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1-04-24 09:45      字数:4801
  “住嘴!”波勃有点恼了,“你不该这么讲。”
  小两口进屋时,屋里亮着灯。老人坐在火炉旁他那把高靠背椅里。
  “还呆在这儿?”安妮说,“我还以为你早上床了呢!”
  老人抬了抬头,不过啥也没看清,只顾说:“我这就上床,这就上床。”他并住双脚才站起来,然后不声不响走了出去。
  日子总算相安无事。天气渐渐变暖了。每天下午,老人离开靠背椅出门去。他慢慢走过一个小山坡来到公园里,坐在长登上晒太阳。
  老人一出门,安妮便透口气,觉得舒坦了许多。她开始体味到当家庭主妇的乐趣,这是她早就梦寐以求的。她擦东抹西,把一切尽量收抬干净。
  但她总觉得有点欠缺,有点不称心:那些家具又古老又笨重,不论怎么擦洗还是黑乎乎的,显得那么土气。一天,她向波勃诉苦说:
  “这些旧劳什子看着就叫人犯难,好象博物馆。角角落落只会积灰,我真不明白你妈怎么一辈子能看顺眼。”
  “她习惯了。这还是她跟爸爸结婚时候办的,那时节作兴这式样。”
  “怪不得都老掉牙了。”
  “是过时了,将来咱们办几件象样的。”
  “干吗要‘将来’?现在就办不好吗?波勃,咱们能把这个家收拾象样的:铺上地毯,摆一套三件沙发,再──”
  “等等,”波勃插嘴道,“爸爸可能不乐意的,这屋子他有感情。”
  “你去问问呗!我猜他才不在乎呢。吃了饭就坐公园。”
  “老家具怎么办?”
  “卖掉呗!市上还是会有人要的。”
  波勃一听要卖,心缩了一下。赶忙说:
  “爸爸还健在,不能这样办。卖掉老家具,咱们一走,他该怎么办?”
  “咱们不走呀!我是说只卖老家具。这屋子要有新家具怕不派头?”
  波勃一见她圆润的面孔泛起坚决的神色,便退了下来。她愿意跟他结婚,他心里还一直留着儿分感激呢!不过──
  “不过,我想……不过我想如果爸爸不在乎,咱们就把他这些旧家具搬到仓库放起来。万一他喜爱,总也还在。”
  不过,最终旧家具还是卖掉了,老人也没有反对。他们把钱交给他,他默默看了看摊在面前的几张可怜的旧票子,伸手推开了。
  小两口挽起袖子打扫房间,把一种很时髦的淡色糊壁纸贴到墙上,房间立刻显得大了些。窗帘也换了新的。还有地毯、餐室用具、三件配套沙发……真是面目全非,非同小可!安妮真想跳舞!
  唯一碍眼的是那把木头高靠背椅。天气暖和起来,老人白天里多半时间上公园坐长凳;这把椅子,安妮把它搁哪也不顺眼。
  这一天,安妮忍不住向波勃抱怨起一件她一直认为不公平的事:子女都应该服侍老人,波勃的姐姐应该把老人接了去。她说:
  “我们服侍他也快一年了,你姐姐接他去住一阵总行的吧!再说她们家房间比我们家也宽敞。”
  “可这房子是爸爸的,”波勃说,“他舍不得离开的。”
  “住那儿跟住这儿不都一样?他整天呆呆的,才不会想那么多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怕不太──”
  “你去看看你姐姐,顺便讲讲这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波勃回家来,看见安妮跟老人面对面坐着。老人象惯常那样两手支在膝盖间的手杖上,但屁股怯生生搭在一把新椅子的边缘。波勃把房间扫了一眼,急问:
  “您的靠背椅呢,爸爸?”
  安妮脸红起来:“我……我给打发了,下午门口来了收旧货的,卖了五先令,你爸爸他不接钱。”
  “你真卖掉了?”波勃似乎还不相信。
  “我是觉得没地方搁,我想你姐姐不会要的。”
  波勃听她料得这么准,忘了老人在场,便说:
  “姐姐不光不要,还──”但他立刻住了口。
  三个人好一阵谁也没说话。沉默中一缕颤抖钻过老汤普生的心。他立起身,直挺挺面对着他俩:
  “你到莫特家去过了,对吧?要赶我走。”老人的声音又弱又尖,象愤怒在爆裂,“我懂你们的意思,你们在等我死。好哇,听我说:我是要死了。既然我亲爱的玛丽走了,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也在等死呀,等上帝来招我去,去到我的玛丽身边。”他把手杖举起来重重顿了一下地板,说:“你们只消稍等──只消稍等了!”
  老人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喷射着火,他说完便转身径直出门下楼。楼梯上响起迟钝的脚步声。他俩听着。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各自把目光移开。
  
  Number : 2562
  Title :狗熊柯拉
  Author :
  Issue : 总第 27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俞祖元
  一
  在耶稣复活节前几个星期我正满十岁,一个过路的牧人替我住在山那边的叔叔格奥尔奇给我捎来口信。说他要见我。
  我的叔叔算得上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要是他愿意,他早就能够使自己前程辉煌如锦。他是一个干活快捷的石匠,在我们这个地区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可是他只有在需要搞到烟草和盐的时候,才出山来干活。活一干完,他就回家去了。
  我的叔叔就这样选择了在山里的独居生活。他同路过他那里的所有的野兽和人们分享着他的果圃和花园。不管是谁,对他来说,客人总归是客人。
  枝头的小鸟和洞穴里的狐狸都听从他的召唤。那年岁最老的鳗鱼从深潭里游出水面,来吃他手中的奶酪。雌鹿把它新生的幼仔带到他的那里让他祝福。那些在所有野兽中算是最凶猛和目空一切的野猪,不知所以然地也对他肃然起敬。这就是我要向你介绍的,我的叔叔格奥尔奇。
  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我上路去他家。我叔叔一看见我,就把我领进屋子,给我拿来了蜂密、枇杷和牛奶,还有玉米面包。当我们吃过东西,我向他说了一通家里每个人的情况之后,他走到放在壁炉旁的一只篓筐跟前,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我当下就懂得了,这就是我在世界上一切物件中最最想要的东西。
  “这是给你的复活节礼物。”叔叔对我说。
  “是给我的吗?当真?真是给我去养吗?”
  “归你啦,去养吧。喂它吃的,把它洗刷干净,还要给它喝清水。”
  “喔,我会这样做的,让我来抱抱它吧。”
  “记住!你怎样对待一头动物,你也就会有什么样的运气!”
  叔叔把它放在我的怀中。我感觉到一颗心在我的手上跳动。我摸了摸它圆圆的、黑纽扣似的鼻子,和突出在它脑袋上的细小的耳朵。它睁开了蓝色的眼睛,打着呵欠,伸出象西瓜瓤似的粉红色的舌头,打了个喷嚏又睡着了。
  “它的妈妈在哪儿呀?”我说
  格奥尔奇叔叔摇了摇头。
  “要是我养它,它妈妈不会不乐意吗?”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她死啦。被人消遣开枪打死了。我在她身旁找到了这个又哭又冷的小东西。你过一会儿就得喂它一点儿牛奶。”
  “行,行,我会喂它的,我还会把它洗刷干净,好好地照顾它。我要喂养它,使他活得同我一样长久。”
  “不,”叔叔说,“这一点你办不到。承认这一点吧。没有一头野兽能够活得象我们那样长久。”
  “为什么不能?”
  “我不知道。或许这是在提醒我们,光阴真是一瞬即逝。那么你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呢?”
  “柯拉。”
  二
  第二天我就带着柯拉回家了。这时整个树林已经苏醒过来。杜鹃在啼叫,戴胜鸟在啁啾不停,兔子在我眼前从一个灌木丛钻进另一个灌木丛去传递新闻。山羊则从最高的岩石上俯视着我,看着我带着我的小熊是何等骄傲而又快乐地行进着。
  但是我要难过地说,当我们到家的时候,柯拉并不很受欢迎。猫儿们理都不理它。查拉,我那匹小马,则转动着眼珠子,噘起下嘴唇,顿着脚。洛马和梅尔斯盖拉这两头水牛,只是朝它摇了摇大耳朵,只顾去吃干草了。
  邻居也惧怕柯拉。他们告诫我父亲,在它把我们全都吃掉之前放走它。我父亲是个聪明人,他倾听了他们所说的一番话,但没有表示赞同。他只是对我说:“教会柯拉做一头好熊,别去伤害邻居,这是为了你,也为了它自己。”
  我是这样做了。我教会它保持清洁。我从桑树上替它割下美味的蜂窝,我每天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在去河里游泳的时候就带它同去。我教它要友善地对人,不要吃不是它的东西,不许对人咆哮或咬人,哪怕是咬着玩也不行。
  我教它鞠躬、握手、摔跤、跳越障碍、操练、拾球和跳列兹根卡舞。我把我懂得的全教给它了:如何跟踪一只花朵上的密蜂去找到它树上的蜂房;如何区别一只苹果是熟的还是生的;如何去找到长着大草莓的林中空地。
  只有一件事柯拉没能学会,我不知多少次给它示范,让它用一块石头砸啐一只坚果,可它宁愿用牙去咬碎它。
  我始终不能使柯拉摆脱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当我们在操练的时候,我按照全套仪式正步前进之际,往往发现队伍的成员离开队列去研究别的什么事情——一只停在雪松上的蝴蝶,一根系在木杆上的绳子,一只翻倒的篮子,或是从路上传来的铃声。对于柯拉来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大问号,而它每天都学到一点关于这个问号的答案。
  这常常使柯拉陷入困境。有一次,一群工人从城里来,为一位大公建造一幢漂亮的房子。过了不多几天,一位木匠就对我抱怨说,柯拉曾经对他发动过咆哮。
  从此,我白天把柯拉关在家里。然而到了晚上它又去到那里,爬上脚手架,但不损坏任何东西。正象我们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它也懂得人们正在建造一幢大公的房子。
  这位木匠发觉了它的行动,他故意把木板搭成十字形,使木板一头悬空。当柯拉一踏上木板,就被摔跌在地。它伤得如此厉害,以致一星期不能走路。
  自此之后,柯拉一直伺机报复,终于在一天晚上,那木匠忘了收好工具就走了。第二天,榔头不翼而飞。当那木匠到处寻找的时候,柯拉却坐在榔头上一面用它那长长的爪子剔着牙齿,一面用只有狗熊才能做的那个样子咧着嘴笑着。
  当然,我为了它这种使我们丢脸的举动骂了它一顿。但当整个事情被原原本本揭露出来,而且一位一起干活的石工帮柯拉说话的时候,这木匠则受到了更厉害的责骂。原来他曾经给柯拉吃浸透了蜜的烟草,使它惊跳起来,以此来戏弄它。
  我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事情是要柯拉气量别太小,更不要以牙还牙。但当人类作出这种坏榜样的时候,这一点就难做到了。
  又有一次柯拉把我堂姐的孩子抱去放在小河里洗澡。我堂姐不但不领情,反而急得绞着双手,抢天呼地祈祷上苍来帮她的忙。但当我把孩子抱过来时,孩子却哭叫得如此厉害,我们只好把他还给了柯拉,于是他又笑了起来,戏水戏得更欢了。
  自从这件事后,柯拉得到了一个坏名声,至少在我们村子里的所有母亲的心目中是这样。直到后来一团演习的军队开进我们村庄之后才起了变化。
  三
  沙皇的军官们居住在我们大家家中。而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个个都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小沙皇。他们占住我们的大路而只许我们在旁边的沟里行走。我们的菜园和果圃都被糟踏得精光。我们的羊群不翼而飞,妇女则不敢在晒衣绳上晾出比手绢更多的衣物。
  事情发生在我同柯拉去格奥尔奇叔叔家玩的时候,这时正好军队进村来了。我们回来时正是傍晚,天色已暮,我看见几个军官候补生向我走来。其中一人奏着手风琴,其余的人则唱着歌。当我们相遇时,因为我没给他们让路,他们便打我骂我。
  柯拉没有同我走在一起,他拉在后面一段路。因为在大路的转弯地方它停下来观看一个树洞是否有谁在里面做窝。当它象一条狗似地四脚着地从树荫下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些军官候补生抢去我的帽子,扔到沟里,还把我推倒在地。
  好吧,你们有一帮子人,但我也有我的帮手。
  “柯拉!“我向它呼叫,并发出我们的信号:“上!”
  这些军官候补生又唱起歌来,拉起了手风琴。忽然歌声和琴声在一个拖得长长的微弱的半音上停住了。柯拉从地上站起身来,个子越来越高。
  它的爪子一挥,就把最贴近的一个军官候补生的外套给撕裂了。第二下则把那个手风琴手给扔下了沟,正好在我身旁。他躺在那里大喊大叫:“撒旦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