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风雅颂 更新:2021-04-17 18:21 字数: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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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晨到傍晚,这些一两块钱一份,三五块钱就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配着大肚子灰绿扎啤桶里倒出来的一块钱一杯的扎啤,挂满油污水珠的玻璃杯,油渍麻花的木桌子,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马扎,散着一氧化碳气味的蜂窝炉子,炸弹一样满肚子液体爆炸物的煤气罐,水面上浮着油花子的水桶,套在碗上肉眼看着异常洁净的白色塑料袋子。用化学药品熏得泛白的一次性木筷子,与成群的苍蝇,满地横流的污水集结在一起,蜂拥着就漂在了街头上。各路人马嘈嘈杂杂的,就有一些人为了区别邻着的摊子,在摊子前立上一块薄薄的板子,上面刷了一层白色的油漆,然后用红漆黑漆在刷了白漆的板面上,写上正宗的什么什么几个字。其实哪有一份什么东西是正宗的。倒是过路的人和车辆往锦官城一看,立时觉得锦官城大大小小的市面街口,无不彰显着寸土寸金的珍贵和繁荣,处处演绎着商家必争之地的热闹气息。
大材的宏发建材店在最繁华的锦一路路口上,这个位置,想插脚过来摆小吃摊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的那么数了。锦官城人手里好几年没有地种庄稼了,相应的也就没有多少人家的粮仓里,还有存下的粮食。农民是习惯看着满仓粮食过日子的,眼睛看见粮仓里空了,心里自然就会跟着发空、发慌、发紧,手心里出汗。虽然地里一年生产出来的粮食,刨去种子化肥和劳动力这些乱七八糟的成本,再用市场上粮食的价格折算出来,也和一亩地一年领取的那六百块钱地租差不到哪里去,但一堆粮食堆在那里,看在眼里,和六张薄薄的票子放在一起比较比较,就觉得几张票子还是轻了。跟六百块钱同等价值的粮食堆在那里,满打满算地就够吃一年的,但换成了六百块钱握在手里,价值虽然还是那些,可奇怪的是它就流水似的塞不满牙缝了。
大材这面铺子是去年秋里才盘下来的。这里原来是黄翔的家具店,专门卖从南方运来的沙发。因为他店里的沙发价格要得狠,所以生意一直比较清淡。前年,黄翔不知道怎么和盐业公司的人挂上了钩,三捣弄两捣弄的,就在尚进东修的那条一百米宽的大东一路路边弄了个地方,在那里建起了盐业公司锦官城分公司。黄翔呢,在盐业公司建成后,顺理成章地当上了锦官城盐业公司的经理。盐业是个什么行当,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明白,从古至今,谁沾上了盐业的边,都意味着找到了一条捞钱的通道,何况后头还有尚进东的大东公司在撑着。黄翔当了盐业公司的经理,干了一年,就不在乎这个家具店了。黄翔不在乎了,但黄翔这间家具铺子的位置,在锦官城却依然是个黄金宝地。所以,黄翔往外盘铺子这事刚有了点风吹草动,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这间铺子,早早地盘算着兑到手后干什么营生了。
一闻到黄翔要兑铺子的风声,大材就开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三天两头地往黄翔的家具店里溜达,遇上黄翔在店里,他就四仰八叉地陷进沙发里,和黄翔天上地下的胡扯一气,扯到茶水都喝败了,仍然是谈兴十足。去的趟数多了,大材虽然闭口不提黄翔兑铺子的事,但黄翔心里早就猜到大材是冲着什么去的了。大材那两根花花肠子,在黄翔眼里秤得比什么都清楚。黄翔家祖辈都是靠做杆秤子吃饭的,黄翔自己也做了二十多年。这些年,卖菜的都用上了电子秤,用杆秤的人日渐稀少了,他才索性把做秤的手艺撂下了,开始专心专意地雇了几个人,从南方往锦官城倒腾着弄沙发卖。手里是不做秤了,但那些星对星的事,他心里透着眼地亮。他几乎是一眼就看清了大材的意图。
黄翔是老邮差的小女婿,在锦官城也是个出了名的人物。当年尚进东被石大川伙弄着开果仁厂时,他不顾老婆小雨的阻拦,拼死拼活地把修秤赚来的两万块钱都投了进去。石大川把钱骗走后,他就三天两头地去找尚进东,破口大骂他是勾死鬼,把锦官城人的命都勾了去。他被那两万块钱迷住了,走到哪里说到哪里,说我要点灯熬油地刻多少颗秤星子,才能挣来两万块钱。后来尚进东弄起来肉联厂,慢慢地干大了,叫黄翔去跟他干,黄翔鼻子里哼了哼,就拒绝了。在尚家三兄弟里,黄翔唯独能听进去尚进荣的话,当年黄翔和小雨偷偷地谈恋爱,还没等和小雨定亲,黄翔就急不可待地把小雨睡得怀了孕。老邮差知道小雨怀孕后,死活不同意闺女跟着黄翔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并恶狠狠地指责老伴不会管教闺女。眼看着事情僵在了那里,黄翔和小雨都要死要活,俩人商量着一起喝药殉情。小雨已经买好了农药,藏在床底下,被尚进荣发现了。尚进荣就反复地到他爹面前周旋,拿了小雨买的农药给他看,分析利害关系,又三番五次地叫黄翔到老邮差面前认错,最后才促成了黄翔和小雨的婚事。
和黄翔喝了几个月的茶,大材认为火候差不多了,就回家指派潘红莲去找尚进荣,要他去把黄翔的家具店给兑过来。大材找黄翔喝茶的事,没过多久,潘红莲就知道了,只是她弄不明白大材又在闷着葫芦卖什么药,就一直装作不知道,耐着性子想看看大材在搞什么名堂。现在,潘红莲见大材终于把葫芦盖子打开了,就有些厌烦地说:“听说有那么多人想兑呢。咱们的店不比那个位置差,你瞎折腾什么。”
大材没好气地说:“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真就说明你和尚进荣不清不白了。”
大材一辈子都在怀疑尚进荣想和他抢潘红莲,现在头发都白了,他竟然还不放过尚进荣。潘红莲转了个身,从沙发上拿起包,想到村委会里去,避开大材的胡搅蛮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狗嘴里从来就没吐出过一根象牙来。潘红莲每次骂大材的时候,就会说锦官城里出了你大材和小顺这哥儿俩,真不知道锦官城的风水是被什么妖风邪气给扑了,破了。
看见潘红莲拿起包往外走,大材就嘻嘻地笑着挡在了潘红莲跟前,不恼不火地看着潘红莲说:“你看你这扬风奓毛的模样,要是没和尚进荣有过男盗女娼的事,我一戳到你的病根子,你能把火蹿得这么老高,像揣了火药?”
“你这个下流坯子。”潘红莲想起大材这一辈子对她的猜忌和折磨,心里的恨就上来了,她放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地骂道,“要不是‘文革’时你批斗我大姑一家子批斗得那么狠,我怎么会瞎眼瞎心地跟了你这个狗东西。”
“真是这样吗?你当初要不是一心想当革命小将,你会跟着我?跟了我,你背地里多少下流的事都做下了,还反过头来骂我下流?你潘红莲真行。”大材听着潘红莲骂他的那种轻蔑口气,不由得摇着头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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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红莲扬了扬声音,说:“你找出证据来!你一辈子都在找证据,你找出的证据呢?”
大材从鼻子里哼了哼,说:“你当年在台上借着唱戏,眉来眼去地和尚进荣调情,你以为锦官城人都是瞎子?”
潘红莲不想和大材继续纷争下去,就推开大材,想往门外走。她和大材打打闹闹地折腾了这些年。太知道大材是什么东西了,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天热地冷,什么事情他都能拐弯抹角地扯到尚进荣身上去。每次这样开战,潘红莲都觉得头皮啪啪地在炸,像在黑夜里遇见了狼,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大材伸手夺下了潘红莲手里的包,说你天天拿着这玩意去纳臭鞋垫子,你纳完都给了谁?我怎么一双都没见到?
潘红莲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有完没完,你哪双鞋里是空的?我现在纳的,不是都被闺女拿去送人了吗。
“你少拿着闺女去当挡箭牌行不行。你敢说尚进荣的鞋里没有你纳的鞋垫子?看你和小燕近乎得亲姊热妹似的,你以为别人都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从你把她说给尚进荣,我就知道你狐狸肚子里打的什么臊主意了。”大材又哼哼地笑了两声。
天上的阳光穿过一碧如洗的天空,刺目地射过来,撒在大材的身上和脚下。潘红莲的眼睛越过大材的肩膀,看着一棵在阳光里摇动着细碎叶子的榆树,心里忽然阴冷得打战。潘红莲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瞪着大材说:“大材,你别这样没完没了地发神经行不行?小燕是我亲姑家的表妹妹,我能不亲吗?给尚进荣一双鞋垫子,他是我妹夫,又说明了什么?”
大材依旧冷笑着说:“你要不去把铺子兑过来,就说明你亲小燕是假,借机亲尚进荣是真。鞋垫子就是你们的信物。我真不明白了,尚进荣裤裆里那个东西到底什么地方比我好,值得你搭上一辈子的泪水,还赔上一个表妹当菜头。头上都冒白头发了,你们还不死心,现在还整天勾搭着,用破手机电话发什么狗屁信息来相互调戏。整个锦官城的人,谁不知道我大材的老婆白天在外头当婊子,和尚进荣那个狗日的行云布雨,我黑夜里给这个狗日的刷锅,都刷了一辈子了。”
“你愿意给自己扣绿帽子,没人能拦你。你认为自己刷了一辈子锅,你就刷了一辈子锅。你要是不神智错乱的话,就拿过手机去看看,查查。我什么时候和他发过信息。那上面的信息,哪一条不是通知我去开会的?”潘红莲恶狠狠地说。
“现在不说这些了。”大材觉得自己点的卤水已经够了,就朝着半空中挥了一下手,转移着话题说,“现在你说你去不去吧。铺子兑下来了,前面所有的事咱们就一笔勾销,我绝不再提。兑不下来,我就满大街的给黄翔贴大字报,举报他贩卖私盐。你要弄清楚,这可不是一出闹着玩的小戏码。到时候,我弄着他妹夫了,看看他尚进荣急不急。”
这几十年,潘红莲算是彻底看透大材的卑鄙了,只要他瞄上的事,他就没有做不上来的。潘红莲实在不想再让大材把一些事情弄得纠缠不清,就说我去找尚进荣问问看看。
大材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嗓子,说这才是我老婆潘红莲。
把黄翔的家具店兑到手,大材表面上不动声色了,心里对潘红莲和尚进荣的恨却有增无减。两个狗男女,装得一本正经,我叫你们装,现在这个店兑给我,就是你们一直都在私通的证据。跟老子玩花样?我大材玩不死你们那才叫个怪。我就是要抓着潘红莲,让潘红莲一辈子在我的手里干死,把你尚进荣憋死。
在街口上听二先生和老邮差又讲了一回庙里的白果树和凤凰,大材琢磨着如果真修大庙的话,怎么能从修庙这件事上挣上一笔钱。目前他店里经营的那些物品,除了各种油漆和一些胶,其他能用到建庙上的东西恐怕不是很多。他琢磨着还是应该先找个有庙的地方去参观参观,考察一番,到时候对建庙的事能顺口说出个一二三来,再提出来供应什么货就有数了,这也算是做到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这么想着,他就心里哼着小曲,朝锦一路上的店里走,想到店里坐下来,从头到尾仔细地捋捋这件事。远远地走过来,大材就看见店门口一溜摆了好几个卖小吃的摊子,于是就黑着脸进了店,问正在卖瓷砖的青海:“门口摆了这么多摊子,你怎么不知道撵撵?堵着门口,店里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青海放下手里的计算器,看着大材阴森森的眼睛,支吾着说:“我撵了,但是撵不动。她们说路两旁是属于锦官城公用的地盘,谁都可以过来摆。”
大材看了看几个在那里挑瓷砖的人,压低声音说:“谁放的屁?谁都能摆也不能摆到灶神爷爷的锅台上去。”
青海看了看大材,又看了看门口,指着一个瘦瘦的女人说:“那个卖烤肠的女人说的。”
大材就点着头,往门口走,想看看这个口气柴柴的瘦女人是谁家的,在他的店门口摆摊子,还敢钢嘴铁舌地叫板,还敢在舌尖上挑着锦官城这三个字说事。
锦一路路口不远处对着的,就是锦官城最大的服装市场步行街和日用品市场,那些逛市场逛累了的男男女女,大人孩子,一脚走出市场,个个都愿意找个小摊歇歇脚,叫上份小吃填填逛空了的肚子。
店门口原来有过几个卖小吃的,几辆破三轮车,几张沾满油污的桌子一字排在那里,不光堵着进货送货的车出来进去的不方便,那些残汤剩汁,废塑料袋子什么的,还弄得地上一片狼藉,乌七八糟,看得大材直倒胃口。大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清理走。现在刚干净了没仨月,他们就又卷土重来了。
大材手叉着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认认几个摆摊的都是哪路神仙,再决定撵他们的方式。大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