也贴上了对联。何昔南拎着早些为二老准备的礼物,扬了个笑脸,走进去。
现在的年味越过越淡,远没有以前来得热闹。
还记得小时候,恨不得一个月前就开始数着手指头,盼大年三十。母亲自腊月初就逐渐为新年做准备,买新衣,扫尘,腌制香肠,做馒头方糕……好不热闹。除夕夜,桌上摆满了佳肴,味道鲜美的鸡鸭鱼肉,玉脂一般的银耳莲子羹。何昔南贪吃,但这一天对大鱼大肉反倒不抱有什么期待。真正让她欢喜的,却是那些碳酸饮料,雪碧、可乐,向来是何昔南的最爱。所以还未开吃,她怀里便紧紧抱着一大瓶饮料。
大约晚上七八点钟,老何会搭摩的回家。何昔南早早地守候在院门口,满心期待着见到自己的父亲。那时老何还在当兵,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所以她心中格外企盼。老何爱吸烟,经常咳嗽,何昔南一听便知是他,欢天喜地地跑过去要他抱。他手里还拎着部队里分的苹果橘子,有时还会有卤蛋,一见何昔南奔过来便熄了烟,伸手抱她,军大衣上带着凉意,却又无比温馨舒适。老何抱着她在家里走来走去,最后站在厨房门边看母亲完成最后一道菜。母亲带笑嗔怪:“快下来,让你爸歇一会儿。”往日里与母亲要好的何昔南总会狡猾地瞪她一眼,得意洋洋地搂着老何的脖子。接着便是一家三口的欢笑声。
待老何放完爆竹,何昔南才肯从厨房跑出来,她一直害怕爆竹的声音。为此老何每年都会取笑她:“放爆竹的时候,小狗都会躲起来,昔南是小狗。”大人们似乎总喜欢开这种低级的玩笑,且乐此不疲,何昔南也不恼,咧着嘴,缺了两颗门牙,笑起来十分可爱。
饭席上,自然是平日里所不能比的,何昔南总会趁机多喝点可乐,免不了被母亲责怪。“昔南,少喝一点,要不然又不好好吃饭了。”何昔南努努嘴,却听老何说:“没关系,过年嘛,随便她。”这几天,她总能额外讨到不少好处。比如说,做错事不会被责骂,比如说可以肆无忌惮地喝凉饮,又比如说跑过去和父母一起睡。
何昔南从小就爱睡懒觉,唯独春节这天起得格外早,恨不得五点多就从床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地穿上过年的新衣,还催促母亲帮她梳头。这一天,反倒是大人们起得晚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有孟初寒,他总会第一个过来敲门,唤何昔南一起出去拜年。适时,何昔南会揣上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用来装糖果。
鞭炮爆竹的声响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灰味。偶尔会飘上一点毛毛雨,使得路面泥泞不堪,蹭脏人们的新鞋甚至是裤腿,但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相互问候,相互祝贺。
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可如今,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份喜悦。近些年来,总会感慨年味越来越淡,越过越没有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的增长。
或许。
但结果不变,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了。岁月赋予她美貌与智慧,却又在无形中夺走了一些东西。那些、那些闭上眼睛便会想到的,她不再拥有。正因如此,才会越发不甘心吧。曾经拥有的却又失去了,怎会没有遗憾?
可惜人总得成长,既然成长,就必定有所得到,有所失去。
耳边萦绕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吃过年夜饭的何昔南迟迟无法入眠。明明这些天很累,可并未像从前那样倒头就睡。她叹了口气,披上一旁的羽绒服下床。
窗外礼花绽放,华光万丈,似白昼般亮堂。尔后,绽放过的美好,堪堪失了光彩,悄然落下。临窗的香樟树枝叶萧条,寒风吹过,瑟瑟颤抖,毫无生机。手机铃声响起,何昔南拿过,继续走到窗前,看绚丽的烟火。“新年快乐。”是来自徐朗的问候。她弯起唇角,将手机随手放回口袋,并未打算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新年祝福。
愿大家永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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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是穷人,不会送太多,略表心意罢了。
☆、第三十章
30
近几日的劳碌疲倦以雷霆之势袭来;到了中午;我还躲在被窝里舍不得起床。朦胧中;老何似乎敲过门,唤我下楼吃早餐,我没应;他也就没有继续叫我。我懒懒地翻身;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果真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陈晓飞打来的,此人毅力一向坚不可摧。我沉吟一声;头痛得很,从床上坐起,轻按太阳穴。
昨天下班的时候;约了陈晓飞今天中午一同去顾念店里吃饭,没想到居然会睡过头。好在才十一点,不算晚得过分,赶忙跳下床洗漱。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大年初一竟完全感觉不到节日的热闹喜庆,我这个年纪的人也不及从前那般看重。反而是越来越忌讳过年,毕竟女人都希望能够青春永驻。
衣柜里从来不缺衣服,我承认这是徐朗的功劳,他对女人的要求向来苛刻,出手极其慷慨大方,自然不会让我在穿衣上寒碜。并不单单是出于对他的尊重,我本人也格外喜欢买衣服。高兴也好,情绪低落也罢,总爱去商场里消费一番。当然,这个坏毛病是从陈晓飞那里习来的。
我随意换了件米色的针织衫,搭配着淡蓝色的牛仔裤,卡其色细跟长筒靴,似乎年轻了不少。前几日徐朗差陈朝送了件绛红色的大衣过来,质地舒适,款式也是现在欧美最先流行的,在宁海怕是买不到。徐朗并不缺乏优点,除却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还有许多地方为我所欣赏。例如,挑剔谨慎的生活态度。又例如,风度翩翩的绅士品格。当然,床上的他,又该另当别论。
到了顾念店里,陈晓飞按照惯例,对我一番毒舌。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力早已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她自然是扰不到我。
“何美人,大年初一睡懒觉,感觉如何?”我专心致志地喝着开胃汤,附和:“还行。大年初一就睡得饱饱的,是个好兆头,说明接下来一整年都有懒觉睡。”她混是不屑地切了一声,换了个坐姿,又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好家伙。我说这衣服怎么看着眼熟呢,不就是上次我让你看的那件吗?”我皱眉,这才想起来,难怪也觉着眼熟。
那日我与徐朗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收到陈晓飞发来的彩信。她从时尚杂志上看到这件衣服,一见钟情,止不住要向我倾诉。当时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该干嘛干嘛去,别整天尽想方设法地败家。”料想着她会因为爱而不得,恼羞成怒地摔手机,捶胸顿足着立誓痛改前非,顿觉大快人心。徐朗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低头问我怎么回事,我直接将手机递给他,继续看电视。不一会儿,他亦笑,手指钳住我的下巴,让我迎着他深邃的目光:“你喜欢?”我挑眉,搂住他的脖子,糊弄地在他温软的唇边亲了一口,调笑:“当然喜欢,你会送给我吗?”他一本正经:“不会。”我佯怒,跳到旁边的沙发上,朝他挤眉弄眼:“小气!”他眉舒目展,哈哈大笑。我也心情不错,重新跳回到他怀中,枕在他腿上,嚷嚷着要他记得准备新年礼物。
迷人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眼中浑是垂涎的神色。我被陈晓飞盯得难受,风华绝代地朝她笑:“送给你?”陈晓飞“呵呵”了两声,讪讪地催促顾念动作快一点,方才回头瞪我:“最毒妇人心,竟敢撺掇我得罪徐总裁,交友不慎哪。”知道她爱演,时常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我懒得理她。恰好顾老板过来上菜,嗔怪:“好不容易想清静一下,你们二位倒好,不请自来。现在又嫌弃我速度慢,这算个什么事儿。”
陈晓飞忙赔了个笑脸:“宁海市有名的酒楼半个月前早就被订满了,大过年的,人家在那边其乐融融,举家团圆,我可不想过去凑热闹。再说,我俩不是担心美女姐姐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嘛。”我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顾念也受不了了,白了她一眼:“我孤家寡人,由不得你瞎操心。管好你自己吧。陈小姐,过完年,就三十了吧。啧啧啧,那眼角的是鱼尾纹吗?”陈晓飞悲壮地狡辩:“哪里会有什么鱼尾纹嘛!老娘年方十八岁!老娘永远十八岁!”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怅然。时光催人老,红颜不再,美人迟暮。想起前些天徐朗玩我头发时,拔下了一根白头发,眉头轻锁的模样,不禁倍觉凄凉。岁月无声,几十年一晃而过,儿时的回忆明明还很清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庞若昨日。现如今,却是这般光景。
烟花爆竹的声响振聋发聩,我抬眼望向路边,不知何时雪竟然越下越大。漫天飞雪,洁白如斯,地上早已是皑皑的一片,视线越渐模糊,我仿佛看见孟初寒朝我伸出一只手,笑着说:“何昔南,这是我留给你的糖,记住不要告诉承欢哦。”他的指尖带着暖意,我咧开嘴,剥下糖衣往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香香的,纯正的奶味在舌尖缱绻。此后的二十年,我再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糖果。
物是人非。
恍若隔世。
陈晓飞和顾念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跑了出去,我正晃神,却听见顾念唤我:“昔南,快出来,这雪真大,雪花居然是完整的六边形。”我笑着应好,戴上手套,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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