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1-04-17 18:05      字数:4724
  抵抗,才能持久消耗敌人的力量。至不得已时,我军便自动放弃南京,将大军向长江两岸撤退,诱敌深入,节节抵抗,实行长期的消耗战。
  无奈蒋先生个性倔强,不听我的建议。那时的作战计划,全以他一人的意志为依归,旁人简直没有置喙的余地。他坚持死守淞沪三角地带,并告诉我说,他已命令廖磊的第二十一集团军赶赴上海参战,要我去电催促他一下。这既是最高统帅的命令,我的建议未蒙采纳,自然只有绝对服从。不久,廖磊所部六旅之众赶到上海,奉命参加大场的决战
  三、
  淞沪会战,历时三月,是我国抗战八年牺牲最大、战斗最惨的一役。
  敌方上海派遣军总司令官为松井石根大将,所部有第三、六、九、一一、一○一、一○五、一○六、一一○、一一四、一一六等师团和海军陆战队,总共不下三十万人;有大炮三百余门,战车二百辆,飞机二百架,兵舰数十艘。战斗力之强,火力之旺,一时无两。
  我方投入这一河道港湾交错、地形复杂的三角地带的部队,也是国军的精华。初期作战(自八月十三日至九月十七日)司令官为冯玉祥,嗣后由委员长自兼。全军分三路,战斗序列,略如下:
  司令长官:蒋中正(兼)
  副司令长官:顾祝同
  右翼军总司令:张发奎
  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兼)
  第十集团军总司令:刘建绪
  中央军总司令:朱绍良
  第九集团军总司令:朱绍良(兼)
  第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廖磊
  左翼军总司令:陈诚
  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薛岳
  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
  另直辖部队九个师
  以上我军参战的约五十余师,战斗兵员总数在七十万左右。淞沪战场离苏嘉路第一道国防线尚有百余华里。战场上人数既多,又无险可守。敌海陆空三军的火力可以尽量发挥,我军等于陷入一座大熔铁炉,任其焦炼。敌方炮火之猛,猛到我炮兵白日无法发炮而夜间又无法寻找目标,只能盲目轰击。所以淞沪之战,简直是以我们的血肉之躯来填入敌人的火海。每小时的死伤辄以千计,牺牲的壮烈,在中华民族抵御外侮的历史上,鲜有前例。
  沪战进行中,除前敌指挥官外,副总参谋长白崇禧也经常亲冒炮火,在前线督战。委员长以及我们高级将领也不时亲赴前线鼓励士气。某夜,委员长和我们若干高级将领专车抵苏州,适敌机数十架前来空袭,一时照明弹满天照耀如同白昼。我们均在车站月台附近暂避,幸而敌机狂炸苏州城内,未炸车站,故我们一行未有死伤。
  此时前线我军虽抱必死的决心,然血肉之躯究不敌炮火的摧残。十月中旬,我军已不能支持,自上海华界市中心撤至郊外大场一带。幸廖磊及时赶到,协力扼守大场,阵地赖以暂时稳定,但敌人倾全力来扑,我军也只能固守一星期。二十一集团军原有旅长六人,数日之内,三死两伤,战斗的激烈,可以想见,大场遂为敌所陷。
  淞沪会战至此,我军已成强弩之末,亟应后撤。然委员长意气用事,严申命令,有敢擅自撤退的,军法从事。前线指挥官都知道委座脾气,谁也不敢以真情实况报告,偶承以电话垂询,多诳报士气旺盛,倘直陈实际情形,即遭申斥。
  白崇禧因常在前线视察,深知敌我战斗力的悬殊,乃于十一月初建议委员长下令后撤,蒋先生坚持不允,前线官兵又苦撑两三日,实在疲惫不堪,白崇禧再度献言撤退,蒋仍不允。全线又勉强支持一二日,时我军阵容已乱,白氏知事急,乃向委员长报告说,前线指挥官已无法掌握部队,委员长不叫撤退也不行了,因为事实上前线已“溃了”!统帅部下令撤退,面子上似好看点罢了。委员长才于十一月九日下令分两路,一向杭州,一向南京,全线撤退。然前方此时已溃不成军,各军仓皇后撤,加以敌机日夜轰炸,人马践踏,秩序大乱。大军数十万竟越过钢筋水泥所建的苏嘉国防线阵地而不能停足。阵地上虽有坚固的堡垒,退兵因一时找不到钥匙,不得其门而入,竟一一放弃,溃退之惨,一言难尽。敌人跟踪追击,不出数周,便自东、西两面进迫京畿,将南京合围。
  四、
  上海会战失败后,委员长乃约在京高级将领和德国顾问商讨南京应否固守的问题。应召到会的,计有白崇禧、唐生智、何应钦、徐永昌和我等多人。
  委员长首先便问我说:“敌人很快就要进攻南京了,德邻兄,对南京守城有什么意见?”
  我回答说,我不主张守南京。我的理由是:在战术上说,南京是个绝地,敌人可以三面合围,而北面又阻于长江,无路可退。以新受挫折的部队来坐困孤城,实难望久守。历史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何况我军新败之余,士气颇受打击,又无生力军增援;而敌人则夺标在望,士气正盛,南京必被攻破。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们自己宣布南京为不设防城市,以免敌人借口烧杀平民。而我们可将大军撤往长江两岸,一面可阻止敌人向津浦线北进,同时可拒止敌人的西上,让他徒得南京,对战争大局无关宏旨。
  委员长再问白崇禧,白说,他极同意我的主张——放弃南京。蒋先生说,在他看来,南京为国府和国父陵寝所在地,断不能不战而退,他个人是主张死守的。
  接着,他便问总参谋长何应钦和军令部部长徐永昌。二人皆异口同声说,他们没有意见,一切以委员长的意旨为意旨。询及德国首席顾问,他也竭力主张放弃南京,不作无谓的牺牲。
  最后,委员长问到唐生智,唐忽然起立,大声疾呼道:“现在敌人已迫近首都,首都是国父陵寝所在地。值此大敌当前,在南京如不牺牲一二员大将,我们不特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更对不起我们的最高统帅。本人主张死守南京,和敌人拼到底!”唐氏说时,声色俱厉,大义凛然,大有张睢阳嚼齿流血之概。
  委员长闻言大喜,说孟潇兄既有这样的义愤,我看我们应死守南京,就请孟潇兄筹划防务,担任城防总司令。唐生智慨然允诺,誓以血肉之躯,与南京城共存亡。死守南京便这样决定了。
  当唐生智在会上发此豪语时,我就揣测他是静极思动,想乘此机会掌握一部兵权,所谓与城共存亡的话,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会后,我便向唐生智跷起大拇指道:“孟潇,你了不起啊!”
  唐说:“德公,战事演变至此,我们还不肯干一下,也太对不起国家了!”生智此时意态鹰扬,满腹豪气跃然脸上。我们遂互道珍重而别。
  会议的翌日(十一月十二日)我便搭车赴徐州,执行第五战区司令长官的任务。此时国民政府名义上虽然早已迁往重庆,但中央各部会仍多在武汉办公。唐生智于城防司令职务公布后,公开宣称与南京城共存亡,并督率军民赶筑防御工事,准备和敌人厮杀。到十二月上旬,敌军前锋已逼近南京城郊,发生零星的战斗。
  此时,驻在蚌埠、职司保卫津浦路南段的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李品仙,忽有长途电话给我,说:“唐孟公要我在浦口车站替他预备一列车,这是什么意思呢?恐怕南京沦陷就在旦夕了!”
  我说:“孟潇大概预备逃走了吧?”
  果然不久,噩耗传来,南京失守了,大军十余万人,激战不到三四天工夫便全军溃败。据说,撤退时毫无计划,任由官兵乱窜,各自逃生。少数勇敢部队不知究竟,误认友军畏缩,擅自撤退,竟在城楼上架起机枪,扫射溃窜出城的友军,卒至自相残杀,死伤枕藉,惨烈之至。敌人于十二月十三日入城后,更大肆奸掳焚杀。我军被俘和无辜平民被屠杀的,计数十万人。充分表现日本军人的兽性,为人类文明史永远留下了污点。
  我军在南京损失部队十余万,器械弹药无算。当南京城郊尚在激战时,李品仙又来电话说,唐孟公已乘车经蚌埠北上,将过徐州转陇海路去武汉。我闻讯乃亲到徐州车站迎接。见面之下,真使我大吃一惊,唐氏神情沮丧,面色苍白,狼狈之状,和在南京开会时判若两人。我们在徐州列车上倾谈二十分钟,握手欷殻А?br />
  孟潇说:“德公,这次南京沦陷之速,出乎意外,实在对不起人。”言罢叹息不已。
  我说:“孟公不必介意,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们抗战是长期的,一城一地的得失,无关宏旨。”
  我们谈了片刻,唐生智便垂头丧气,转陇海路驶向武汉而去。
  五、
  上海、南京相继失守之后,我国陆海空军的精华丧失殆尽。举国惶惶,凄惨景况难以言状。于是汪兆铭等主和派沾沾自喜,以为有先见之明,一时妥协空气甚嚣尘上,若非全国军民抗战意志坚强,实已不堪再战。
  检讨京沪会战的得失,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的最高统帅犯了战略上的严重错误。我们极不应以全国兵力的精华在淞沪三角地带作孤注的一掷。
  蒋先生当初作此次决定的动机,第一可能是意气用事,不惜和日本军阀一拼,以争一日的短长。第二可能是他对国际局势判断的错误。在蒋先生想来,上海是一个国际都市,欧美人士在此投下大量资金,如在上海和敌人用全力血战一番,不特可以转变西人一向轻华之心,且可能引起欧美国家居间调停,甚或武装干涉。谁知此点完全错误。第三便是由于蒋先生不知兵,以匹夫之勇来从事国际大规模战争。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敢说,蒋先生固不知彼,连自己也茫然不知。乘危用险,破釜沉舟,只可在少数场合偶一用之。长期战争,断不可竭泽而渔,自丧元气。
  淞沪之战,不过表示我国抗战的决心而已,自应适可而止。当我方败征已现时,蒋先生应即采纳白副总参谋长的建议,作有计划的撤退,实行节节抵抗。则我虽退不败,敌虽胜不武,以空间换取时间,达成消耗战的目的。
  无奈蒋先生不此之图,意气用事,甚至溃败之兆已显,他还要一守、再守,终于溃不成军。试问在长期抗战的原则下,多守一两日和少守一两日,究有多少区别?但是在用兵上说,有计划的撤退和无计划的溃败,则相去远甚。可惜蒋公不明此道,而好逞匹夫之勇,怎能不糟?溯自北伐以来,凡蒋先生亲自指挥各战役,如武昌之围、南昌之围、徐州之溃退,以及后来“剿共”战争中,东北与淮海的全军覆没,均如出一辙,实堪浩叹!
  所以蒋先生在中国战场纵横数十年,他所凭藉的武器,不外金钱收买和分化离间的伎俩。若从纯军事观点立论,则蒋先生实在是既不能将将,也不能将兵,若以他一己的意志来统兵作战,安有不败之理?只以军事一端作简单的论列,中共统一大陆,实非偶然。
  第七编:八年抗战
  第五十一章:第五战区初期防御战
  当我于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二日抵达南京时,中央统帅部对全面抗战的通盘战略已经拟好,任命我担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驻节徐州。职务是指挥保卫津浦路的防御战。北至济南黄河南岸,南达浦口长江北岸,东自长江吴淞口向北延伸至黄河口的海岸线。直辖地区计有:山东全省和长江以北江苏、安徽两省的大部,辖区辽阔,责任綦重。而最高统帅部为集中力量起见,特规定长官部的职权,可直接指挥辖区内的党政机构。
  我奉命后,即选拔徐祖贻君任本战区参谋长,嘱其立刻束装赴徐,组织司令长官部,我本人则奉委员长面谕暂留南京。因此时淞沪战事正急,中央统帅部也需要我随时建议和协助战事的筹划。
  徐君为江苏无锡人,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日本士官学校和陆军大学。为人十分干练,军事学识也极丰富。北伐前在奉军服务,十七年曾任张学良代表,来北平和我方接洽东北易帜之事,但是那时因徐君先期离平,我们未能晤面。“九一八”以后,徐君奉调至中央,出任军令部第一厅厅长,筹划作战事宜,颇有能名。我受任五战区司令长官时,想由军委会中选一干员为参谋长,以便和中央联络,因而想到徐君。我们虽未尝谋面,然一经把晤,即一见如故。
  当沪上溃败,南京告急之时,我徐州司令长官部已组织就绪,只待我亲往坐镇。不过此时我五战区所直辖的部队却少得可怜。部队番号和驻地大略如下:
  第三十一军,军长刘士毅,辖一三一(师长覃连芳)、一三五(苏祖馨)、一三八(莫德宏)三师。本军虽为我在广西所亲自征调成立,班长以上的各级干部多系北伐前后的旧班底,颇有作战经验,不过士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