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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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王 更新:2021-04-17 18:05 字数:4692
胡宗铎,湖北黄梅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三期,与白崇禧、黄绍竑均有同窗之雅。嗣后随我参加统一广西及北伐诸役,跷勇善战,我军军令虽严,而我们个人之间的私交则如兄如弟,彼此相处甚得,毫无官场习气。胡君落落大方,知兵善战,是一将才。惜一生一帆风顺,未受折磨。自击破孙传芳军,底定长江之后,各种恶习,一时俱来。并认为武力可以决定一切,天下事也不过如是而已。我虽屡诫以”骄兵必败“的古训,渠不甚体会。故其个性难免粗鲁而轻浮,容易冲动。我军北伐之初,尚无”师“的编制,我任军长,夏威、胡宗铎则分任第一、二两路指挥官兼旅长,肃清长江一带之敌后,我军为谋与友军编制渐趋划一,编制也略有变更。我本人事前己由江左军总指挥改为第三路总指挥。占领徐州后,夏威升任第七军副军长,我本人仍兼军长,胡宗铎升任第十五军副军长,(军长刘佐龙抱病武汉)。两路指挥官撤销,夏、胡并兼师长,旅制仍暂保留。栖霞之役,第七军实际上由副军长指挥。龙潭战后,我遂辞去七军军长,保荐夏威继任。同时因胡氏所部鄂籍居多,故将胡宗铎部队改编为第十九军,即以胡为军长。(时刘佐龙已病故于汉口。)
当十九军成立之初,胡宗铎曾要求将第七军精锐分出一部编入第十九军。我说,此事可以考虑,待与夏军长商量后再决定。宗铎认为我有意推宕,竟一怒而携眷去上海。最后还是白崇禧亲往上海,把他找回来,并将第七军中一部精锐,拨归第十九军,宗铎才无话。嗣第十九军经过整训以后,其战斗力实与第七军不相上下。举凡重要战役,我均令该两军当其要冲,而以其他作战能力较差的部队作为辅助,故颇能收相辅相成之效。
我军既克武汉,收编部队很多,乃另成立第十八军。军长人选,白崇禧和胡宗铎力保资历甚浅的旅长陶钧逾格超升,资望较深的师长,如钟祖培、李明瑞等,反而向隅。陶钧系湖北黄冈人,保定军校三期毕业,骁勇善战,也是一员猛将。惟陶君治军,失之于严,有时竟达残酷程度。作战行军时,遇有士兵落伍,陶氏有时竟枪杀以示儆,亦殊不近人情。其用兵布阵,乃至平时训练,均善独出心裁,标新立异,处处表现,皆似一匹不羁之马。当时第四军的作风便是如此,我七军中胡、陶二人的作风,则颇与四军相似。此种人才,最为白崇禧所赏识。以故十八军成立时,白氏竟力荐陶钧为军长。不按资历升迁,实违体制。我第七军自广西北上时,共有旅长四人。夏、胡之外,李明瑞、钟祖培,亦均战功赫赫。此番弃钟、李二人,而逾格擢升陶钧,不平之鸣自所难免,钟祖培因此挂冠求去。再者,湖北久处北洋军阀统治之下,”鄂人治鄂“的呼声已非朝夕,今一旦如愿以偿,则鄂人以乡土情谊,对具有实力的胡、陶二氏不免过分阿谀奉承,以图一官半职。而胡、陶于得意忘形之余,也不觉以鄂省主人翁自居,是亦人情之常。然第七军的地位,遂无形中成为客卿了。而野心政客又从旁激荡之,到民国十八年第四集团军不战而瓦解消灭,此实为主要原因之一,这是后话。
钟、李二人俱随我甚久。民国十年我军避入六万大山时,钟任营长,李任连长。嗣后统一广西及北伐,两人亦无役不与。平时因我军军纪严肃,所至秋毫无犯,各级将士均事劳俸薄,而每临剧战,又均亲冒矢石,首当其冲。所幸上下一心,甘苦与共,尚无怨言。钟君为人四平八稳,临阵勇敢,治事也从无陨越。此次求去,我未便强留,因军中服役的辛劳,转不若优游泉林的自若。钟君返籍后,曾自营一农场,度其真正解甲归田的生活。民国三十八年共军入桂时,闻钟君曾组织游击队,与之对抗。其后果如何,无从获悉。多年相从,今日缅念贤劳,犹不免若有所失之感。
陶钧升任第十八军军长后不久,率所部深入鄂西清乡。斯时宜昌有一禁烟督察局,每月税收平均逾百万元。陶军长即攘自委其军需处长为该局局长,前往接收。嗣后我查悉此事,深不以为然。盖我军自桂北伐,向不与闻地方政事,转战数千里,未尝委派或推荐地方官吏,深为党内外人士所称许。今陶军长接手不久,即擅委地方税收官吏,不特有违体制,而军人干政之风尤不可长。我遂拟请财政部另行委员接长该税局。陶钧闻风大惧,央请白崇禧向我说项。最初我坚持不可,嗣后白崇禧一再代为恳求,我恐白氏多心,遂未深究。然此一马虎将事,其后颇有恶果。因该项特税收入甚丰,而无规定比额,任由局长自行填报,解款多少,无法稽查,故大部收入,除以一部分为十八、十九两军公积金,并贴补两军将士服装及饷额外,其余概入陶钧私囊。斯时各军饷糈均虞不足,而新成立的十八和十九军的官兵生活,反优于他军,以致七军将士极感不平,军心颇受影响,此风的形成,不能不怪白崇禧,白氏虽精干,然缺乏冷静的考察,因此其丰富的感情遂易为不肖者所利用。
底定武汉时,我既以身作则,说服胡宗铎不兼湖北省主席,因此其人选颇费周章。我们既不愿乱荐私人,只有在湖北本省贤能之中,择人而荐。几费思最,才想到湖北籍第一届中委张知本君。张君虽以接近”西山派“,不为党中有成见的领袖所喜,然渠究系法学界中人,久享清誉,甚为当时湖北各界人士所推重。当我提出张氏时,鄂籍人士,及军人如胡宗铎、陶钧等,均甚折服。众望所归,我遂向国府保荐张君为湖北省政府主席。时人咸知我是张主席的保荐人,但鲜有知道我与张氏固素昧平生。
张氏奉派主鄂之后,我们更助其遴选省府各厅人选。民政厅长严重,建设厅长石瑛,财政厅长张难先等俱负一时之名。张知本到职后,励精图治。严、张两厅长并常微服出巡,探听民隐,侦察县吏。不期年而湖北省政积弊一扫而空,为全国所称誉。
民国十七年秋间,李四光、王世杰、彭学沛等鄂籍知名教授回到武汉,和我磋商,拨款兴建武汉大学于珞珈山,我亦深觉建国之道,首需人才,故在军费极其支绌之时,慨然先拨二十万元,以资提倡。省府不甘落后,也筹拨相同之数。后来该大学的校舍竟成为全国最壮丽的学府建筑。
湖南唐生智残部改编后,我们也将湘省政府改组,并荐程潜兼任主席。事前,我曾派员征询程氏对湖南省政府改组的意见,并请其推荐一位有才气、孚众望的人出任主席。他力陈湖南情形复杂,不比湖北的简单,非有权力者任主席不可。我明白他已决心当仁不让。为避免有伤感情,发生误会起见,我乃保荐程潜兼任湖南省主席。由湘、鄂两省政府改组的人选看,可知我当时对人处事的大公无私的态度。殊不知仍因此招忌,而惹出后来战祸,实非始料所及。因此后不久,我便奉命出任武汉政治分会主席(事详下章)。孰知在武汉政治分会治理之下,两湖省政首先发生问题的,便是程潜。
程氏无论在军中党中,均属老资格,自出任湖南主席之后,更倚老卖老,目无余子,根本忘记武汉政治分会还是他的上级机关。按当时的制度,省政府只征收地方税,至于烟、酒、盐等国家税收,应由政治分会财政处直接征收。然程氏主湘后,竟将所有税收完全归省库,致政治分会虚拥其名。湘省军队有限,税款支用不尽,而武汉政治分会所辖部队甚多,开支浩繁,各军索饷,均无法发放。我一再口头或派人向程潜疏通,他一概置之不理。因此武汉政治分会中诸委员乃一致主张对程潜采取行动。有时我将程氏横蛮态度向中央吐露,中央方面人物,如吴忠信等,竟怂恿我将程潜撤职。
在各种因素累积之下,程潜与武汉政治分会的关系,逐渐发展至非决裂不可的程度。武汉政治分会为此事数度开会密议,大家一致主张将程潜扣留撤职,并敦促我从速执行。一次,在程氏来汉开会时,武汉政治分会遂将程氏扣留,并呈请中央将其撤职,改派鲁涤平为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潜所部在湘驻防的第六军,闻主帅在汉被拘,乃自动向江西撤退。鲁涤平在中央明令发表后,也率其第二军入湘,接任主席。湘局既定,程氏即恢复自由,武汉政治分会乃拨巨额川资,送其东下,寓居上海。
此次拘押程潜,虽系程氏咎由自取。然事后,我对武汉政治分会此一孟浪行为深觉过分。颂老受一时之屈,事后对我未尝有片言的抱怨,其胸怀的豁达,实属可钦,而我本人则引为终身之疚,至今悔之。
第五编:从镇南关到山海关—北伐回忆
第四十章:完成北伐
(一)
南京国民政府既经重建,唐、张之变也已平息,所部均奉令整编,预备继续参加北伐。由于宁汉分裂而左右为难的川、云、贵各省,至是也表示绝对服从中央。全国除东三省、热河、察哈尔、河北等省尚为奉军所盘据外,余概在国民政府管辖之下了。为彻底统一全国,国民政府乃决定完成北伐。
国民政府职权,名义上虽由蔡元培、李烈钧、谭延辏А⒄湃私堋⒍∥谖逦怀N裎备涸穑侵醒胧导嗜υ虿儆诮壬蝗酥帧H唤壬粗耙潦迹苊夤寺钏蔷露啦谜咂鸺赜谀暇┲醒胝位嵋橹刑嵋橛诠阒荨⑽浜骸⒖狻⑻枇⑺母觥闭畏只帷埃衫罴蒙睢⒗钭谌省⒎胗裱⒀治椒秩握畏只嶂飨?br />
中央政治会议又决定将冯、阎所部番号改为”国民革命军“。成立四个”集团军“,以资划一,并以将中正(兼任,何应钦代行)、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分任第一、二、三、四集团军总司令。其余不属于四个集团军战斗序列的部队,则由国民政府直接指挥。
此项新任命的发表,表面上虽为中央政治会议所通过,事实上则为蒋先生一人所策划。当时我适因公在京,但是我并非政治会议委员,不便参加讨论。因而在政治会议开会前,蒋先生特地约我到他官邸谈话,并告知我此项意图。这多少含有市恩之意,而四人之中,当然以我受惠最多。蒋先生事先以此告我,以为我一定受宠若惊,谁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因为当蒋先生正在告诉我此项决策时,我一面静听,一面揣测其含义的本质。这新措施显然与蒋先生大权独揽的作风背道而驰。蒋先生何以忽然要将中央的权力分散到我们四人身上呢?他无非想利用冯、阎为北伐卖力,挥军北进击破奉军。至于我和李济深,不过是被用作陪衬而已。因冯、阎二人都是军界老前辈,资望在蒋先生之上。如番号统一,二人均将受蒋节制,颇使他自觉不安。所以蒋先生要把我超迁,与冯、阎并列,一则可以表示蒋总司令大公无私,不究资历,唯才是视,再则因为我原系他的部下,今日摺升与冯、阎平等,可对冯、阎起规范作用,使蒋总司令便于指挥。我同时想到我个人的名位,蒋先生今日与之,异日又取之,何必多此一举呢。所以我毅然表示不同意。
我对蒋先生陈述我不同意的理由,大意是说,设置政治分会的省份,概在交通便利,中央政令可以朝发夕至之区,并非中央鞭长莫及的边疆;而且政治分会的组织和权力,有甚于北洋政府的巡阅使制度,颇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局,为国家长治久安计,似不宜有此一骈枝的机构,请慎重考虑,然后决定。
至于集团军的设置,也不必把我和冯、阎并列。在冯、阎附义之初,冯氏已自称”国民联军总司令“,阎氏也称”革命军北方总司令“。今不久即将会师燕京,数十万大军向同一战场前进,中央将各军番号划一,委冯、阎为第二、三两集团军总司令,不失为明智之举。惟我本人现任第三路军总指挥,统率战斗序列内的部队原可多可少,何况北伐已近尾声,一旦战事结束,则”总司令“、”总指挥“等战时名称,即应撤销,故不宜升我为第四集团军总司令,以免改弦更张。对我个人来说,也正符合总理昭示革命党人”要做大事,不要做大官“的遗训,请勿建议我担任此项新职务。
蒋先生却说,处今日的情势下,非如此措施不可。并说:”他们北方既有两个’总司令,我们南方也应有两个‘总司令,方为公允“云云。蒋先生身负全国军事的重任,而私心仍存南北畛域之见,我闻言不禁毛骨悚然。蒋先生复一再声言:”你可以担任武汉政治分会主席,一定升你为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当仁不让,你不必谦辞。“可是我已决定坚持自己的意见。再三辩论,竟相持不下,颇觉难以为情。
彼此默然有顷