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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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磕 更新:2021-04-26 11:43 字数:4743
玦儿却不以为然,笑道:“你可别老把涵儿当小孩子呢,方才他说话,倒是有几分见地的。那《呕血记》演到最后一出的时候,涵儿还说看这些戏也没多大意趣,不是阴阳两隔的悲剧,就是花好月圆的喜剧,更没有第三样了,这可怎么是小孩子能说出的话呢。”
季涟听了这话果有些讶异,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笑道:“不过照我看也是,这戏头前五出都别出心裁,最后一出突然落入俗套,倒是奇怪。能写出这样的本子的人,当不至于最后来这样一个仓促的收尾,你觉着呢?”
玦儿想着这女扮男装的题材,似乎也算不得多么新颖奇巧,往年在家的时候师太便曾讲过几出这样的戏给她听,听季涟这样一问,笑道:“你若是那君王,可会逼那个女子入宫么?”
季涟瞥了她一眼,讨好笑道:“有你便够了,要这些作甚么?”
玦儿斜了他一眼,道:“照我看,那女子先前有的是机会同她那个未婚夫讲明缘由,可她从来不曾讲,足见她同她的未婚夫,并无太多感情;那个君王逼她入宫,她一怒之下呕血数升,可她先前和那君王秉烛夜谈治国良策时又挺好的,我倒觉着……兴许她的志向便不在闺阁之内。照你往常教我的,吏称其职、人尽其用……既然这个女子有定国安邦的志向,又有重振倾颓的才能,为何不让她继续下去呢?”
季涟摇头道:“她到底还是个女子,这样抛头露面原非她的本分。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能可惜她没有生作男儿身了,不然倒真可做得国之栋梁。”
他左右这么一想,打趣道:“莫非你看了那戏文,也想去颠倒阴阳做一回状元郎?”
玦儿嗤的一笑,摆出一个簪花状元郎的架势:“我若去赴那琼林宴,你又预备如何?”
季涟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个栗子:“你敢为假凤,我就去做一回虚凰——抛绣球去把你招了来,此所谓颠鸾倒凤……”
玦儿听他又这样胡扯起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跟着他入了书房,烟儿已给那莲瓣海棠红茶壶中砌好了新茶,玦儿接过来帮季涟斟茶。季涟一见她端着茶壶,心中便一紧,生怕她磕着碰着,又不敢出声阻止,等她斟满一杯,才按住茶壶,放到一边,轻声嗔怪:“说了多少回了,这事情让烟儿做就好了,你何必事事都自己来呢,现下你肚子里有宝宝了,千万别累着了。”
玦儿无奈苦笑道:“倒杯茶罢了,哪里就累到了,倒是你啊,现在越来越罗唆了,才两个多月你就这样,我耳朵都要磨起茧子了。”
季涟被她这样抢白,也不以为意,嘴硬道:“罗唆点又有什么不好,你看他才两个月,就有我这样的先生每日给他讲《左传》,教他怎么批折子,比我当年还要强多了呢,谁家的儿子能有这样的福份?”
玦儿刚诊出有孕时倒是欢欣不已,可现在每日里都看着他捧着自己的腰跟他“儿子”对话,心中却高兴不起来,闷闷道:“你——就这么笃定是儿子么……若是个女儿,你就不疼了么?”
季涟笑道:“天子一言九鼎,我说是儿子,他就是儿子”,看玦儿怏怏的神色,又补了一句:“是女儿也很好啊,是女儿的话,将来咱们儿子就有个姊姊照顾他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你答应过我的,一个也不能少!”
玦儿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也懒得搭理他,坐在一旁帮他研磨,季涟咬着笔杆子,一边翻折子一边嘀咕着:“你说咱们儿子叫什么好呢,该给他取个好名……”
季涟一边嘀咕,一边在案上铺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火部的字,“燝字不错,不过……不够特别,又有点女气,咱们第一个儿子呢,要取个和他身份相配的,日后登基了,名儿听起来响亮才好;炯字……还不如燝呢;……”
这样一路嘀咕下来,否决掉了十七八个字,最后盯着剩下的一个炡字,摇头道:“这个不错,中正刚直,可还差点什么……”,说着又看看第一个燝字,道:“上日下京,日为太阳,京为都城,繁复了些……不如就炅字好了,简洁明了寓意深远,怎么样?炡字……嗯,第二个儿子,就叫炡!”
玦儿看他如此兴致,又觉着这炅字和炡字确实都不错,便点点头,季涟看看自己写下的若干个火部的字,就如同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一般,再看看玦儿的肚子,更荡漾在这无比的幸福之中。玦儿叹了口气,取过他先前搁在一旁的折子,指了指窗外的天色,道:“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快把这些给批了,也好用晚膳。”
季涟依了她,照着随折附上的凤台阁的批注批了个大概,玦儿在一旁慢用长生殿的小厨房送上来的补汤,偶尔瞄两眼季涟正在批注的折子,直到日头西斜。
'注'
1、呕血记的原型,是清·陈端生的弹词《再生缘》,惜乎南缘北梦,皆是残金断玉。
李子不是孕妇不能吃,不过古代有些忌讳,觉得某些东西吃了以后小孩会咋样咋样的,很是复杂。
2、颠鸾倒凤,原指顺序失常,后来形容……总之,男主是个小色狼o。o
第六十六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
四月初一,在安东都护府养病数月的云麾将军符葵心终于在万众期盼中返回长安城。
礼部以十里锦障布于朱雀大街,诏命符葵心率自安东都护府回京的千名军士仪仗通过朱雀大街,直入太极宫宫门,长安百姓不必回避官道,可前往观礼。
这天一早整个朱雀大街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做生意的小铺早早收档——人多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可生意哪天都能做,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却就今天能寻个机会瞅瞅。
更何况这少年将军在一年之内,先破突厥王庭,后镇百济高丽;先解西都之围,后立天朝之威;先破了阿史那摄图十六年驰骋草原不败的神话,后于谈笑间迫使不安分的边陲小国降服入贡……
此时他年仅二十。
宫里派出的礼官早已在太极门候着了,听说新政实施良好,四方属国咸服的年轻帝王要亲为云麾将军行冠礼,然后是钦封爵位,世袭罔替……如此的荣耀,自高祖踏平中原十六国,一统中原以来,便无第二人有过。
从符葵心勒马踏上朱雀大街起,沿途的礼乐便未停过,二十余人的宫车礼乐队伍缓缓的跟着符葵心的步伐,奏着《伯益》之曲,取伯益辅佐舜禹执掌山川之意……锦障之后人头攒动,唯恐少看了云麾将军一眼半点的。
符葵心踏于马上,殊无喜色,对突厥的战事已过去半年,至于百济新罗那边,压根没费他什么功夫,该激动的早已激动过了,看着官道两旁的人,他回想起的只有在石河一役时草原上的北风呼啸,马嘶狼嚎。
彼时他领着朝廷在平城仅有的一万精训骑兵,一路奔袭至都斤山,脑子里只有刚刚入京时陛下的那句话——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那时北庭沦落,阳宁被围,若阳宁不保,则京师危急……
他让随行军士,只带一月干粮,说是一月内若不能解阳宁之围,则救国无望,除了以身殉国,别无他法——就算是马革裹尸,也决不让突厥人踏入京师一步。
去的时候经过石河,石河源于西域三弥山一带,入冬便会结冰,一年四季给突厥人提供水源,在突厥人心中有着圣水的称誉。石河水清,中原兵马屡次和突厥交战,从未踏足过石河以北,符葵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渡石河,拆尽浮桥,毁尽搭桥的木料,当时一声令下,军士们尽皆愕然——石河虽并不宽,也不算深,可上面并无稳固桥梁,若无浮桥则大军无法回撤……然而军令如山,纵然不解,军士们依然立即照做,毫无犹豫。
待浮桥毁尽后,他勒马训示:
“诸位兄弟,如今的形势,无须本将多言,诸位心里也都清楚。如今浮桥尽毁、退路已断,一不用指望回撤,二不用指望粮草,只有拼死一战,方有生路——诸位若还想返回中原,探望父母妻子的,便以突厥人的血肉为粮,尸骸建桥。是陈尸石河北岸、埋骨漠北,还是衣锦还乡,封妻荫子,皆在此一战!”
他挽弓搭箭,对准落寞天际落群南飞的孤雁,一箭直中雁腹,孤雁直直坠入石河急流,不见了踪影:“本将在此立誓,定以突厥狼种之尸,填平此河,构筑一座南归的通天之桥!”
平城的骑兵,与符葵心相处数月,皆知他的父兄,尽在为朝廷戍边,正是上阵父子兵的最好诠释。此时听得他简洁而悍勇的训示,皆举枪呼应,而符葵心一挽灵蛇鞭,策马北去。
符葵心低首看了看仍握在自己手中的灵蛇鞭,鞭以金丝为骨,缀以纯钢,这还是他在岭南第一战之后,符鸢专门找了名匠做来送给他的。节骨中的金丝,已被染成乌黑的血色,有他自己的血,更多的是敌人的,他已数不清——有多少人丧命在他的灵蛇鞭下了。
他只知道,现在石河以北的突厥人,吓唬小孩的时候都说“再哭,再哭符二郎就来了!”
符葵心绽开笑颜,暮春的阳光正照在随行军士所扛的“符”字大旗上,那黑色的旗缘在微风中抖动,抖出金色的光芒来……此时忽然人声鼎沸起来,他抬首前望,才发现太极宫门上多了一人。
那人着了玄色的衮冕,细细珠帘挡住了他的脸,符葵心立时勒马跪迎。
随行的军士尽皆跪于道旁,万岁之声,如排山倒海而来。
季涟在宫门之上,只是略微挥了手,马上出来一列羽林卫,为首的人替符葵心牵过了马,符葵心随着羽林卫入了宫门,才看见季涟已在宫门旁候着了。
符葵心欲再次行礼,却被季涟止住,季涟指了指太极殿门笑道:“今日朝议未完,朕听说葵心回来了,想看看长安民众夹道欢迎他们的英雄是什么样的,特地跑到宫门来瞧瞧的……诸位臣工都在里面等着呢。”
符葵心突然觉得自己的口辞异常笨拙,帝王亲迎,原是他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事情,此时竟呆呆的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只好随着季涟入了太极殿,随行军士鱼贯而入,列在太极宫门到太极殿之间的宫道两侧。
季涟引着符葵心走到殿门,低声笑道:“卿此番凯旋,当是功垂竹帛,于朕却是双喜临门呢,待下了朝跟朕去庆云堂再与卿细说。”符葵心有些愕然,侧头看季涟时,他已松开自己的袖子,珠帘又掩映了他的面色,丝毫看不出刚刚话中透出的喜意。
首先围上来的是兵部的几位大人,以卜元深为首,纷纷向符葵心道贺,又关切他此次在安东都护府养病的事,问他如今身体安好,然后是守卫京畿的几位将军,还有辛泗水等人,众人嘘寒问暖一番后,季涟轻咳一声,瞬间朝堂上寂静起来。
“符卿去年石河一役后便该回京的,只是被安东都护府那边的事情又绊住了,朕本意是让符卿多多历练的,谁知反而连累符卿劳苦过甚,让朕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微臣一日从戎,便当为朝廷尽一份力,是微臣无能,因常年居于岭南,到了北边竟有些适应不过来,辗转途中感染风寒,还劳动陛下挂心,实在是微臣的不是。”符葵心执礼甚恭答道。
“符卿如此说,是存心让朕愧疚么……”季涟轻笑道:“符卿于石河一役,救京师百姓于水火之中;安定东北百济高丽之役,扬我朝天威于四方——能得符卿这样的人才,实在是上天对朕之厚爱……”,季涟又瞧了瞧柳心瓴和卜元深,继续道:“柳先生和卜卿的举荐之功、孙思训孙大人的知人善任,更是社稷之福……”
符葵心忙道:“石河一役,实是孙大人谋划得当,我朝将士奋力苦战的结果,微臣不敢居功……至于百济高丽二属国,原是镇于我朝天威,微臣不过领着陛下的兵马去巡视一番——安东都护府的列位大人常年恩恤属国,此番变故,不过是二属国的新君一时听了奸人之言的缘故……”
季涟微笑着听完符葵心这番圆滑周到的说辞,看他脸上傲气依旧,却丝毫不阻碍他把凤台阁到兵部、平城府、安东都护府各处的功劳都演排一遍,毕竟符葵心傲气归傲气,却不是官场上的傻子。
各路人马客套一番之后,季涟朝余公公略微示意,颁下对符葵心封赏的旨意。符葵心一年之内,从从七品的武义大夫升至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早已是莫大殊荣,此番回京,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
殿中除了凤台阁和兵部的几位臣工,其他人都在猜测此番符葵心到底能否封侯,谜底揭开时大家心中略有些失望,又隐隐有些安然——符葵心只授了伯的爵位,封号晋远;谁知那旨意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